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就聽我的,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又何必操那麼多的心?一來咱們這樣的人家並不在乎女方窮富,無非就是銀子罷了,咱們並不缺;二來林妹妹的家世又是百里挑一的,姑姑和姑父都是人中龍鳳,他們兩個的女兒自然是差不了的,堪能配得起咱們寶玉,更何況祖母一心要撮合他們兩個,母親又何必違拗她老人家,弄得大家都不自在,又是何苦呢?」
王夫人不曾想元春居然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心裡頓時就有些不舒服,垂著頭皺著眉半晌沒吭氣。
元春見母親如此,便問道:「母親心裡是怎麼想?難道說母親當真很不喜歡姑姑家的妹妹?」
王夫人這才皺眉搖頭道:「你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什麼都不瞞你。我是不喜歡那個林黛玉,很不喜歡!」
元春聽了不由詫異問母親道:「為什麼?我恍惚聽人說起過,這個林黛玉不是很好麼,母親為什麼厭惡她?」
王夫人冷笑道:「這個林姑娘生得太好,也正因為她生得好,把天下人都比了下去,又有些個才情,能作詩作賦的,未免就太輕狂了些,把天下人都不放在眼裡,一點兒沒有女孩兒家該有的穩重內斂,再加上每每喜歡耍小性兒,把我的寶玉倒當成了她的奴才使喚呢,我怎麼會不厭惡她?」
元春聽了母親這一番話,不由得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她離家入宮時已經有十四五歲年紀,早就不是什麼懵懂無知的孩童,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母親的喜惡?
王夫人自來就是討厭生得太過艷麗的女子,若是有才情的,她更是厭惡!
元春似乎隱約聽母親說起過:她尚未出閣嫁來賈府時,王府的外祖,也就是母親的親生父親,好像就極寵愛家裡美艷無比又頗通文墨的妾室,以至於外祖母倍受冷遇,連母親都跟著受了許多委屈。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母親才死活看不上姑姑的女兒林黛玉?
元春雖然身在深宮無法和家人相見,但她的心又何曾有一刻離開過賈府、離開過寶玉?
她雖然不能親自出宮,但也買通了不少雜役太監宮女,藉此和賈府互通消息。
自打林黛玉一進賈府,她就留心叫人細細打聽黛玉的品貌舉止,待聽人說黛玉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似的,她這才暗自里高興:她的弟弟賈寶玉,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
可誰知母親竟然這麼反對這門婚事,這樣討厭林黛玉……
賈元春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勸母親才好了。祖母的心事她自然是明白的,其實祖母和她是一樣的心腸:她們兩個恐怕是賈府最疼惜寶玉的人了,要給寶玉挑媳婦兒,當然要挑天下最好的,這個林妹妹正是再也合適不過了。
可誰成想母親竟然這麼不中意寶黛之合,她又該怎麼說呢?
因此,賈元春呆立在柳樹下,半天也不知該怎麼勸母親才好。不勸不對,可是勸又該怎麼勸呢?瞧母親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恐怕是無論如何不肯改變心意的。
她們母女兩個在樹下尷尬無語,可氣壞了在樹上受罪的賈環和賈琮兩個。
賈琮雖然沒有見過真的林黛玉,但想來林妹妹一定是真正的小仙女,誰知竟然還會被人嫌棄?
他很想跳下去揪著王夫人的脖領子問問她:你家的賈寶玉到底哪裡好,怎麼連林黛玉都配不上他怎地?
您老人家恐怕還做夢呢吧,不出幾年,如今錦衣玉食的寶玉活得就像個叫花子一樣了,您還敢在這裡挑揀?
您不喜歡黛玉,喜歡她的多了去了,不如您把她指給我做媳婦兒算了。
您不稀罕,我可是稀罕得很呢!
賈環那邊兒更是氣得小臉兒都發青。
和賈琮這個土炮不同,他是見過林黛玉一面的。還記得那是大年初一,他抽風似的,一大早天剛亮就跑去給老太太拜年。
誰曾想老太太還沒起呢,自然是沒見上。意外之喜卻是碰上了早起的黛玉。
估摸著黛玉妹妹也是剛剛起床洗漱,正坐在大屋子裡,由鴛鴦給梳頭呢。
賈環就是死也無法忘記黛玉妹妹回頭看他的那一眼。
美,簡直是太美了,賈環他自問見過的美人也不少,可他就連做夢也想不到天下還有像黛玉妹妹那麼美的女孩子……
要讓他說黛玉究竟怎麼美,他還真的說不上來。反正就是美,美得叫人喘不上氣來。
他當時一下子就傻了,真的傻了,腦子裡嗡嗡直響,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兩條腿軟得跟麵條兒相似,差點兒就癱在地上。
他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大叫:完了,完了,怎麼天下還有這麼美的小姑娘?我完蛋了,徹底完蛋了,一輩子再也忘不了她了……
還記得黛玉當時滿臉都是詫異,只看了他一眼就很快扭轉回頭去。
他是多渴望黛玉能再回頭看他一眼啊,可是黛玉妹妹卻是紋絲不動,他只能看見她的烏黑的髮絲,就連黛玉妹妹的頭髮絲都美得驚天動地,美得他恨不得跪在地上頂禮膜拜。
鴛鴦在一邊兒見了他這一副傻樣兒,也不知嘀咕了句什麼,走過來拎著耳朵就把他攆出屋子去了。
自打見了黛玉那一眼,他賈環連著一個月食不知味。那一個月可是過年!賈府的美食填山塞海一般,可他生生就是一樣也吃不出滋味來,弄得他親娘還以為他中邪了,白花了許多銀子給他燒符驅鬼……
足足有一個月,把他弄得五脊六獸,活活脫了一層皮!
就直到現在,一想起黛玉的美貌來他還直發傻。
林黛玉在賈環看來,活生生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再沒哪個男人能配得上的。
一想到賈寶玉天天纏著那樣一個神仙似的妹妹,賈環就恨得咬牙切齒。可誰知寶玉他那個老不死的娘意思黛玉還配不上寶玉?
我呸,你個不知羞騷的老不死的,你好歹撒泡尿照照你那個倒霉兒子,他能配得起黛玉妹妹那樣神仙似的女孩兒麼?
你倒還敢挑剔黛玉?
臭不要臉的,你等我環爺做起來的,先弄死你們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再……再……再……迎娶神仙妹妹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