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一處喧囂一處愁

  第255章 一處喧囂一處愁

  華燈入夜,星月落河。賈府內的輕柔詞調,還在一幕幕上演。沿聲尋跡,便能找到闌珊處。此處是段不見光的圍牆,戲曲聲最是響亮。歌聲一慢,偷聽的下人一抬頭,就見到黑牆內側。紅的、黃的、藍的,五彩的燭光編成光布,從交錯的樹影中投來。映了一寸,亮了一夜。

  信達之前也去聽過一段,覺得沒什麼意思,就折身回到馬車上。此刻,他正對著潘又安送來的食盒出神。潘又安精心準備的東西,自然挑不出錯處。可正是沒什麼錯處,信達才更覺得奇怪。

  這點心、乾果,完全沒有人動過的跡象。信達下意識側頭,見到剛剛放下食盒就走的男人,正在繼續給其他家丁送食盒。

  稍頃,見潘又安忙完了事情,又悄聲融進黑暗中,信達才壓下心中的古怪,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他沒動筷,只是把點心裝回食盒,又藏到簾內。是有心、還是無意,一會試一試便知。

  又等上片刻,閉目養神的信達,突然聽到一聲『陳管事』才睜開眼。眼前來人,自然是去而復返的潘又安。信達露出不意外的笑容,潘又安也在笑。後者從懷裡拿出一對蠟燭,道:「府內還要唱一會,我看陳管事的燈籠飄忽不定,應該用得到此物。」

  信達聞言抬頭,果然看到馬車檐角的兩處燈籠里,燭火的亮度比之前是要暗上些許。替換的蠟燭,車內的暗格自然常備著。信達卻對心思縝密的潘又安來了興趣,便道:「放下吧,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潘又安精神一振,連忙道:「小人姓潘,復名又安。」如此談吐說完,這人又笑道,「陳管事若是樂意,喊小的一聲小潘就行。」

  周遭燈火雖暗,卻不影響信達打量潘又安一番。見其年歲大約跟自己差不多,就說道:「還是叫你潘兄弟吧。」

  「使不得,使不得。」潘又安連連擺手,「小人哪有這個緣分,跟陳管事陳大哥做一回兄弟。」

  信達笑而不語,只抱住單膝坐在車邊。左右長夜漫漫,索性跟潘又安隨意的聊著。他想看看對方打的什麼算盤,結果這個潘又安到最後都沒說個意圖出來。

  兩人的話題,轉著轉著,不免涉及到從陳恆身上。這潘又安更是有趣,直言不諱的表達自己對陳恆的傾佩。此話,聽的陳信達更是困惑。什麼時候,賈府的人還能欣賞起我二哥來了?

  約莫攀談一陣,賈府大門處,已經出現提早離場的賓客身影。見此,不等信達說話,潘又安已經主動請辭。分別前,他一再囑咐信達別忘記添火,卻對自己放在信達的食盒,隻字不提。

  信達心照不宣的隱下此事,直接跳下馬車,快走急行,與林家的車夫一起等候在門房處。又是一會,才見到陳恆、黛玉等人出來。

  手裡提著引路的燈籠,信達走到陳恆身邊,悄聲問:「二哥,是直接回家?」

  陳恆看了看天色,估計伯父現在已經回家,就對著信達道:「先送岳母回去。」

  信達點點頭,等陳恆、林珏坐好。當即揮動鞭繩,朝著林府的方向趕去。路不遠,才到了地頭,陳恆問過林家門房,就得知林如海回來已有一段時間。

  留下黛玉跟賈敏再說些閒話,陳恆趕到書房處,就見到林如海正翹著腿,坐在搖椅上品茗。

  「岳父。」陳恆招呼一聲,反手把門合上,就來到林如海面前稍坐。後者似乎不意外陳恆會來,只在對方說出王子騰的事情後,才露出幾分驚訝之色。

  「他倒是好盤算。」林如海點評一句,朝著女婿問道,「恆兒,你怎麼看?」

  陳恆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自己在路上的想法,坦然告之。林如海一邊聽一邊點頭,許久後,才道:「你覺得他是想緩和關係?」

  「問題應該還是出在海事司上。」陳恆的想法,不是一時而起,「這次大案,京師半數以上的勛貴都有牽連。」陳恆頓了頓,「人數如此廣眾,王大人作為領頭人物,於情於理,該為下面的人,做一些補救舉措才是。」

  林如海仍舊半靠在搖椅上,涉及海事司的事情,他不會跟女婿說,女婿也不會問。為了避嫌,他今日連賈府的壽宴都沒去。陳恆這點政治敏銳度,還是有的。

  「我知道了。」林如海點著頭,既沒同意也沒反對。他也要好好琢磨王子騰的心思。

  兩軍對壘,是把對方的舉動想的複雜些、還是簡單些。當中的分寸、把握,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可凡事的考慮,都會有個立足點。

  這事,對陛下和新黨有什麼好處。只要拿住自己的立場,天下許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此事,我會稟明陛下。」林如海拍板道,言下之意就是讓陳恆不必多管。後者點著頭,他知道岳父如今不願意,讓自己過多牽扯進黨爭中。

  「我估計到了九月,伱的外放任命就會來了。」林如海看了一眼女婿,叮囑中帶著擔憂道,「到了地方上,別忘記百姓生計大事,勸民更始。」

  「是。」陳恆起身,沉穩著回到。又嬉笑的問道,「為何旨意來的這般快?我以為多少,會讓我在京師過個年呢。」

  「哎。」林如海長嘆一口氣,說出一個驚人的消息,「邊關又有異動,怕是又要打戰了。」

  陳恆聞言一震,他前頭才在盛世喧囂的賈府中走出來,眼下就聽到此等人禍。真是叫人感慨紅樓的世界,果然多災多難。

  兩翁婿沉默一陣,又借著燭光分享起出任地方的心得。說來也怪,林如海說的都是身為知府,如何平衡各衙門的關係法子。一番教導,聽的陳恆精神抖擻。若不是新婚夫婦,頭一個月不好空床,陳恆真想直接歇息在林家。

  …………

  …………

  回府的路上,陳恆還在消化林如海透露的消息。他回憶了曾經的往事,心中估算一下日子。大概猜到,此戰就是決定探春和親之戰。算算探春的年紀,應該是差不多的。

  心中有了定計,陳恆也在慢慢完善自己出任地方的計劃。同坐一車的黛玉,卻也是沉默著,滿腹心事的樣子。

  陳恆想了一會,看出愛妻的不對勁。就出聲關心道:「玉兒,你有心事?」

  黛玉沒想到自己露了餡,驚訝了一聲,才想著轉移話題,就見到陳恆笑吟吟的握住自己的手。好吧,好吧,難怪說母親私下常常稱呼爹爹為冤家。身邊得了個這樣的人,有些事,今後怕是想瞞都不好瞞。

  黛玉側頭,枕在夫君的肩上。將惜春、湘雲的拜託之事,一一說清。陳恆聽完,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好奇問著,娘子是因為什麼事而煩惱。

  林妹妹咬了咬唇,還是坦言道:「夫君,你說,妹妹她們是無心的、還是……」

  聽到這話,陳恆就明白黛玉的擔心。他輕笑一聲,伸出手從後挽住黛玉的手臂。思索後道:「玉兒,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聽到陳恆的一句話,黛玉馬上明白對方的意思。

  「那……」

  「沒事。」陳恆搖搖頭,笑著答應下來,「只是打聽一個人的小事,倒是好辦。」他用手輕輕拍著黛玉的身子,復笑道,「這世上的女子,畢竟不比男兒自在。你也不必怪罪她們,也不用覺得你們之間的情誼變了。」

  稍稍停頓片刻,陳恆就把海事司的事情,說了個大概。才笑問:「你向來是聰慧如我的,我們不妨來猜猜,你說惜春是知道這個打探的意思,還是不知道?」

  被他這樣插科打諢,黛玉的心思果然沒在感傷中多停留。她側頭想了想,道:「惜春妹妹向來機靈愛玩,心底更是單純如孩童。怕是隨便來個人,跟她說上幾句。她自己就得上趕著來打聽。」

  陳恆笑了笑,又考起自家的小娘子,「那你覺得,會是誰說的呢?」

  黛玉轉了轉眼睛,她向來聰明。又有林如海、陳恆時不時教導,對外頭的心思計謀,亦不會陌生。才片刻,就想明白賈府里各人的性格,她道:「應該是璉二嫂子。」

  這個判斷,跟自己是一樣的。陳恆點著頭,他在六部里的昔日同僚,已經有消息遞給自己。說海事司的事情,賈璉、王熙鳳雖沒親自下場,可在中間當說客的事情,也沒少干。

  屬於不出力,光拿錢的那種。

  賈家的面子,確實金貴。

  黛玉又繼續道:「湘雲妹妹怕是不好說,就不知道是她家裡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陳恆知道黛玉口中的她是誰,想著薛寶釵的命運和前路。他搖搖頭,決定不再多管。只是擁著自己的嬌妻,開口道:「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了吧。」

  「是啊。」黛玉聞言,亦是覺得驚奇。明明覺得昨日才成婚,怎麼一轉眼就到中秋了。光陰過客,真叫人神乎其神。

  「這是我們家的第一個中秋,娘子準備怎麼過?」陳恆眨著眼,眼眸里儘是對娘子的捉弄、調侃。

  黛玉哪裡還顧得上回味,直接伸手搭在陳恆的腰上,笑道:「相公若是不怕,我就做個又大又圓的月餅給你吃。」

  陳恆聞言,忙搖起頭,緊張兮兮道:「若是因此事告假,耽誤差事,傳出去不免讓人笑話。」

  黛玉能忍得住,直接秀眉倒立,手上開始用勁。陳恆一邊躲閃著,一邊輕呼著戲笑。

  車外的信達,聽著兄嫂的動靜,臉上亦是憋不住笑,直接揮鞭駕馬,朝著家的方向疾馳。

  …………

  …………

  入了府,紫鵑領著晴雯、雪雁趕來接老爺夫人。夫妻話語一陣,陳恆就先去了書房。他每日有看書的習慣,這個習慣,並不會因為考中狀元就消失。

  在屋內看上一會書,信達突然走進來,說了說自己和潘又安的事情。陳恆聽的新奇,他如何會不記得潘又安。這可是他在紅樓里唯二佩服的男人,只是先前一直沒機會結交相識。

  司琪這人,性子雖然烈。可她看男人的眼光,卻是一等一的好。潘又安這個表弟,跟她雖是偷情,不合禮制。可潘又安被人撞破事情後,直接跑出賈府,在外頭專心打拼自己的事業。

  發達後,還能不忘等候的司琪,直接回到賈府求親。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們的婚事,被司琪的母親拒絕。司琪一怒之下,撞牆自毀。

  潘又安得知司琪的死訊,亦是一句話沒說。既不悲憤,亦不惱怒。只心平氣和的買來兩口棺材,來到司琪身邊拔劍自刎,把自己賺下的家業也舍了個乾乾淨淨。

  正是這樣的痴情男兒,才當得起王熙鳳一句「哪有這樣的傻丫頭,偏偏的就碰上了這個傻小子。」

  跟潘又安一比,原書里的賈家男兒,又有幾人能勝過。

  對此人,陳恆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從信達口中得知消息,忙道:「下回碰見他,你不妨多聊幾句。」

  信達詫異一下,沒想到二哥會是這樣的安排。他雖不知道潘又安有何長處,能入了二哥的眼。可信達向來不會拒絕陳恆的意思,一直是二哥說什麼,他就聽什麼。

  「好,我知道了。」

  …………

  …………

  八月初五,是榜眼崔渙的好日子。榜下捉婿的季節,婚假就是少不了,翰林院的主官曹廷受亦表示理解。他那一科放榜時,被捉去的進士更多。身為前輩、長官,只叮囑陳恆一句少飲些酒,便放這批翰林出去趕熱鬧。

  大婚上的熱鬧,不必多提。只陳恆陷入跟杜雲京的窘境,他的娘子跟新婦是手帕交。自己跟新郎,又是同榜進士。如此卡在兩邊,真叫去哪邊都為難。

  後來還是黛玉主意多,自己去了韋姝處,又讓相公去幫崔渙。夫妻二人分坐兩邊,到了晚上,又回到家中,分享起彼此的見聞趣事。

  愉悅的夜半閒聊後,第二日回到翰林院當值,臨到放衙時,兵部那邊的同僚,終於托人來找陳恆。兩人在外頭一碰面,對方就道:「持行,你讓我打聽的人,有結果了。」

  見說話的人,一臉嚴肅。陳恆忙把他請去棋盤街上的酒樓,尋了個僻靜處,問起孫紹祖的情況。

  原來這孫紹祖,一直在京師兵部候缺。他家中亦有些兵部的關係,可惜這關係不夠硬,都是地方上的交情,來到京師完全派不上用場。

  孫紹祖又不願意從低做起,只想著一步上天,做個人上人。如此的心思,便叫孫紹祖在京師里廣交朋友,藉此認識了不少勛貴子弟。其中不乏馮紫英、衛若蘭等人。

  這次海事司的事情,他亦有牽連其中。三司會審的事情,還沒對外公布。許多有關的人犯,尚沒有羈押歸案。兵部同僚,亦是不知道孫紹祖的牽連程度。

  他只叮囑陳恆道:「這事,我看小不了。這姓孫的,名義上雖是我們兵部的人,不過身後連個能靠的都沒有。持行,不論是誰求到你這,我勸你還是不要跟他牽扯過多。」

  陳恆當日不願意牽扯,解鈴還須繫鈴人。迎春的婚事,握在賈赦手中,哪是自己解決一個孫紹祖就能搭救對方。

  陳恆沖關心的同僚再三表達謝意。對方也不以為意,只嘮叨道:「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你考上進士後,好久沒找我們飲酒了。陳狀元,莫不是你新婚後學起新婦之狀,開始認生?」

  陳恆大笑,一邊賠罪一邊解釋道:「若不是特意等一等,怎麼顯得我狀元的氣派?」

  見友人,還是過往那般能開玩笑。此人亦是大笑,「大家可都說了,你的新婚酒,可不算我們的小聚。這次,非得吃你個底朝天才好。」

  陳恆忙點起頭,「好,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這次休沐吧。我在家中略備酒席,你只管喊大家來就好。」

  「一言為定。」那人作笑,這才肯起身離去。

  陳恆回到家,忙把此事告訴黛玉。這陳夫人知道家中要第一次待客,忙笑著應下來。隔日陳恆上朝後,她就命信達帶著紫鵑出門置辦東西。

  哈哈哈哈,感覺今天碼字有點提不起勁。我數了數,前幾天基本上每天都是八千字,兄弟姐妹們,今日讓我緩一緩。正常更一下,明天看看,能不能爆發爆發。

  感謝書友『是微風吹進我屏息的眼』的打賞。比心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