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冷灶頭上添把火(下)
王熙鳳只當東府失了勢,尤氏病急亂投醫,跑來獻殷勤,燒李紈的冷灶。
卻不曾想,此燒非彼燒。
尤氏只是想給李紈這灶頭上拱一把火。
她思前想後,覺得李紈雖會因賈蘭顧慮重重,可他也是李紈的軟肋。
她既然肯為了兒子,求張雲逸幫忙,那麼為了兒子,未必不肯捨得身子。
因李紈寡居的身份,又不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倒也不能明火執仗,只得旁敲側擊。
出了三間抱廈,穿過西角門,徑直來到李紈院中。
她也不叫人通稟,直接進了裡屋。
李紈昨晚一夜沒睡好,正斜靠在炕上小憩,聽到動靜,連忙起身相迎。
「嫂子怎麼來了!」
尤氏一把拉住她的手,趁機欺身貼近,與李紈並排坐在了炕上。
她挪了挪後臀,挨蹭著李紈坐下,一隻手,十分自然的繞過李紈的後背,摟住她的蜂腰,明知故問道:「這是怎麼了?莫非昨夜沒睡好?」
按理,昨夜平兒告訴張雲逸願意幫忙,賈蘭的事情算是落了地,她應該睡得極為香甜。
可偏偏這副光景,尤氏又知悉內情,用屁股想也知道因何緣故。
提起昨夜,李紈稍顯倦怠的俏臉上,浮現一抹異樣的紅暈。
「這屋裡地籠燒得太旺,烘得人夜裡睡不踏實。」
李紈捎帶解釋一句,便岔開話題道:「嫂子過來莫非有事?」
尤氏見李紈的表現,心下愈發多了幾分把握,笑著道:「可不是嘛!我給妹子道喜來了,前陣子你拜託我的事兒,逸兄弟已經答應了。」
李紈聞言不由一愣,只當尤氏還被蒙在鼓裡,並不知道她又託了平兒,趕巧又替自己求情,得知張雲逸鬆口,連忙前來報喜。
她趕忙做出一副驚喜交加的模樣,滿臉堆笑道:「這可真得多謝嫂子了,難為嫂子記掛我們母子。」
她說著從炕上起身,不成想卻被尤氏一把攬了回去。
「咱們之間何必這般見外,你我也算同命相憐,不怕你笑話,早先雲逸沒來的時候,我在府里過的,還不如伱呢!甭說爺們不拿我當回事,就是那些有臉的奴才,又有幾個拿我當正經主子?」
她聲情並茂,李紈也為之動容,又被勾起了傷心事,不免與之共情起來。
「這都是命!」
李紈斟酌道:「幸而嫂子如今也算熬出頭了,府里再沒人敢給你使臉子了。」
尤氏搖頭嘆道:「你還能指望蘭小子成器,卻叫我指望誰去?也虧得雲逸有情有義,心裡念著我這個嫂子,不但肯替我撐腰,還置辦了營生。不怕你笑話,我往後可就全指望他了。」
李紈聽她這般不避嫌,不由暗自心驚,也不敢搭話。
尤氏似乎也只是為了直抒胸臆,好一通感嘆,方道:「你也知道,前陣子天工院玻璃發賣,外頭莊子上又一大攤子事,他也沒得嫌,今兒早上我與他一提,便應承下來。」
她頓了頓道:「珠兄弟走得早,蘭小子的身子骨更不容輕慢,小孩子家家,難免會偷個懶兒,需得有人盯著才是。」
她這般一說,李紈也緊張了起來,忙一臉感激道:「嫂子思慮周全,倒是我這個做娘的忽略了。」
「這倒不是我想到的,難為蘭小子能得逸兄弟青眼,替他考慮到了這些。」
李紈心頭一顫,神情不覺有些呆滯。
恍惚了片刻,方顫聲道:「還請嫂子替我謝過逸大爺提醒。」
尤氏湊到她的耳邊,咬著耳朵低聲道:「難為他有這份心,你可不能致謝還假手於人,今兒他要我過來,就是要我告訴你,會與你當面拆解這打熬身子的法子,你正好當面致謝,豈不兩全?」
尤氏一面在李紈耳邊吹風,攬在李紈蜂腰上的手,也不由緊了幾分。
李紈身子猛然一震,那前凸後翹的身子,仿佛打擺子似的花枝亂顫。
她一時鬧不清楚,這到底是張雲逸的意思,還是尤氏自己的圖謀。
她早就有所耳聞,賈珍雖還活著,尤氏卻也不比自己好得了多少。
若說自己是死寡,那她便是活寡。
這會子又是吹風,又是摩挲,她不免懷疑,也如自己對平兒一樣,打了別的主意。
她心頭百轉千回,又驚、又俱、又羞、又盼,一時間竟出了神。
尤氏雖是試探,卻也不得不做兩手準備,她故意擺出這副模稜兩可的姿態,就是讓李紈摸不著頭腦,以免她真的三貞九烈,跑去賈母面前哭訴。
這是她留的一條後路,一旦李紈真的不開竅,便以此為由,免得牽扯到張雲逸身上。
而一旦李紈去了寧府,哪怕還有反覆,可滿府都是自己人,她也說不清楚,以張雲逸的性子,到時候自會適可而止。
既無切實證據,李紈哪怕看出意圖不軌,也只會息事寧人,秘而不宣。
不過,那是她做的防範,這會子明顯感覺到李紈一陣亂顫,心頭愈發篤定,能夠成事。
她扭了扭纖腰,又與李紈挨肩蹭臀,耳鬢廝磨一番。
方循循善誘道:「只是你畢竟寡居之人,難免心瓜田李下,這府里不比我那頭方便,你回頭看哪天得空,我派人來請你過去,也免得被人背地裡嚼舌。」
也不知是被尤氏撩撥的,還是旁的緣故,李紈只覺得口乾舌燥,不自覺的乾咽了一口。
嘴上卻言不由衷道:「嫂子也說了,我畢竟寡居之人,如何能與他私下見面,何……何況還是去東府……」
「正因如此,才要去我那頭,對外便說你我兩人在屋裡說悄悄話,只把下人打發了,再叫他過來。」
李紈冷艷的俏臉,滴血似的漲得通紅。
平兒昨晚才說張雲逸要等到開春,才能教兒子,偏偏這會子,尤氏恨不能立即拐帶她去東府。
倘若尤氏打了那等主意,尚且好說,可若真的是張雲逸授意,那豈非,故意為之?
「這……這如何使得?」
她心裡雖千肯萬肯,卻不能不考慮後果,一旦事發,不但自己萬劫不復,還會連累賈蘭。
「我如今雖日子好過了些,卻也對你的處境,感同身受。」
尤氏看出她的意動,忙溫言道:「蘭小子雖然成器,可便是以後入得官場,也得有人提攜,大姑娘雖說要嫁入王府,可你也不想想,寶玉是她親弟弟,又看著他長大,便是真的提攜,又豈會輪到蘭兒。」
「這……」李紈不禁躊躇。
尤氏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道:「反倒是他,有皇上賞識,連大姑娘的事兒,都能說得上話,又素來重情,倘若肯提攜蘭兒,以後你又何愁沒人幫襯?」
聽了這番話,李紈已經有十足的把握,尤氏是受了張雲逸的意。
她只覺得一股虛火直衝心肺,卻又不免患得患失。
張雲逸是看破自己深閨寂寞,身子久曠,故而撩撥,還是本就對自己有意?
尤氏見她沉默不言,只當她擔心後果。
「你且放心,我那邊水潑不進,必不會泄露行跡。」
她振振有詞道:「其實,就是知道也不打緊,你為了兒子,上門托請他幫忙,誰又能說嘴?正值大姑娘要緊的關頭,府里怕是捂都捂不過來,又豈會聲張怪罪於你?」
說到這,她又冷笑了一聲:「你怕是還不知道吧?老太太和大太太,為了撮合他跟二姑娘,還在園子開了一道角門,便是為了給他大開方便之門,未出閣的親孫女尚且不避諱,還能攔著你請他幫忙?」
「啊!~」李紈驚叫一聲,怔怔看向尤氏。
對於園中的角門,她也有所耳聞,只是沒往這方面去想。
而今,被尤氏一點,頓時恍然大悟。
那東角門開在會芳園,張雲逸豈不正是住在那裡?
李紈臉上騰起兩團異樣的沱紅,雙腿也不由緊緊攏在一處。
正猶豫如何半推半就,尤氏卻已經撒手起身。
以退為進道:「罷了!連賴大兒子,在府里沒找到著落,求到他頭上,都能給個官做,何況蘭兒?
我本不欲多生這個事端,只是可憐你們母子,在府里不受重視,這才替你張羅,本以為,你為了哥兒的前程,什麼都能豁得出去,不成想,還這般瞻前顧後,你便當我沒來過吧!」
這話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紈沒有賈母的考量,賴家一直是賈母親信,雖是下人,可單論受重視程度,比之母子二人,怕也不遑多讓。
如今,賴大為兒子求官,府里不肯出手,換到賈蘭身上,怕是即便有所幫襯,也十分有限。
且不論張雲逸是早有此心,還是隨手撩撥,倘若掃興,以後還有何臉面求他幫忙?
既能幫到兒子,又能夠紓解自己的情緒,唯有事情敗露這項顧慮。
原先,她還擔心偏聽偏信,可看見尤氏起身欲走,頓時慌了神,哪裡還顧得上旁的。
連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淒淒道:「嫂子!茲事體大,還請嫂子憐惜,千萬……千萬安排妥當,莫要傳出什麼閒言碎語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