聽聞寶玉最終還是於北靜王相交,且瞧賈寶玉這副得意勁兒,恐怕北靜王對他甚是看重喜歡。賈琮不由得心裡一片沉重:
本來他還想著有了北靜王的關係,他在賈府里好歹是能立住腳了。
可誰知北靜王他老人家對寶玉也是如此賞識,且瞧寶玉這輕狂勁兒,這份賞識恐怕比對自己的還要重得多。
北靜王到底是什麼打算?
賈琮疑忌萬分,面兒是卻還要應付賈寶玉的膚淺顯擺。
寶玉這裡一聽賈琮想要和他明日一起去拜見北靜王,登時就不痛快了,忙吞吞吐吐地說明日還有事兒,不知能不能去呢。
放屁!
放你娘的狗臭屁!
賈琮滿心鄙夷。
賈寶玉更不待他多問,忙又摸著手腕間的手串兒說道:「這個就是北靜王給我的呀,他說這還是前兩日御賜的寶貝,天下絕無僅有的,叫做鶺鴒香念珠,極是珍貴的。他老人家說今日和我一見如故,對我親熱得不行,說什麼一見到我就如同見了親兄弟一般,這才把這串兒念珠轉贈給了我,你以前可見過麼?」
賈琮一聽忙就搖頭道:「我怎麼見過如此珍貴的東西?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就是在北靜王手腕間見恍惚過,沒想到他竟然給了你,可見王爺對二爺是當真的賞視!」
寶玉越聽越喜歡,巴不得賈琮再多說幾句好聽的來聽聽。可他又深怕賈琮又要求他明日一同前往王府,一時也不敢多待,頗有些不舍地和他道別:「好了我不和你多說了,我還要去見老太太、老爺太太去呢,你有事兒就先走吧。」
說罷,寶玉也不再多說一句,急急忙忙扭頭又蹦蹦跳跳、萬分喜悅地走了。
直待他一路去遠了,賈環這才又狠狠「呸」了一聲兒罵道:「什麼東西,興頭什麼,北靜王是瞎了眼還是怎地,怎麼就和他混在一起了……」
他還待要罵,賈琮忙就攔住勸道:「好環兒,你就給自己招禍呢是吧,還不悄悄地給我閉嘴?」
賈環聞言,悻悻然不再多語,瞧了賈琮一眼,見他臉色一片黯然,知他心裡不舒服,忙又勸道:「好琮哥兒,咱們不為這種人生氣。那北靜王若是當真和寶玉攪在了一處,那他也沒什麼值錢的,咱們不稀罕……」
賈琮聽了賈環這話,心裡忍不住一酸,忙低聲呵斥道:「越說越上臉了,你再滿嘴胡沁,越發不要命了,還不快走!」
賈環聞言,也只得閉嘴不語,怏怏送賈琮出了榮國府西院兒的角門兒,看著他一個人拐進了東院兒的黑油大門兒,一時心裡竟然可憐起賈琮來,只見他呆呆望著賈琮的背影,口裡嘀嘀咕咕道:「這算怎麼一回子事情?既然和琮哥兒交好,又搭理寶玉那個畜牲做什麼?這北靜王是瘋了還是傻了?這下子可叫琮哥兒如何自處?」
連賈環這傻孩子都能瞧出事情不對勁來,更何況是賈琮本人?
他方才在寶玉跟前不願意、更不能流露出心裡的不痛快來。此時他拐進了東院兒,一路上靜悄悄無一人,這才皺著一雙好看的眉頭,一個人獨自慢吞吞邊走邊琢磨起來:
這北靜王來這一出到底是什麼意思?
既和自己交好又和寶玉交好,他明知自己和寶玉、榮國府東院兒和西院兒水火不容,他還要如此作為,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
不知不覺回到了暢春園,他來至西廂房,瞧著眼前那十幾個富貴氣十足的大木箱子發呆。
伸出手指輕輕敲擊,木箱發出的聲響沉重異常,如金絲玉,可見其本質非凡。連裝東西的箱子都如此了不得,更別提箱子裡的物事有多貴重了。
一面送自己如此貴重的東西,一面又與寶玉結交,這個北靜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賈琮越發想不明白了,小丫鬟碧蘿見他進了西廂房,忙也跟了過來,悄悄掀帘子走了進來。見他瞧著箱子兀自發呆,便低聲笑道:「少爺,方才西院兒里的老爺也過來瞧過了。」賈琮聞言一驚,忙問道:「他來做什麼?」
碧蘿忙回答道:「也沒說什麼,只是瞧他笑嘻嘻的很是高興,進西廂房裡來瞧了瞧,轉身就走了。」
賈琮聽了便皺眉問道:「他可說什麼了沒有?」
碧蘿聽了便搖頭:「少爺不在,他可也沒說什麼,只是瞧他那樣子高興得很,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賈琮聽了便知這老東西恐怕如賈寶玉一樣是來炫耀的。這麼一想,他忍不住冷笑一聲說道:「很好,他們投奔了新主子,心裡得意,這不是過來顯擺顯擺?恐怕那北靜王用心不純,誰知以後要怎樣呢。」
這句嘲諷的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就變成了善妒的婦人一樣?那北靜王對下和善,對上恭順,是當朝的肱骨之臣,自己怎能如此說他?
況且他對自己一個庶出的少爺都能如此親熱,真真是天下少有的賢王,自己怎能如此猜忌他?
可是一想到這裡,賈琮隱隱又驚覺哪裡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心裡不由得萬分煩亂,揮手把碧蘿就攆了出去。
碧蘿見他眉頭深鎖,還以為他是聽見賈政來的緣故,忙就退了出去。
這裡賈琮瞧著滿屋幽幽發光的十幾個大木箱走來走去,腦子裡煩亂得很,他一邊走一邊不住琢磨:
為什麼?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這北靜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為什麼和我好著,一轉臉又和寶玉交好?
那寶玉是榮國府的寶貝,身後站著的是整個兒賈府,甚至還有王家、史家、甚至是四王八公一派的人物,他自然會對他好。可我不過是賈府一位庶出的少爺,身後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他又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自己無錢無勢,身後又沒有賈府支持,他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
禮賢下士?
難道他不過是故作姿態,叫世人知道他北靜王求才若渴?
他一個王爺,又不是當今皇上,他做出姿態來想要幹什麼?
那他以前為什麼對賈政、寶玉那麼冷淡?
難道是欲擒故縱?
所以如今一經接納,那賈政父子才得意忘形,衷心如狗?
如此說來,這北靜王手腕兒好生高明!
賈琮越想越覺得自己這番推斷不差。若果真是如此,那北靜王費這麼大的勁,把賈政和寶玉這一對廢物父子招攬在麾下想做什麼?
賈琮越是想得明白,心裡隱隱就有些害怕起來:
這北靜王野心勃勃,自己若是當真委身於他,恐怕日後死都不知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