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投鼠忌器
「老太太,您看誰回來了?」
賴大帶著收拾完畢,猶如牽線木偶似的賈政,邁步走進了榮慶堂。
賈母看見他身後的賈政,頓時老淚縱橫。
從羅漢床上緩緩起身,顫顫巍巍的來到賈政面前,雙手捧著他面黃肌瘦的臉頰,喜極而泣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說著,她看向賴大,問道:「多早晚回來的?可是撞見派出去的人手?怎麼也沒提前只會我?」
賴大搖頭笑道:「是侯爺派人接回來的,也剛到不久,二老爺受了些苦,侯爺怕老太太看了傷心,吩咐收拾好了再來見老太太。」
「雲逸接回來的啊?」賈母抹了把眼淚,陪笑道,「怎麼沒見他過來?老婆子我也好謝謝他。」
賴大瞥了眼賈政,諱莫如深道:「侯爺剛才跟二老爺碰過面了,這會子在夢坡齋裡頭,有太太和趙姨娘好生招呼著呢!」
賴大的話,好似一個大嘴巴子,抽在賈政的臉上。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不清楚,賴大是奉了張雲逸的命,故意把他帶去夢坡齋的。
雖憤恨賴大吃裡爬外,可打狗還得看主人。
如今全家都捏在張雲逸手裡,他哪裡有勇氣拿賴大撒氣,跟張雲逸叫板?
想到賈母誤以為自己,早已賣妻求榮,不免失聲痛哭道:「兒子不孝,叫母親擔心了……」
事已至此,他既沒有魚死網破的勇氣,也不願再過流離失所的日子。
與其讓賈母知道原委,悔不當初,還不如將錯就錯,把事情認了。
賈母原只想通過賴大,向張雲逸表達謝意,沒想到問出這麼個結果。
她心虛的看向自家兒子,見他一張蠟黃的老臉脹得通紅,嘴角抽搐,痛哭失聲,又誤以為賈政早已心知肚明,哪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招呼?
她慌忙擺了擺手,對著屋裡的下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待到打發走了下人,她方拉著賈政坐到羅漢床上,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幸虧媳婦在雲逸那邊還有些情面,否則,這回怕是真就要了你的命了!」
「母親……我……」賈政欲言又止。
張雲逸果然沒有說謊,賈母竟然真的知道了,賈政有苦難言,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賈母只當他抹不開面子,繼續寬慰道:「萬幸他總算言而有信,非但沒讓你在牢里受苦,連家裡也多有照拂,府里早就入不敷出,去年又……花出去一大筆……」
給賈赦的十萬兩銀子,大半出自官中,只是其中的緣故,賈母有些難以啟齒。
只得避重就輕道:「官中早就見了底,也虧得他幫忙貼補,才能勉強維持……年前我還擔心你不肯回家,讓太太請他找官府尋人,他也沒有推諉……」
賈母倒也不是存心誇讚張雲逸。
只是,她誤以為賈政彈劾,是因為後悔當初獻妻的決定,想要撥亂反正,找回丟掉的顏面。
因擔心他腦袋一熱,又去觸張雲逸的霉頭,破壞了大好的局面,這才對張雲逸交口稱讚。
為了打消賈政找回場子的念頭,她將張雲逸的好處添油加醋了一番。
雖驢唇不對馬嘴,非但未能緩解賈政的尷尬,反而讓他愈發難堪。
可裡頭的信息量不少,也從側面印證了張雲逸的一些話。
偏偏賈母又隱藏了賈赦那筆銀子的用途,讓賈政誤以為是上下打點,花在自己身上,更加自慚形穢。
本就被張雲逸打斷了脊梁骨,又聽了賈母一番話,想到沿途所見的災民,他再也興不起一絲的勇氣。
甚至,就連張雲逸那份認罪書,也懶得再問。
只一個勁的語帶哭腔道:「兒子知錯了,都是兒子的錯……」
賈母見他這般模樣,倒是深感欣慰,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馬兒還有失蹄的時候,雖說這事有些丟人,可好歹也算掙了些里子,否則,這一大家子,以後可如何是好啊!」
她一邊感嘆,一邊摸著賈政的頭,不忘叮囑道:「形勢比人強,好在他沒有吃干抹盡不認帳,你也莫要再犯傻,去觸他的霉頭,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
賈母嘆了口氣,又接著安慰道:「若真的鬧翻了,別說以後的日子沒法過,還會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四個字,猶如一柄尖刀,深深捅在賈政的心頭。
想到夢坡齋內,張雲逸的威脅,賈政不由脖子一縮,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母親別說了,兒子知道了……」
只是,他雖下意識的點頭,可臉上卻有些猙獰。
賈母哪裡知道,他是想到了不堪的場面,只當他口不對心,在敷衍自己,忙又勸道:「你可別犯糊塗,他雖然有些得寸進尺,沒拿自己當外人,可到底還保全了你的顏面,沒大肆張揚……」
察覺到賈政微微顫抖,她又連忙安慰道:「這事除了我們幾個,也就賴大知道,倘若萬一鬧將開來,府里可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知子莫若母,賈母深知賈政對擔心什麼。
賈政被賴大引入夢坡齋,又被張雲逸毫不留情的一頓編排,便先入為主的以為,事情已經闔府皆知。
聽了賈母這番話,不由長舒一口氣。
雖說有掩耳盜鈴的嫌疑,可終究是不幸中的萬幸。
忙不迭的慶幸道:「那……那就好……那就好啊!」
賈政頓了頓,連忙道:「母親放心,兒子已經知錯了,他剛才也提醒了兒子,還捏著家裡要命的東西,兒子絕對不會亂來,再讓家裡陷入險地的!」
一方面,賈政是擔心賈母,再說出什麼讓他難堪的話來,抬出了那封認罪書,好叫賈母知道,自己不會輕舉妄動。
另一方,終究對張雲逸還有所保留,想要確認真偽。
賈母聞言,不由一驚,可隨即卻又安下心來。
「你知道了也好,萬幸沒讓他傷筋動骨,否則,若真的氣不過,把那東西拿出來,家裡只怕……」
賈母搖了搖頭,嘆道:「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寶玉想想,他何曾吃過一丁點苦?」
從賈母這裡得到了確認,賈政已是驚若寒蟬,萬念俱灰,忙不迭的點頭道:「母親放心,事已至此,兒子知道輕重,以後裝聾作啞,斷不會再做出格的事了。」
聽了這話,又見賈政聲淚俱下,賈母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她想了想,不無擔憂道:「這事終究是你有錯在先,他雖然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不計前嫌,心裡卻未必沒有怨氣,今兒好巧沒有外客,你既然回來了,也該見見家裡人,一塊兒熱鬧熱鬧,待會兒等他忙完了,一起吃頓飯,你再陪他喝兩杯,讓他消了氣,這事也就過了。」
賈政也知道,回來以後不可能一直不見人,加上擔心拒絕,引起賈母的擔心,也只得默然點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