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無中生有
「快快平身!兩位愛卿辛苦了!」
御書房內,萬隆帝衝著下頭跪拜的賈雨村和陸炳,抬手虛托。
賈雨村神色激動,五體投地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能為吾皇分憂,賈化榮幸之至!」
他欽差出京,領的是太上皇的皇命,回京卻是向萬隆帝交差,故而口稱吾皇,看似並未有所指向,實則卻不無暗示,卻又讓人無法挑刺,可謂滴水不漏。
一旁的陸炳,則沒有他這般圓滑,只中規中矩道:「份內之事當不得陛下誇讚。」
「好了!好了!二位愛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一路舟車勞頓,朕准你們幾天假,快回去好生歇息歇息!」
「謝陛下隆恩,臣告退!」
二人連忙跪拜行禮,告退離開。
待到出了皇宮,分道揚鑣,上了轎的賈雨村,想到皇帝那句肱股之臣,不由喜不自禁,心潮澎湃。
一路暢想著,得到新皇帝的器重,往後君臣相得益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家。
此時,他方才想起,一路上興奮過頭,忘了嬌杏還在寧國府。
正欲打發人去寧府報訊,忽見嬌杏快步從內門出來。
「妾……妾身恭迎老爺回府!~」
賈雨村見嬌杏一臉的鬱結,似乎欲言又止,不禁想到了臨行前的叮嚀,心頭泛起一股酸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經過嬌杏身邊,原想挽主她回屋,可到了近前,卻又遲疑了一下,把伸到一半的手,背了過去。
嬌杏心懷惴惴,倒也沒在意他的小動作,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待到回了屋,方小心翼翼道:「聽妹夫說,老爺此次立下大功……」
聽到妹夫二字,賈雨村面龐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一抬手,打斷道:「為夫知道,什麼都別說了!」
「可是……」聽賈雨村說什麼都知道,嬌杏不禁面露難色道,「老爺莫非是怪妾身……」
想到都是自己的慫恿,賈雨村不禁心頭一軟,嘆道:「怎麼會!這次多虧了逸兄弟幫忙,為夫才能立此大功……」
「可是,我……」
「沒什麼可是的!」賈雨村不容置疑道,「為夫的話,難道都不聽了?」
「妾身不敢!」嬌杏只得換個說法,委婉道,「只是擔心誤了老爺的大事!」
「怎麼會?你做的很好,為夫甚是欣慰。」
賈雨村無力的擺了擺手,卻話鋒一轉道:「不過,為夫此次功勞不小,再不必仰人鼻息,以後那邊非必要就別去了,之前的事,也不必再提!」
嬌杏也不清楚驢唇不對馬嘴,聽了這番叮囑,反倒覺得他真的已經知道了,便也不再多言。
一時間,夫妻二人相顧無言。
……
興隆街。
距離賈雨村府邸不遠的梅家。
卻早早的掛起了白色的燈籠。
素白的靈堂中,隱隱有啜泣聲傳出。
梅廉畢竟已經死了一月有餘,屍體早就涼透了。
而梅府上下,早在旨意下達的時候,便已經哭過一茬。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又時隔月余,雖然屍體剛剛到家,卻也不如當初那般悲切。
而一身孝子裝扮的梅丕,只虛張聲勢,象徵性的嚎啕幾聲,非但沒有一絲悲切,更沒有擠出一滴眼淚。
也虧得古人自有一套風乾保存屍體的方法,加上一路之上,風吹日曬,回來又經過一番處理,並無異味散出。
否則,只怕這靈堂之上,他一刻也待不住。
見兒子這般沒心沒肺,梅夫人一面低聲啜泣,一面抬起頭,頗為不滿道:「你這沒孝心的種子……」
她話說到一半,卻看見梅丕滿面愁容,心頭一軟,暗道自己錯怪了兒子,埋怨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的埋怨雖戛然而止,可聲音卻驚醒了梅丕。
他不禁扭過頭去,正迎上梅夫人梨花帶雨,輕熟冶艷的面龐。
梅丕不由渾身一怔,偷眼觀瞧,心頭也不禁活泛了起來。
雖然,沒有見過榮國府的大太太和趙姨娘,可母親卻著實稱得上風韻猶存。
尤其,要想俏一身孝,這一身白衣素服,我見猶憐。
張雲逸既然好這一口,又豈有不動心的道理?
想到這,他不禁懊惱不已,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
扯虎皮做大旗,畢竟只是虛張聲勢,哪有把這層關係坐實,來的理直氣壯?
母親這一個月都是白衣素服。
早知就不該說什麼在外頭宴請,而是應該趕在父親屍首回京之前,把張雲逸請到府里。
而今,非但錯失良機,還因為取信周家兄弟,提前夸下的海口,也即將暴露。
這下可好,臉面沒掙到,反倒把屁股給露了出來。
不過,好在這條路還未完全堵死,即便張雲逸不願登門弔唁,待把父親下葬,再找個藉口把地點改在家裡,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俗話說,酒為色媒,到時候再多勸幾杯酒……
只是,他不愁張雲逸不見獵心喜,卻擔心母親會拼死反抗。
梅夫人哪裡知道兒子滿腦子賣母求榮,見他眉頭擰成個川字,只當他憂心以後的日子。
忙開解道:「好孩子,莫要擔心了,大不了咱們把京城的宅子賣了,回鄉下買上幾畝薄田,只要你肯爭氣,總有成器的一天!」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反而起了反效果。
倘若在梅廉離京之前,沒見識過花花世界的梅丕,哪怕吃不得苦,也不至於捨不得京城的繁華。
而今,卻是另當別論。
聽到梅夫人要買宅子,他忽然靈機一動『撲通』一聲,一頭磕在地上。
「孩兒不孝!」
梅夫人大驚失色道:「怎麼了?快叫我看看,可別磕壞了頭!」
「兒子……兒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沾染惡習……」
剛才還憋不出一滴眼淚的梅丕,這會子聲淚俱下,語帶哭腔道:「不但賭輸了家裡的宅子,還欠了一屁股外債!」
「什麼?」梅夫人頓覺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來,抬起手,顫顫巍巍指著梅丕道,「你……你……」
「兒子知錯了!」梅丕又磕了兩下,「若非爹爹死了,家裡又只有我一根獨苗,兒子死不足惜!」
說著,他作勢要往柱子上撞,本已頹然癱在地上的梅夫人,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慌忙一把拉住了梅丕。
「你這是要了我的命啊!」梅夫人死死抓著兒子的胳膊,「咱們再想想辦法,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兒子也不想啊!只是兒子欠下一屁股債,好容易才求得債主同意,等父親入土為安,才會上門催債……債主說,要是還不上,就要拿兒子的命抵債……左右是個死……」
「他們敢!」梅夫人色厲內荏道,「雖說欠債還錢,卻也沒有人命抵債的道理,我就不信沒有王法了,大不了咱們去告官!」
說到這,她忽然精神一振,道:「對了!薛家,他們不是說叫咱們儘管開口?只要他們肯把債還了,咱們就同意退婚!」
梅丕不由一怔,他原本是想斬斷家裡的後路,再以自己的性命相逼,對母親循循善誘。
沒想到,她居然想出這麼個法子。
他這麼一愣神,也忘記了尋死覓活,梅夫人只當他看到了希望,忙拍著他的腦袋,安慰道:「好了,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住性命比什麼都重要,伱父親的頭七早已過了,今兒又沒外人,你也沒必要在這裡守著,你不是說明兒還有好友登門弔唁嗎?我送你回去睡一會兒。」
說到明日有好友登門,梅丕又哭喪著臉道:「即便砸鍋賣鐵還清了外債,可身無分文,哪裡有地方容身?」
梅夫人何嘗不知?
卻也只得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再想想,興許還能有別的辦法。」
聽了這話,梅丕方才消停了下來。
他也知道過猶不及,今日不過是打個埋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