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無人悲傷的葬禮(五)
翌日。
天邊剛泛起一絲魚肚白,難掩倦色的李紈,便拖著疲憊的身子,匆匆出門趕去了靈堂。
昨夜,她只當吃了上頓沒下頓,難免索取無度了些。
只是,越是如此,她越發難捨難離。
甚至向張雲逸提議,把賈蘭送去仙學,以便日後帶著兒子上門討教。
張雲逸見她這般痴纏,不惜拿兒子做籌碼,也不忍她鬱鬱寡歡,便告訴她近來又立了大功,皇帝正愁如何賞賜,寧府大概率只是一個添頭。
這才叫她轉憂為喜。
饒是如此,前半夜的磋磨,也足夠她受的,休息了大半夜,還是未能緩過勁來。
不過,雖然身心俱疲,可面色卻容光煥發。
起來以後,倒是坐在妝檯前,往臉上抹了好半天,才遮掩住了那一抹春色。
昨日她有些不管不顧,可事後卻不免有些擔心。
雖說尤氏對於這層關係心知肚明,必然會幫著遮掩,可靈堂里守靈的可不止她一個。
如果說尤氏還算是半個賈家人,賈蓉可是貨真價實。
且靈堂上還躺著他爺爺和老子,自己在這個時候,不清不楚。
只怕還不知要如何怨恨自己。
萬一泄露了風聲,叫賈母和王夫人知道,她昨夜壓根就沒陪著尤氏,只怕要萬劫不復。
她內心忐忑的走進靈堂,心下卻稍稍定了定神,含糊其辭道:「昨兒本想來陪嫂子,不成想給她們灌多了酒,竟睡了過去……」
隨即她顧左右而言它道:「怎麼?蓉哥兒昨夜沒在這裡守著?」
「呵!~」尤氏嗤笑一聲,「我昨兒夜裡原也想回去歇一會,倒是聽到了一齣好戲!」
「嫂子……」
「放心吧!他哪有那份孝心!別說他自己屁股不乾淨,便是叫他知道你昨夜跟他逸叔在一塊兒,哪裡還敢說出去一個字!」
尤氏還顧及一些臉面,賈蓉卻是破罐子破摔。
哪裡還願意守夜?
天剛黑,便溜得沒影。
因賈珍屋裡人還有幾個被賈璉瓜分了去,便著急忙慌的,乘著這幾天賈璉幫忙治喪,住在寧府的機會,與他淘換著耍玩去了。
「這……」李紈顯得驚疑不定,隨即追問道,「真的?」
尤氏戲謔道:「好了,別愁眉苦臉的了,他哪裡會管他老子的死活,倒是巴不得他老子死了,好改認了雲逸做爹!」
……
「母親怎麼愁眉苦臉的?」
因今兒要隨賈母一道去寧府,薛寶釵一大早,便先從大觀園回了家,進了屋,見薛姨媽眉頭深鎖,不禁出聲詢問。
「你說珍哥兒的死,會不會跟他有關?」
薛寶釵聞言大驚失色,連忙看了眼屋外,仍覺得不放心,跑出去四下看了眼,方把門關上,返回薛姨媽身邊坐下,低聲道:「母親慎言,這話豈能隨便說的?」
「我這尋思了一夜,越想越覺得蹊蹺,你哥哥告訴他,珍哥兒向咱們討要白糖的利潤,這才兩個月,人便死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薛寶釵何嘗沒有過這樣的懷疑?
當初薛蟠回來複述去忠順王府的經過,她便聽出張雲逸話中有話。
只是,越是這般想,她越發不敢叫薛姨媽擔心,免得在張雲逸面前露了餡。
忙安撫道:「母親多慮了!那白糖才多少銀子?逸大哥連十多萬兩的虧空,都幫著貼補了,還能為了這點銀子就要人性命?倒是母親千萬慎言,別說無憑無據,就算有,也不關咱們的事。」
她雖是為了安撫薛姨媽,可到底還是有所懷疑,最後一句也露了餡。
薛姨媽不覺一個激靈,顫聲道:「伱也覺得蹊蹺,是吧?」
薛寶釵連忙矢口否認:「怎麼會呢!女兒剛才不是說了?他連十多萬兩都掏了,還在乎那點銀子?他若不是為了珍大哥好,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只要拿那筆銀子填補虧空,自己也可以少出一些!倒是母親,切莫再胡思亂想,再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可就真把人給得罪死了!」
「我哪裡還敢往外說?我這不是只跟你說嗎?」
薛姨媽驚疑不定道:「越是如此,我才越發擔心,倘若珍哥兒這是真的,那咱們家豈非也……」
薛寶釵連忙阻止道:「媽媽多慮了!咱們跟那邊又豈可混為一談?別的不說,那白糖咱們雖拿回來了,可也吐了燒鹼的生意,還叫張德輝也跟了他,倘若他真的不能釋懷,也不會留用張德輝不是?」
「人心難測!在這之前,誰又能想到珍哥兒會死?」
薛寶釵深吸了一口氣道:「別說這只是您的猜測,便是真的,難道他還能對咱們下手?咱們又不似珍大哥,同他在一個屋檐下,難道還能提著刀子殺上門來不成?
況且,如今東府那頭失了爵位,宅子怕是也保不住了,哥哥本就羞於見他,他以後住的遠了,更沒機會碰面,母親又何必杞人憂天,疑神疑鬼。」
「你這話雖然不錯,可別忘了,咱家還頂著內府的差事,他若是成心與咱們過不去,還能有好日子過?」
薛寶釵不禁嘆了口氣,暗道,你若是能早一點想到這點,何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嘴上卻道:「這都是沒影的事,您也說了,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成心與咱們過不去,也不至於耽擱到今天,而今別說以往的生意,就是玻璃和白糖的份額,也沒減少一點兒。」
「唉!」聽她這麼一說,薛姨媽臉色好看了一些,嘆了一口氣道,「別的我倒也不擔心,就怕他拿你哥哥說事。」
「便是真的拿哥哥的身份說是,那也得等到三年一次的考核,眼下還有兩年的光景!」
薛寶釵搖了搖頭,埋怨道:「媽媽有功夫操這份閒心,還不如去姨媽那兒,關心關心大姐姐的婚事,等到大姐姐那邊完了婚,那內府的事情,還不是寧王一句話的事?」
說到這,她不無擔心道:「我瞅著這園子都建好這麼久了,婚事卻一直沒個消息,媽媽也該多留些心才是。」
「你說的對!」
提起賈元春的婚事,薛姨媽不覺安心了不少,可隨即她卻又泛起了難。
「要說這府里也不消停,前腳寶玉跟鳳丫頭才發了瘋症,後腳就又出了那檔子事,這婚事總歸是皇上所賜,也唯有你姨父才能插得上嘴,如今這般情形,我哪裡還敢哪壺不開提哪壺,去你姨媽那裡觸她的霉頭?」
寶釵也知道薛姨媽說的是實情,也只得搖頭嘆息道:「現下也只有指望老太太那頭憋不住,催姨父快些請旨了!」
薛姨媽點了點頭,攬過薛寶釵,嘆道:「素日裡見寶玉也有些大家風範,怎麼竟然就在你姨媽屋裡對丫鬟動手動腳……」
她搖了搖頭,欲言又止道:「只是委屈了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