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賈琮相認為姐弟,兩人正在涼亭裡頭又說又哭呢,遠遠地就見紫娟取了帕子回來了。黛玉忙收了眼淚,稍稍整理了一下頭髮衣服。賈琮對著光看去,只見她眼圈已經哭得有些紅腫,不由得心疼道:「都是我的不好,害得姐姐又哭紅了眼睛。」
黛玉忙一邊擦淚一邊說道:「和你有什麼干係,況且我如今能再遇見你,心裡不知有多高興,就流再多的眼淚也值得了。」
二人說著話,眼見紫娟走近忙都住口不說。
也不是他們信不過紫娟,只是這件事兒聽起來太過駭人聽聞,沒得倒叫旁人起疑心,若是再為此起了什麼別的事情反倒不好。
賈琮心裡明白自己騙了黛玉,但自問他不過是真心憐惜她,想要個「名分」以便來日相處,自覺問心無愧,因此也便坦然下來。
黛玉卻是完全相信他這一番「鬼話」。她想著若賈琮不是自己的親弟弟,怎麼能把往事說得一絲不差?實則這些個「實情」太過久遠,況且她那時候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當時又受了極大的驚嚇,只能依稀記得些許。再被賈琮這一番「循循善誘」,自以為當日的實情的確如此,所以便深信不疑了。
再則她一人在世上孤苦伶零,苦無依靠,每每於無人之時,或是在夜深人靜之時,總是禁不住想起已經過世的爹娘和早早夭亡的弟弟來。在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是渴望這些個親人能「無恙歸來」,哪怕是能在夢中相見也好。
可憐這數年匆匆而過,她就在夢中也從沒再見過至親,每每為此哀嘆命苦。
如今賈琮突然蹦出來信誓旦旦地說是她的弟弟,雖然黛玉有疑惑,但一來書上所說的死後還魂的故事也多,未必便都是假的,二來,能與至親重逢是她一生最渴望之事,因此即便她不敢全然相信,其內心深處的熱望也「蠱惑」她相信了。
她平日和賈琮雖說只見過幾次面,但賈琮這小子能說會道,又似乎是每次見面都對她與眾不同,似乎是對她更親密一些,每每面對她時都是極溫柔體貼,黛玉也未曾沒有想過若賈琮是自己的親人可該有多好。
誰知今日竟然有奇遇,賈琮居然真的就說他說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還魂了,黛玉狂喜之下更是難辨真假,或是早就不忍心再去分辨什麼真假,全盤便接收了賈琮。
這二人各有情深,一拍即合。但二人深知這事情若是旁人知道了定然不肯相信。何況這是他二人之間的事情,又何必讓旁人知曉?
即便這其中有什麼差錯,賈琮不是黛玉的親弟弟,黛玉也不是賈琮的親姐姐,二人卻情願做親姐弟,那又有何不可,又與旁人什麼相干?
二人一樣的情痴,不屑於旁人得知。
因此他們索性就連紫娟也不告訴了,都乖乖閉上了嘴巴,扭頭含笑看著她走進了涼亭。
,紫娟一進來便見黛玉又是滿臉淚光,連兩個眼圈兒都微微有些紅腫,當下心疼不已,忙就走到黛玉身旁舉起帕子幫她輕輕擦拭,口中勸道:「好姑娘,你就肯多心,每每為了旁人叫自己難受,這是何苦來的。你今日倒是哭得痛快了,看明日眼睛又疼……」
紫娟慧智,深知寶玉和黛玉之情剪不斷理還亂,因此也不敢深說,不過勸了兩句便又回頭望著賈琮笑道:「琮少爺,你肚子裡的笑話兒那麼多,怎地不想一個出來哄林姑娘開心?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賈琮還沒來得及開口,黛玉便歡顏笑道:「好丫頭,我哪裡哭了,不過是剛才沙子迷了眼,揉的。況且這與琮兒有什麼相干,你就怪人家?」
黛玉才與「親弟弟」相認,心中愉悅,早就把賈寶玉扔在腦後。因此她這一番話說得聲調輕快,言語間的歡欣是再怎麼也藏不住的。
紫娟和黛玉在一起活了多少年,怎會聽不出她此時心情的爽快與往日大相逕庭,竟然是極少有的愉悅。紫娟心裡驚訝不已,但黛玉歡喜她自然更是歡喜,當下便又幫著收拾了收拾頭髮衣服,這才退到一邊。她又仔細端詳了黛玉一番,見黛玉臉色白中透粉,氣色竟是少見的好,更是情不自禁喜悅問道:「姑娘今日氣色看得倒好,如今咱們是再坐坐,還是就家去?」
林黛玉聽紫娟問,不由得就先看賈琮,不知他是什麼打算。二人將將相認,自然還有許多知心話要說,她此刻怎捨得就和弟弟分開?
賈琮瞧見她看自己,知道她還有話要說,忙就笑道:「如今天還早著呢,不如請姐姐去我那裡坐坐可好?」
紫娟在一旁瞧見兩人的神情不由心裡奇怪,卻也猜不透二人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情,忙便扭頭看黛玉,卻聽黛玉笑道:「好,回去做什麼,怪悶的,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不如就去你家裡坐坐,看看你平日起居坐臥如何,也好叫我放心……」
黛玉這番話一說,賈琮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紫娟在一旁倒是驚訝得越發厲害了:
自家小姐今日這到底是怎麼了?她往日間除了和寶玉還有些親密,和旁人一概都是冷冷淡淡的。如今怎麼和這位賈琮少爺就突然間如此親密了?
這可真是罕見罕聞!
可紫娟儘管心中吃驚不小,當著賈琮的面兒又不好多問,只得躊躇道:「去琮少爺那裡轉轉倒也是很好,只是咱們怎麼去呢,這大熱天的,況且離得又遠……」
她這裡正說著呢,就見有幾個婆子抬著一頂小轎過來了。
賈琮一喜,忙喚住那婆子問道:「幾位媽媽,您們這是去哪裡,轎中可有人麼?」
這幾個婆子恰好就是東院兒里過來的,認得賈琮。幾人聽他問,忙就笑回道:「原來是琮少爺,我們這不是將將送了太太過來,正要回去呢。」
賈琮聽了忙叫道:「正好,林姑娘要去咱們院兒里呢,她身子骨弱,經不得大太陽曬,還得勞煩幾位媽媽送一送,可好?」
那幾個婆子忙笑道:「好,好,怎麼不好,快請小姐上轎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