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弄巧成拙,拙卻生緣。(謝謝投票,特地加更)
鳥兒在樹上叫了一日又一日,星河斗轉,轉眼離王夫子開堂已過去月余。
學堂剛開始時,尚有十幾人。嘰嘰喳喳間,好不熱鬧。但只過去一個月,便只剩下三五人。
大多都是給王夫子主動勸退,這些孩子本就是好動的年紀,或是年齡幼小根本聽不進去。王夫子只好對其父母說,先把孩子領回去,等大點再送過來。
也就這般口中留了後路,好多孩童的大人還是不滿意,一再懇求王夫子多考慮考慮。可王夫子是什麼樣的脾氣,他要是能低頭,他就不會回山溪村了。
他老人家現在,一心想的就是挑個可造之才,給自己爭口氣。眼下實在無力在其他人身上著墨過多。
可惜就這剩下的三五人,王夫子也是十分不滿意。他們一來全無基礎,二來領悟的也慢。今天教過的東西,回家睡一覺,到了學堂一問還是三不知。
畢竟韓文公說得好啊,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王先明,你要振作,要堅強,君子不可自棄。想想自己的院試屢次失利,心中再苦悶,這書也要教下去。萬一自己點石成金,以後傳出去,也是件美事。
「夫子,夫子,這個字是不是念貝?」
「……」
「好孩子,這個字念賢,前幾日夫子不時才教過?」
「夫子,夫子,人之初後面是什麼?」
王夫子抽抽嘴角,好嘛,合計我昨天教了一天,你就記住開頭三個字。
「夫子,夫子……」
戒尺,我的戒尺呢。眼見王夫子要動嗔怒,孩童們又嬉笑著退回自己的座位。你道他們真的痴傻?還不是借著伱一句,我一句。延誤些夫子教書的時間。
這些娃兒,心思機靈著呢。
村裡的孩子都是膽識勝過才識,你要他們坐一天搖頭晃腦背書可能有些吃力,你若要他們挨上一頓板子,便可放學回家,那怕是個個屁股翹的老高。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王先明,你不可動怒,不可啊!!!
王夫子在心中安慰完自己,又把孩子們叫回到位置上坐好,把昨日的三字經重新拿出來講一遍。
王夫子講的疲憊,站在籬笆外偷聽的陳恆也是納悶。這三字經昨日不是教過了嗎?怎麼今天還要再來一遍。
他拎著左手的醬油站在原地搖頭。還以為今天能聽到些新鮮的,正欲離去。那想到院子裡也偷偷站著一位老婦人,此刻已經出聲喊住他。
「小郎君,何故搖頭?」
陳恆趕忙站直身體,行禮問好道:「嬸嬸好,我是見夫子今日教的與昨日一樣,便有些奇怪。」
老婦人衣著十分得體,雖是當奶奶的年紀,但一聽到陳恆的稱呼,本還有些嚴厲的面容,已經舒展成一團雲。
你瞧瞧,你看看,這情商的作用不就體現出來了嗎。山溪村那些只知道爬樹抓鳥的泥猴子,拿什麼跟陳小公子比拼。
老婦人和顏悅色的問道:「許是孩子們沒學會,這三字經雖是啟蒙書籍,但一般人也要學上半個月,方能……」
兩個月啊,我等了整整兩個月啊,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陳恆笑著搖頭,他本就生的白淨,這般一笑,竟也有了幾分月出雲散的清爽感。剛巧學堂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人之初,性本善。」學堂里起了個頭。
「性相近,習相遠。」陳恆接著背道,「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傳……」只見他越背越快,學堂里才讀到「玉不琢,不成器」,他已經一路暢通無礙的背到『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小小的人兒,站在太陽底下。微昂著頭,雙手負立。自信昂揚的陳恆背的越流利,老婦人的心中越是驚訝,可還不等她將這份驚訝述之於口。
「二狗,你在幹什麼!!!!」
只聽街的另一頭,傳來一聲少婦的怒吼。如此中氣十足又熟悉的聲調,嚇得陳恆當場就背的不利索,連舌頭都開始打結。
壞了,陳恆想起來,這次他找的出門理由是給炒菜的老娘買醬油。他一轉頭,就看到顧氏叉著腰站在自家門口,眼下那裡還顧得上其他,連招呼都來不及跟老婦人打,陳恆提溜著醬油就往家跑。
日沉月升,陣陣炊煙升起。
學堂的下課時間,也就比晚飯時間稍早些。苦讀,苦讀,不苦能叫讀嗎?
送走了那些歡呼雀躍的孩童,王先明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內堂,就看到笑吟吟的柳氏坐在桌前等他。
「今天家裡有什麼喜事嗎?」
王先明剛坐下,指著桌上格外豐盛的晚飯,有些困惑。
「可不是有喜事嘛。」柳氏笑吟吟的拿出酒杯,為王先明斟滿。
成親幾十年來,王先明都有些忘記上次有這待遇是什麼時候。當即有些受寵若驚,下意識的站起身,起身到一半,才意識到對方不是自己的老丈人,略帶尷尬的重新坐下。
「咳咳。」王先明咳嗽幾下,好在老夫老妻,他的麵皮也厚,扛得住。「夫人何故賣關子,不知喜從何來?」
柳氏偏生玩心大起,將眼前的糟老頭拉到身前一陣耳語。才等到她說完,王夫子已經迫不及待的急呼。
「夫人,此話當真?」
「我親眼所見,又豈能有假!你這三字經,教過幾日,你心裡不清楚?」
「算上今日,也不過才三日……」
喃喃自語一陣,王夫子好像不敢相信般搖搖頭,面上的神色猶疑不定。
「何不明日,你試他一試。」
柳氏想起今日下午太陽底下的稚嫩孩童,那副自信昂揚的模樣,忍不住給出主意。
…………
等到村裡的雞打過鳴,山溪村裡的人,便會逐漸從休息一晚的房中走出,勤勞點要直接去田裡忙活,春耕到了五月,那些精細的稻禾正是比孩童還嬌嫩的時候。
陳丐山與陳啟亦不能免俗,兩父子早早結伴離開家。至於二兒子陳淮津,他還在陪著二嬸呢。這幾日李氏的身子越重,行動越來越不便。陳丐山特許自家浪子,一切以媳婦的心情為主。
但他們總要吃早飯呀。
陳恆閃爍著大眼睛,不時從顧氏面前經過,直到把顧氏看惱了,放下廚具,揮手拍在幼子的背上,抱怨道:「行行行,一會讓你去給爺爺送飯。」
「好嘞,娘。」
得償所願的陳恆,連忙點頭。
「可不許在外面亂玩,正午日頭大,你別讓我瞧見你不在家裡。」顧氏也算瞧明白了,這孩子小時候一直乖巧,近一兩個月也不知發生什麼好玩的,尋著理由就想出門玩個痛快。
顧氏能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安慰自己,村里誰家的孩子不調皮,自家的只是來的晚一些。好在他從來不去河邊井邊玩耍,也算是比那些泥猴子聰明些。
「娘,你就放心吧,我保證乖乖的!」
「你若是真的乖,就該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少讓娘操心。」顧氏揮揮手,示意這個臭小子趕緊退出去,省的自己看著心煩。
陳恆卻只是笑,帶著這份好心情吃過早飯,他提著食盒就往屋外跑去。這個時辰,還未到學堂講課的時間,陳恆自然也不急,悠哉游哉的遊蕩到田邊,等著爺爺跟爹吃完。
他再拎著食盒回來時,學堂里已經傳來夫子上課的聲音。
走過路過,豈有不聽白不聽的道理。陳恆立馬頓足,側耳傾聽。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壞了,陳恆心中暗叫糟糕,昨天教的還是三字經,今天怎麼就跳到論語去了?難怪你這老頭不會教學生,這教的都是什麼飛天遁地的東西,左一榔頭,右一棒槌。
不過該學還得學,學到就是賺到。陳恆趕忙拿起地上提前準備好的樹枝,在泥地上塗塗畫畫。這是他上輩子讀書學下來的本領,畫的一橫一豎三角圓圈啥的,都作為平日速記之用。
他這頭偷師的不亦樂乎,屋內的柳氏注意到籬笆牆外的身影,快步走過學堂前,遠遠的看了王夫子一眼。
夫妻連心,王夫子示意童子們繼續背誦,自己則悄悄走出學堂,一路來到籬笆牆外,正看到小小的陳恆蹲在地上寫寫畫畫。
「小娃,你在幹什麼?」
他的突然出聲,倒把聚精會神的陳恆嚇了一跳,抬頭一瞧,就看到王夫子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陳恆連忙起身,拍掉手上的塵土,行禮道:「夫子好。」
王夫子點點頭,他沒繼續開口,只是默默打量起這位夫人口中的神童。乾乾淨淨的小臉,看著倒也眉清目秀,確實有些特別。
陳恆卻不知道他的目光是何意,眼見可能讀書的機會擺在面前,索性咬咬牙坦白道:「我剛剛在記學堂上讀的東西。」
正合我意嘛,王夫子忍不住摸起山羊須,不動神色道:「那我倒要考考你,你記住多少?若是背的不好,以後就不要來偷聽了。」
王夫子這般連唬帶嚇,到沒讓陳恆驚慌失措。他這一世,也許是年歲還小的緣故,記什麼都快,記的還能特別牢,陳恆發現這點時,自己也曾暗暗稱奇。
只見他輕一輕嗓子,最後看了一眼地上自己做的記號,又拿起腳將那些圖案通通擦去。他閉目思索片刻,終於開口道: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
「……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一口氣背到這裡,陳恆側耳想了想,幾番確認後,才有些沮喪道:「後面記不住了。」
陳恆說的失望,王夫子聽的卻是駭然,他當然知道陳恆為什麼沒記住。因為自己就是在學堂里讀到此處時出現,打斷了對方的偷聽。
「不知夫子可否滿意,小子往後還能來偷聽嗎?」
陳恆揣著心思,小心詢問。
王夫子顯然還處於呆滯中,伸出手指著陳恆半天,才穩下心思,沉聲道:「你爺爺可是陳丐山。」
「正是家中長輩。」
「你回去吧。」王夫子擺擺手,也不做評價就轉身離去。「以後別來偷聽了。」
不是吧,我都背到這了,你還不滿意。陳恆也是傻了眼,一時分不清自己那裡出了問題,難不成王夫子看不上他?那可怎麼辦,他可是村子裡唯一的老師。
這頭的陳恆倍感失落的回到家中,倒把顧氏瞧個納悶,怎麼興高采烈出門,回來就焉了吧唧的,她有些看不懂這孩子現在的脾氣。
另一頭的王夫子卻在學堂中哈哈大笑,學堂中的孩童也不知夫子在高興什麼。王夫子也不解釋,只是自顧自大笑。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自己飄零半身,原以為是自己流年不利,命運多舛。沒想到今日終遇千里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公明,你在泰興縣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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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