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明月晚來驚鵲枝(下)

  第214章 明月晚來驚鵲枝(下)

  大概是眼前的場景太過奇怪,端著藥碗進來的信達,才合上門轉過身,就邁不開腳步。

  長長的軟榻上,陳、薛兩人對坐著。他的好哥哥陳恆雙手抱胸,只屁股挨著榻邊,側身對著客人,臉上俱是愁眉不展。再反過來看薛寶琴,後者一臉的氣定神閒,比起陳恆更像此間屋子的主人。

  他們剛剛說了啥?信達眨眨眼,帶著疑問走上前,將微熱的藥碗遞到春雁手中,「薛少爺,該喝藥了。」

  出門在外,他們向來是如此叫寶琴的。後者笑著接過春雁的手中物,回道:「信達哥不必多禮。」

  少女低著修長白嫩的脖頸,待小口慢咽後,方才對苦思的陳恆繼續道:「大哥,時間不早。既然想不明白,還是早些休息吧。」

  帶著幾分悅耳的笑聲,捉弄過老實人一番的薛寶琴,領著丫鬟就往內房走去。

  等這倆人走後,信達見陳恆還是久久未有動作,忍不住上前將二哥推了推。後者這才如夢初醒,再轉頭四望,露出迷茫的神色。軟榻上的棋盤,有幾分入戶的月光殘留。他竟然連寶琴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二哥,先歇息吧。」信達也看出親人的異樣。

  「啊……嗯。」陳恆點點頭,心事重重的回到床上。

  兩兄弟並肩躺在一處,信達睡眠向來極好,躺下去沒多久就睡熟。獨陳恆自己,拿著林妹妹送的那塊平安符,只一個人默默端詳著。

  林妹妹,真的喜歡我嗎?

  陳恆不由自主的陷入回憶。睹物思人,黛玉那張常帶著笑靨的小臉,也在腦海盤旋不去。

  修築在江河上的堤壩,被某人用力鑿出一塊缺口後。名為思念的涓涓細流,在八月的秋夜裡靜靜蕩漾。

  那自己對林妹妹,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似乎想到什麼,少年微微皺著眉,一把握緊手中的平安符。陳恆得承認,他剛剛的心跳,跳的特別快。

  …………

  …………

  「小姐。」

  春雁極力壓低著聲音,生怕驚醒外頭的美夢人。她不解的用手推著始作俑者,又急又氣道:「雁兒是讓你……」

  「噓。」寶琴突然伸出手指,遮在春雁的唇邊,「雁兒要聽話,知道嗎?」

  「可是……」

  床褥有些硬,和衣而眠的寶琴換過一個姿勢,用手抄過春雁的腰,將抗議的小丫頭壓在身上,笑道:「你還小,有些事啊……你不懂。」

  春雁撇撇嘴,實在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看不明白。不過是男歡女愛罷了,戲台上她可是聽過許多呢。

  薛寶琴不置可否的笑笑,沒去多解釋個中緣由。難道說她喜歡一個人守著某個秘密?說這種感覺,讓自己越發覺得日子妙不可言。

  哪怕最普通的事兒,只要掩蓋起來,也變得有趣起來。

  她抬抬手,輕拍在春雁的身上,安慰道:「雁兒再長大些,就知道了。」

  「哦。」春雁癟著嘴,只把身子捲縮在寶琴邊上。似乎因為心疼對方,小丫鬟伸出手用力將小姐抱住。

  「好香啊。」

  聞著寶琴身上沁人的香味,春雁不由道。這姓陳的真沒眼光,這天下哪裡還有我家小姐這麼好看的女人。

  正是八月桂花香氛四溢,寶琴動動鼻翼,淡雅清香便飄然而至。她微微側目,便見兩房間長長的過道上,單薄的屏風外,有銀光傾瀉在地上。

  我雖未見明月,明月已入我懷。

  …………

  …………

  翌日,趕在李安起床前。陳恆讓柳湘蓮找來一輛馬車,直接將寶琴跟春雁送回客棧。出門時,都司各處還未有幾個人影。昨日大家多是宿醉,主賓盡歡的宴席後,能見到早起的人才奇怪。

  去而復返的柳湘蓮一把推開陳恆的門,今日值班的人都沒到,見屋內只有陳恆一個。他就大咧咧的坐在對方面前,拍著胸脯道:「都安頓好了。」

  「嗯。」陳恆應了一聲,也沒太在意此事。

  「不是說讓薛少爺在伱屋裡先躲幾日嗎?」柳湘蓮不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不由好奇的問,「怎麼今天,趕早就送走了。」

  陳恆也不好解釋,但臨時改主意的人,畢竟是寶琴自己。他總不好做個強留人的惡主,只好道:「大概是睡的不踏實吧。」

  到底是千金大小姐。柳湘蓮揚揚眉,露出幾分理所當然。兩人又絮叨幾句,就撞上溫彧走進屋內。這人是個大嗓門,一進來就先道:「持行,持行。你來看看我昨日想的這個法子怎麼樣?」

  見他迫不及待的遞上文書,陳恆就拿過看起來,「你昨天沒喝酒?」

  「沒喝多。」溫彧端起陳恆的茶杯喝過一口,「心裡裝著事,喝起來也不爽利。」

  陳恆點點頭,目光掃視過溫彧的條目。對方顯然聽進去自己之前的建議,就道:「想法是對的。不過想要一次性修繕好從瀋州到青泥窪的馳道,對北地百姓要求實在太重。」

  「何況州府手頭也騰不出銀子。要是大規模徵召徭役,更會影響明年的春耕。」

  將自己的思路大致說了說,陳恆點出幾個要點。只要不是發生天災人禍,受限交通往來,朝廷跟各地州府的關係,相對來說會獨立些。

  那他們這些京師來的官員,做起事來就不能只站在朝廷的角度看。一次性修好路,固然一勞永逸。可連帶著影響到的民生,和官員身上的考評壓力,很容易讓事情往反方向走。出現拖拉、敷衍的情況。

  溫彧點著頭,問著:「那依你看,這路要怎麼修好?」

  「分段。」陳恆用手比劃出剪刀的模樣,「讓各地統計好馳道的情況,我們先把簡單、好整治的路修好。那些情況複雜的路,就放到後頭慢慢來。」

  「為什麼不是先修最難的?」溫彧面露困惑。他理解陳恆的意思,可山路彎繞,如果能一次性解決好,不知能省了兩地多少來往的時間。

  因為王爺要趕陛下九月末的生辰呀。陳恆笑笑,另外解釋著,「離冬季也就一、兩個月。」

  「啊對,我倒是忘了這個。」溫彧恍然大悟,忙笑著點頭。他是南方人,考慮事情的時候,很少會想到北地冬天的因素。北地一到冬天,別說修路了,能出趟遠門都是好的。

  柳湘蓮聽不懂這個,只在一旁搬來椅子,擠在兩人身邊當個陪客。稍頃,又有不少睡醒的官員,開始走進屋內。

  …………

  …………

  五日後,第一批裝好貨的揚州商隊,就要再度奔赴青泥窪。他們會在此處重新登船,一路直達長江口,再沿淮河抵達揚州的瓜州碼頭。

  寶琴也會跟著商隊一起離開,不過這次她不會一起跟著回揚州。而是中途轉道去趟京師,準備去那邊見一見黛玉。

  陳恆特意趕到城門口送行,躍過四周沖自己打招呼的熟面孔。他站在寶琴的馬車邊上,喘氣道:「來回匆忙,這次讓二弟受累了。等你下次再來,大哥我……」

  寶琴躲在馬車內,聽到此話就笑出聲,「下次來,大哥還會在瀋州嗎?」

  陳恆聞言,也是莞爾。這事還真說不好,他索性道:「要是不在瀋州,我必然也是在京師的。在京師碰頭也一樣。」

  四周車馬蕭蕭,人聲吵雜。陳恆不得不大起聲來。

  寶琴靠在馬車內,她的位置跟車外的陳恆,只有一牆之隔。風吹過時,還能聽到對方衣擺飄動的聲響。

  「好。」寶琴做笑著,語氣歡快叫人覺得舒適,「我還期待大哥說的謝禮呢。」

  「等你到了京師就知道。」陳恆有意賣關子,都到分別時,也不肯透露分毫。

  聽到領頭的車隊,不時發出催行的呼聲。四周跑來跑去的夥計,手腳明顯麻利許多。避讓過幾個往來檢查的人。陳恆知道他們馬上就要遠行,正想要說些什麼臨別贈語。

  「大哥就沒什麼話,需要我帶過去給林姐姐嗎?」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陳恆自己都心虛起來。他小心看了一眼四周,好在許管事今日不在。

  「這事,也能拿出來說的?」

  「哈哈哈哈。」寶琴大笑,把玩著手中摺扇,故意道,「這樣啊,那我就說,大哥沒什麼話對林姐姐說。大哥覺得,林姐姐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陳恆無法,只好板著臉站在原地。裝腔作勢過一番,才笑道:「你只管跟她好好玩就是。」

  「那是自然。」寶琴頗有少年氣的挑挑眉,她還想著說些什麼,外頭卻突然傳來馬車行動的聲響。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

  外頭的陳恆,自然有看到車隊的動靜。見頭車已經朝前駛去,他忙抬起手,輕拍在寶琴的馬車上。

  「一路保重,二弟。」

  「大哥,也是。」

  等了片刻,寶琴才終於掀起車簾的一角。向後頭竭力看去,車馬交錯中,依稀看到一個人影站在路旁。

  「小姐。」

  「噓。」

  …………

  …………

  寶琴抵達京師已經是九月初,這是她第一次來京師。主僕二人坐在馬車內,臉上俱是新奇不已,時不時就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小姐你看,那個人的嘴巴很噴火。」

  「小姐,那個人穿的是我們揚州的衣服。」

  春雁真如個劉姥姥般,路上見到一物,就要說一聲。寶琴受不得丫鬟的呱噪,直接從暗格里拿了些糖果塞住對方的嘴,才得了分清靜。

  好不容易趕到城中客棧,待安頓好隨行的家丁、夥計。略作收拾的寶琴,才帶著給黛玉、韋琦君的謝禮趕往林府。

  黛玉前兩日就得了寶琴會來找自己的口信。她跟韋琦君、韋姝一道,日日聚在家中,就等著寶琴抵達。

  外頭的下人才傳來口信,黛玉已經急切的拉著韋家姑娘跑出二門,眾人相會在林家遊廊上。剛一碰面,就直接叫出聲。

  「林姐姐。」

  「琴妹妹。」

  韋琦君還等不及說話,林、薛二人已經相擁在一處。

  「好啊,你們倆每次見面,就把我們倆忘了。」

  寶琴從黛玉身上探出頭,大笑道:「這不是等著恭賀韋姐姐的喜事嘛。」

  「不急不急。」林黛玉牽住寶琴的手,又指著前路道,「去我屋裡慢慢說。今晚你可不許走了,就留在家裡陪我。」

  寶琴聽的更是想笑,古怪的想到: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老話確實有些道理。

  「既然落在姐姐手裡,哎,妹妹只能悉聽尊便了。」

  林黛玉聞言更是得意,忙昂著頭道:「你知道就好。」

  四人轉道一併進了林黛玉的閨房,途中說說笑笑不用多提。只說坐下後,大家聊起兒時的事情,又說起彼此的糗事,都像是回到揚州的快樂時光。

  前頭的賈敏得知女兒的手帕交上門,忙叫人替四個姑娘準備好宴席,又安排了伺候的嬤嬤、丫鬟。

  她們一直玩到日暮,等到韋氏姐妹被家人接走。薛寶琴跟林黛玉才一起躺在床上,相互述說著彼此的經歷。她們的話題,自然少不了陳恆、寶釵、寶玉。

  林黛玉的聊興最濃,基本上都是在她說。寶琴在旁默默聽著,偶爾聽到一兩個陌生人名,才出聲打斷一二。

  「這麼說來,寶姐姐已經搬進賈家院子了?」寶琴聽的不住皺眉,她不識的寶玉,自然不會評價一個陌生人。只從林姐姐說的來看,寶釵在榮國府里過的很是麻煩。

  薛、賈畢竟隔著親,寶釵客居賈府已經不妥。現在又要搬進大觀園裡住。一、二日倒是無妨,時間一久,這閒話只會越來越多。

  「嗯。」黛玉輕輕點頭,那日她跟寶釵見完面。沒多久,探春就跟她說了此事。她又看了眼這一對長相頗為相似的堂姐妹,突然覺得寶釵、寶琴在心氣兒上也是相近的很。

  只是一個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從不叫人看出端倪來。一個像朵自由自在的雲,高高的飄在天上。似遠似近,總有重霧紗遮住旁人的眼。

  「等明天,我去拜訪伯母時,多看看她吧。」寶琴嘆口氣,她自幼跟寶釵感情極好。若不是長輩間的事情,她們應該能一起長大。

  「好,到時我陪你一起。」黛玉躺在寶琴身邊,撥弄著妹妹的髮絲,不放心道,「免得我那個表哥衝撞了你,到壞了你來京師的好心情。」

  寶琴如今處事老練,待人接物都是妥貼的很。聞弦歌便知雅意,忙笑著追問:「林姐姐的這個表哥,如此可怕嗎?」

  今天周一,狀態很差。真的巨差,一邊碼字,一邊覺得頭昏沉沉的。原諒我字數少一點,明天我努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