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林如海來訪
羅志建灰溜溜的走了。
賈芸給他下了命令,過幾天從寧波回來後,巡檢司的兵員必須要有一戰之力,要不然縣衙就先斷了巡檢司的糧草,解散重建。
標準就是巡檢司百多人,能夠打贏自己的十個親衛。
其實賈芸不用去巡檢司看,就知道那些兵員都是些烏合之眾。
可再怎麼沒用,也要能抗得起標槍,擰得動砍刀吧?
接下來,羅志建走後,陸陸續續有人前來拜見賈芸。
賈芸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於是也和顏悅色的接待了他們。
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樣,呆的時間都不長,只將自己的名號和做的差事大致提幾句後,就告辭離開了。
賈芸也沒有仔細的和他們討論事情,這會兒大家都只混個面熟,談工作今後有的是時間。
陸陸續續,將近二十來號人前來拜見,賈芸也大致了解縣衙的人事格局。
慈谿有四大文化:圍墾,移民,青瓷,慈孝。
慈谿風景優美,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交相輝映,是中國瓷器的發源地之一,燒制時間上始於漢,下終於宋。
自晚唐至北宋的近兩個世紀裡,興盛不衰,成為名副其實的唐宋瓷都。
早期的慈谿人多聚居在沿山一帶。
隨著海塘的修築漸次北遷,山南以及沿山居民「北移東遷」,大古塘兩側出現了大批村落。
同時鄰近地區和外省人口也逐漸遷入,移民至庵東鹽區從事鹽業生產。
慈谿最早的人口記載自宋代始,全縣統計人口十五萬多人,如今約莫有二十萬人左右,是名副其實的上縣,每年的稅賦也是極重的。
中午,由龔朝煦牽頭,縣衙上得了台面的官吏都齊聚在高升樓,給賈芸接風。
一頓飯吃的都興高采烈,個個喝的紅光滿面,氣氛和諧。
到了晚上,則由鄉紳富戶牽頭,同樣是在高升樓,置辦了豐盛的席面為賈芸接風洗塵。
賈芸和光同塵,該吃吃,該喝喝,送得禮也讓賈茗作好記錄收下,今後別人家有事,也是要回禮的。
吃飽喝足後,有鄉紳說新得了幾個瘦馬無處安放,想借賈芸的房子住幾天。
賈芸十分吝嗇,說什麼也不干,自家的房子憑什麼給別人住啊,滿口拒絕了。
夜深人靜,賈芸回到住處,一處兩進宅子。
原本縣衙有安排住的地方,但因賈芸帶的人有點多,所以就讓薛蟠租了一套兩進宅子。
麗人伺候賈芸沐浴更衣,祛除一身酒氣後,整個人輕鬆不少。
到了十一月,天氣有些寒冷,媚人在房間裡點了幾盆炭火烤著。
回到房間坐下,媚人唧唧喳喳道:「今兒來了許多女眷拜訪,有官吏家的,大都是鄉紳家的,帶了不少禮物,賤妾都一一收下並登記造冊,放在庫房了。」
「這邊靠海,中午有太陽的時候還挺熱的,一到晚上,又涼的極快,有些不習慣。」
「薛大爺叫了兩個護衛外出了,說今晚不回來,並留了話,如果老爺找他有事,就著人去春風樓尋他。」
「……」
賈芸含笑聽著她說話,麗人泡了壺茶來給他醒酒,媚人在說話的時候將屋裡的幾盞燈都挑亮了些。
喝了口香茶後,賈芸對媚人和麗人兩女說:「咱們從北方來到南方,開始肯定是不習慣的,你們要多忍耐一些,過段時間就好了。」
「接下來幾天,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不要強撐著,怕是水土不服,要趕緊說出來,這樣才能早些想辦法醫治。」
兩女都點頭應是,賈芸又道:「明天我又要啟程,跟著縣尊大人前去寧波公幹,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知道,估計要耽擱幾天時間。」
麗人抿嘴問道:「不能帶奴婢去嗎?」
「怕是不能,這次過去的官員都不帶女眷隨行。」賈芸搖頭道。
媚人突然嘆氣道:「也不知道寶姐姐和襲人姐姐她們這會兒在幹嘛,倒是有些想她們了。」
賈芸拉著她的手,微笑道:「想她們就給她們寫信,將慈谿這邊的情況給她們說說,不過如今運河結冰,就算寫了信,怕是一時半會兒她們也是收不到的。」
麗人接話道:「那也要寫的,奴婢也要給妹妹寫一封寄回去,要是久沒有音信兒,她們怕是要擔心的。」
賈芸點了點頭,說:「也罷,咱們都寫,寫了明兒個就讓人送走,至於什麼時候她們能收到,就看天意了。」
在古代的平常年份,冬季由南方水陸進京的商旅到了駱馬湖,如果往北的河面結冰,則要在駱馬湖附近的窯灣鎮落腳,等到開春,運河開河後,再行船進京。
所以,就算這會兒給薛寶釵她們寫了信,估計也要等開年之後,她們才能收到了。
這也是為什麼南方舉子去京趕赴會試,都會在年前運河結冰前啟程前往京城,就是怕堵在路上了。
第二天,賈芸一早來到縣衙。
太陽初升,等知縣龔朝煦來了後,其他有品級的官員也全都到齊了。
縣衙有品的官員沒幾個,都坐著轎子,在烏泱泱一大群皂隸簇擁下,從縣衙出發,前往寧波府衙。
縣官出巡,場面非常龐大。
轎前有鳴鑼喊道,鳴鑼七下,大鑼響罷,大銅角長鳴,交替不斷,跟班眾人隨聲吆喝。
儀仗有文有武,恩威並茂,加之隨行人員的前呼後擁,儼然一個移動的官衙。
在古代,官員出行都有一定的儀仗的,這既是傳統文化中禮數的要求,也是為了體現出官員的威風,能讓百姓更為敬服。
慈谿到寧波近六十公里路,一行人走走停停,天黑盡了才到達寧波。
在寧波城內,慈谿縣衙也是有會館的,不只寧波有,在杭州也有,就是方便官員公幹。
一到會館,龔朝煦等人就神神秘秘的出去了,賈芸知道他們肯定是去拜訪上官或者朋友去了。
賈芸則呆在房裡,哪兒都沒去。
前天他去府衙報導,換取公文時,聽人說林如海這些天就住在寧波府衙,賈芸暫時不想跟他接觸,所以就少去那邊晃蕩。
但是他不去找林如海,不代表林如海不來找他。
夜燈初上,會館裡格外熱鬧。
賈芸沐浴更衣後,吩咐賈茗去廚房領了些酒菜過來,剛自飲自酌怡然悠閒的時候,賈茗就從外邊進來說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來訪。
「快快有請!」賈芸一臉懵逼,剛起身,又道:「不,還是我親自去迎接!」
「哈哈,不用迎接了,老夫已經來了!」人未到聲先至,林如海在門外笑著走了進來。
賈芸連忙上前行禮:「林大人到訪,下官有失遠迎,太失禮了!」
林如海看到桌上擺的酒菜,笑了笑,說:「老夫今兒竟無意做了回惡客,應該是我失禮才對。」
賈芸笑道:「林大人是晚輩想請也請不到的貴客……」
話沒說完,林如海就揮手道:「今兒老夫是以私人身份來的,子正不用太過拘謹。」
賈芸點頭道:「請贖晚罪失禮了,大人請上坐。」
賈芸邀請林如海上坐,並吩咐賈茗再去廚房拿些上好的下酒菜過來。
坐下後,不等賈芸說話,就聽林如海問道:「其實在半個月前,老夫就收到了卓師伯的來信,算算日程,子正就這幾天到,所以就一直在這兒等著。」
「只是昨日才知道子正竟然悄無聲息報導之後,就去上任了,老夫本想追去慈谿的,後來又想你肯定是要來參加祭神大典的,所以就沒過去。」
「師傅?」賈芸有些驚訝,疑惑道:「大人和師傅的關係……」
林如海捏著鬍鬚,笑著解釋道:「當初老夫參加會試的座師,跟卓師伯是同門師兄弟關係。」
賈芸恍然道:「原來如此。」
話雖如此,但他卻沒有喊林如海師兄,畢竟座師跟真正的師傅是隔了一層的。
很快,賈茗從廚房拿了許多下酒菜過來,擺好之後,又退了出去。
賈芸給林如海斟上酒後,先敬了他一杯,然後直問道:「大人找晚輩是有事?」
他如今官品低微,和林如海又沒有利益衝突,倒是不用顧忌太多。
林如海點頭道:「老夫來見你,一是應了卓師伯的叮囑見見你,二嘛,是想向你打聽打聽小女的近況。」
以他對賈府的了解,賈芸這麼年輕就考中了舉人,賈府肯定要提攜一二的,所以他相信賈芸是知道一些林黛玉的事的。
只是他卻不知,如今賈芸和賈府已經產生了矛盾,幾乎都撕破臉皮了。
賈芸心知林如海向自己打聽林黛玉的近況才是他登門來訪的目的,於是也未隱瞞,如實回道:「晚輩倒是見過林姑娘幾次。」
「哦?」林如海目光閃了閃,疑惑道:「她在賈府,能夠隨便面見外男?」
賈芸搖頭道:「那倒沒有,只是在晚輩縣試考中案首時,璉二嬸嬸曾帶著姑娘們到我家來了一趟,還有一次是晚輩去璉二嬸嬸院兒里做客,林姑娘也在。」
林如海鬆了口氣,道:「那就好,子正可知小女她現在舊病是否還經常復發?」
「這個我倒是知道。」賈芸點頭道:「聽說自去年起,林姑娘就很少發病了,聽二嬸嬸她們說,她最近一年倒是比以前長胖了不少。」
林如海大喜過望,高興道:「好好好,沒發病就好,長胖了也好!」
賈芸笑著說:「賈府的丫鬟襲人和媚人被晚輩納了妾,在林姑娘身旁伺候的丫鬟紫鵑跟她們非常要好,常常來晚輩家,也常聽紫鵑說林姑娘的事。」
「聽說就在下半年,林姑娘去求了老太太,從原來的碧紗廚搬了出來,單獨擁有了一個小院兒,這事兒應該是真的。」
林如海聞言更高興了,和賈芸邊吃邊聊,倒是跟他說了不少官場的秘聞。
酒喝正酣,賈芸請教道:「大人,晚輩有一事不明,按說這祭神大典一看就是不靠譜的事,就沒有御史彈劾?」
「子正豈不聞祭神也是官員到任之後首先要做的事?寧波知府為民祭神,不管做法對不對,但出發點是好的嘛!」林如海微笑道。
賈芸攤攤手,皺眉道:「但海盜的事兒不還沒解決麼?要是海盜再來大肆搶殺一通,百姓不依舊又要倒霉?」
林如海收斂笑容,低聲說道:「這事兒子正在老夫這兒說說就行,可千萬別到處嚷嚷。」
頓了頓,林如海看著賈芸,問道:「子正可知這些海盜是些什麼人?」
「倭人?」賈芸試探道。
林如海搖頭道:「對也不對,子正的思路可以再開闊一些。」
賈芸沉吟片刻,看了林如海一眼,心道他是新皇的人,自己私下透露一些才華,倒是有益無害。
於是他開口道:「那晚輩就獻醜了,據晚輩所知,這些海盜絕大部分人應該來自於沿海百姓,他們之所以成為海盜,就是海禁二字在作怪……」
「七山一水二分田」,浙江的地形地貌,註定了無法成為傳統的農業大省,而必然要走以海上貿易為主的發展模式。
但是朝廷不僅給江浙兩省施以重稅,而且還厲行了「片板不得下海」的海禁政策。
這讓素來以外貿商業為生的江浙百姓立即陷入了貧困之中。
隨著時間推移和商品經濟的發展,這種對外貿易的需求進一步擴大。
因此,江浙沿海的居民就開始鋌而走險出海走私,海盜就是這麼產生的。
沿海居民落草為寇是為了謀生,而想讓他們謀生就必須開放海禁。
很多有識之士都清楚認識到了這一點,自然也有人建言獻策。
但是由於保守勢力的阻撓和遵守祖制的慣性,加上這些年大周朝廷政局不穩,開放海禁的政策就一直未能施行。
這些年來,朝廷不是沒有派軍隊清剿海盜,卻都有心無力。
如今的朝廷天懸二日,兩個皇帝當家,政治的腐敗,皇族、勛貴和官僚地主對財富的掠奪日益嚴重。
朝政日趨腐敗,軍事衰弱,海防廢弛,御僻力量遭到嚴重破壞。
隨著土地兼併的惡性發展,軍屯田遭到侵吞,衛所軍丁被豪強勢家占役,軍士不堪虐待紛紛逃亡。
軍隊缺員嚴重,戰鬥素質極差,器械俞敗,糧草不濟,船隻壞損,便利了海盜的侵略活動,加以政策上的失誤,海防設施失去應有的功能。
在此背景之下,海禁越嚴格,就越會讓更多的人鋌而走險,海上走私集團越來越猖獗,隊伍不僅屢剿不滅,反而愈發壯大。
林如海聽了賈芸的分析後,眼睛越睜越大,驚訝道:「沒想到子正年紀雖小,見識卻非常不凡,這讓老夫感嘆自己白活了這麼些年了!」
賈芸謙虛道:「大人嚴重了,晚輩也只是酒後胡言亂語罷了,談不上有什麼見識。」
「子正不必謙虛。」林如海揮手道:「既然說到這裡,那麼假如讓子正來治理海盜,你會怎麼做?」
賈芸沉吟一會兒後,說:「想要徹底根治海盜,必須開海不可。」
「但那些海盜該清剿的也必須清剿,敢下海吃斷頭飯的,手裡就沒一個乾淨的,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他記得原時空歷史上,有個海盜叫汪直的,為了利益不但帶著倭寇去騷擾沿海的居民,搶奪沿海居民的財產,甚至因為居民的反抗將他們殘忍殺害。
除此之外,他還做海上走私的生意,販賣鐵炮一類的武器,也就是販賣軍火。
那時倭國還處於戰國時期,還十分落後,就是因為汪直這個苟雜種,將武器販賣給倭國,甚至按照他們的要求,還專門定製了相關的圖紙。
此舉不但間接的教會了倭國掌握製造鐵炮的技術,也為倭國在軍事研究上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後來倭人通過對鐵炮的研究,自己製造了更加先進的武器,很快就結束了內戰,結束內戰後的日本,將眼光放到了其他的國家。
野心逐漸壯大,自然不滿足於自己國家這樣狹小的領土,也開始想到侵犯周圍的國家,為中國的安全埋下了很多的隱患。
汪直最後的結局自是被執行死刑。
然而即使過了百年,人們提起汪直時,也依舊對這個人充滿了痛恨。
痛恨他失去了良知,眼裡只能看到利益,不顧其他百姓的死活,甚至不惜勾結外族,帶領著外族一起殘害同胞,一點也意識不到自己所做的行為。
他已經不配為人。
所以如果讓賈芸來治理海盜的話,肯定要爭取朝廷開海的政策。
但那些海盜有一個算一個,也都不能放過,那些人雖然是被逼下海為盜,卻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林如海撫掌大讚道:「後生可畏,子正風采動人,才華橫溢,銳意進取,希望這股勁頭能夠一直保持下去,今後朝廷必有子正一席之地。」
接下來,兩人話題打開了,說了許多的事。
賈芸自然稍微透露了一點關於他和賈府之間的事,用作試探林如海的態度。
林如海倒是笑說賈府太小家子氣了,提攜族人也不是那樣提攜的。
經過短暫時間相處,賈芸覺得林如海忠厚謙和,既禮賢下士,又非常周到,不愧為官多年,人情練達,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一頓酒喝了半夜,賈芸留林如海就在慈谿會館住下,林如海也沒推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