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執手相看淚眼

  賈琮和平兒執手相看淚眼,一時間臉紅心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覺哪怕是眼神的一個無意碰觸都能帶起電閃雷鳴。

  還是平兒先回過神來,她心裡怎麼會不喜歡賈琮,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無非是賈璉的一名通房丫頭罷了,比之體面些的丫頭還遠遠不如。她就心裡再愛極了賈琮,哪敢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如今這樣已經太過份了!

  何況,她還比賈琮大上好幾歲,這更是讓她覺得自己痴心妄想了。

  因此,平兒只得強斂心神,苦澀一笑,忍不住又痴痴望了賈琮一眼,復低下頭,咬牙狠心說道:「我……我本想著是來看看你好不好……如今既然你還好……那我……我就……我就去了……」

  說罷,平兒硬起心腸,一咬牙起身就走,竟然不敢回頭多看賈琮一眼,生怕這一眼看過去自己又捨不得離開了。

  賈琮怎麼肯就這麼放她走,忙一把扯住平兒袖子,哭道:「我不好,我不好,我一點兒也不好!錦雀她沒了,被人給害了,就剩下我一個人跟個孤魂野鬼似的守這這個院子,你說我好不好?」

  平兒聞言再也忍不住傷心,不由得落淚扭頭道:「琮哥兒,我……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我真不知道二奶奶能對錦雀也下手……她現在知道……知道我和你……我和你……和你要好……很多事兒都瞞著我了……要是我知道了……怎麼也能幫你救一救錦雀……」

  賈琮聽平兒終於提起錦雀,當下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一邊哭一邊泣訴道:「都怪我,都怪我太年少輕狂了,是我害了錦雀,和旁人都沒幹系,平兒姐姐,如今我好後悔,可是錦雀再也回不來了,我好難過……」

  原來賈琮始終為錦雀遇害的事情自責不已,可他這一腔後悔之情卻無處可訴。黛玉雖然和他極親近,他也不敢太過悲傷動情,怕黛玉身子弱經受不住。

  如今見了平兒,這才得以一吐心中無限的懊悔。他一面哭一面罵自己,若不是平兒死活攔著,他又怕牽扯到平兒的傷口,肯定又要把自己打成豬頭一般。

  小丫頭碧蘿在一邊看著這兩人抱頭痛哭,一時也覺得心酸,又想起自己也不過是個小丫鬟罷了,誰知某一日會不會也這樣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

  她越想越心傷害怕,不由得也跟著兩個人哭起來。

  此時夜色已深,暢春園裡原本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卻都被賈琮發怒給攆了。因此如今暢春園裡只有她們三人在悲戚。

  這一哭也不知哭了多久,賈琮只哭得聲嘶力竭,胸口中鬱積的傷痛隨之消減了大半,他這才強忍住了眼淚。待見到平兒也是哭得兩眼紅腫,衣服上又是一片一片的淚漬,他一時又心疼起平兒來。

  只見賈琮強收了眼淚,忙又掏出帕子給平兒擦乾了淚痕,反倒勸平兒道:「平兒姐姐,都怪我,如今把你也招惹得好端端哭了這麼一場。如今天也晚了,姐姐你又是偷跑出來的,不如我現在就送你回去吧,別一時叫王熙鳳回來看你不在,又要找你的事兒了。」

  平兒聽他這麼一說,這才驚覺自己一時忘情,就耽擱了這麼久,忙就收拾衣服頭髮,強笑道:「是太晚了,我也該回去了,二奶奶那裡倒不怕,她今天夜裡才去,總要理出個頭緒來才行,恐怕夜裡都不見得能回來呢。我這不是也準備去尋她呢……」

  賈琮一聽忙就說道:「我送你過去吧,這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走也怪害怕……」

  平兒一聽忙說道:「不用,你快歇著吧,再說我一個人走慣了夜路,又是在咱們府里,有什麼可怕的?」

  賈琮怎麼肯叫平兒一個人走夜路?

  因為他一時大意,已經失去了錦雀,怎麼肯再叫喜歡自己的女子受傷?

  因此,他也不理會平兒再三相勸,進屋找了一件兒厚襖披上出來,對平兒說道:「你別勸我,就是說到天上我也不會叫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平兒見他堅持如此,知道是再勸不動的,只得滿口抱怨賈琮不聽話,心裡卻極是歡喜,不由得嘴角就綻放出笑意。

  綠蘿在一旁聽二人如此說,忙就找了燈籠點上,也披了一件兒衣裳,當前舉著燈籠等待二人。

  一時間平兒也收拾利索了,三人就出了門,進了黑沉沉的夜府。

  這一出門賈琮登時就覺冷氣逼人,那夜風有如刀子似的,順著衣服縫兒直往肉里鑽,凍得他忍不住就打了個寒戰。

  平兒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賈琮,見他發抖,忙就問道:「怎麼,是不是冷?你還是回去吧,我真的不消你送。」

  賈琮搖頭道:「不冷,剛出來,一時不大習慣吧,走走就好了。」

  說罷,他也不再言語,掖了掖衣服,抱緊了雙臂,低著頭只顧往前走。

  平兒見他微皺雙眉,臉比前些日子倒多了些稜角,脫了不少稚氣,如今看來倒比以前更覺俊秀。只是這麼年輕俊秀的一張臉上卻始終籠罩著一層憂鬱,叫人看了說不出的心疼。

  一時間三人默默前行。碧蘿打著燈籠在前頭照路,平兒和賈琮跟在後頭。三人此時均是無言疾行,不知不覺就到了東院兒的角門兒處。

  平兒忙就小聲兒說道:「好了,從這門兒出去走不了幾步就到寧國府了,且外頭的大街被燈籠照得比白天還亮些個,你快回去吧。」

  賈琮早就隱隱聽見外頭有不少人說話走路的聲音,他悄悄趴在門縫兒往外一看,果真那道榮寧街上如今掛的滿滿的都是白燈籠,人來人往也十分熱鬧,這才放心。

  況且,他和平兒一樣,都怕被有心人瞧見他們兩個在一起,不知背後又要編排出什麼噁心的話來。他自己倒是不怕,可萬一這話傳到賈璉、王熙鳳兩口子的耳朵里,平兒又要吃虧了。

  因此,賈琮不得已也只得悄聲說道:「那我就回去了,你萬事小心些個。」

  平兒忙點了點頭,卻也不敢再說話了,又伸手指了指角門兒旁的門房兒,意思怕叫人聽見,也怕被人看見他二人在一起呢。

  賈府的奴才別的本事沒有,這編瞎話的本事倒是極大,害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