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夜臨天香樓(上)

  第110章 夜臨天香樓(上)

  六月初五。

  因次日要破土祭神,寧榮二府早早便熄了燈。

  遇到這種事,齋戒沐浴都是尋常,一應參與者更是不敢輕慢。

  就連賈珍也破天荒的,沒與一眾侍妾、丫鬟廝混,剛過二更,便獨自上了床。

  才揭開燈罩,準備吹熄裡頭的蠟燭。

  忽然『吱呀』一聲,房門被重重的推開,燭火被吹得搖曳不定。

  他抬起頭,正準備喝斥,可瞥見門前的身影,驚訝道:「老爺!您不是說明兒不去西府……」

  賈敬陰沉個臉,打斷道:「快起來,別驚動下人,路上再說!」

  賈珍不敢怠慢,連忙穿上衣服,靸著鞋走了出去。

  「老爺!這是出了什麼事?」

  賈敬一臉凝重道:「戴公公傳出消息,皇上要徹查各部衙門貪腐,工部、戶部更是直接被點了名!」

  賈珍聞言鬆了口氣,道:「父親何必如此緊張?這些年又不是沒查過,到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這次不同,皇上前兒召見陸炳,讓他著手徹查。」

  「陸炳?」

  賈珍還沒回過味來,賈敬已然邁開步子,道:「走吧!」

  他連忙快步追了上去。

  「他不是南鎮撫司指揮使?監察百官不是北鎮撫司的職責?」

  「屁話!皇上讓他辦,誰敢置喙!」

  賈敬低聲喝斥過後,還是解釋道:「他與旁人不同,不但幼時為皇上玩伴,且當年南巡突發大火救駕有功,頗受皇上信重,可見得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他難道還真敢一查到底?要知道咱們上頭可是寧王。」

  「糊塗!」賈敬低聲喝斥道,「寧王他或許不敢查,可旁人呢?」

  賈珍聞言頓時噤了聲,跟著賈敬一路向院門走去。

  「老爺咱們去哪?」

  原以為賈敬是帶他出府,與人商議對策。

  不成想,竟反其道而行之。

  「這次與以往不同,也只能棄車保帥,讓他死無對證了,咱們先把家裡的尾巴剪了,免得到時候牽連到家裡,外頭自有人會做成畏罪自殺的假象。」

  說到這,他不由嘆了口氣,道:「可惜焦大不在了,否則,做起這種事,就方便多了,待會兒她若是……」

  他話還未說完,賈珍已經愣住了,腳上也扎了根似的停了下來,面如土色,顫聲道:「老爺該不會是要……要對媳婦……」

  因正值月初,月光昏暗,賈敬也沒看出他的臉色,回身看向他,頗為讚許道:「幸虧你上回機靈,編出那套扒灰的說辭,也省得咱們再給她的死編造緣由了。」

  「老爺!」賈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求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便是查到秦業那頭,只要他死了,未必會查到咱們府里,她畢竟是蓉兒明媒正娶的媳婦,老爺何至於此啊!」

  「屁話!」賈敬低喝一聲,「這種事自然要萬無一失!陸炳素來除了皇上六親不認,又豈會漏掉她這個養女?錦衣衛是什麼地方?她一個婦道人家,一旦架不住嚇,到時候遭殃的可不止是她一人!」

  「可……可這不是還沒查到嗎?」賈珍小心翼翼的看向賈敬,提議道,「不如等過一陣子……」

  「豬腦子!」賈敬厲聲訓斥道,「等查到秦業咱們再動手,誰還看不出是在滅口?到時候只怕非但不能撇清干係,只怕咱們一家子,都得去錦衣衛走一遭!」

  賈珍聽聞頓時縮了縮脖子,面露驚懼,可還是哀求道:「老爺!明兒西府那頭破土祭神,這會子倘若出了這檔子事,只怕不吉利,不如等上幾天……」

  賈敬怒其不爭道:「婦人之仁,終究免不了一死,早幾天晚幾天有什麼區別?實話告訴你吧!前兒老子就收到了消息,特地等到今兒動手,為的就是拿西府的事兒掩人耳目!」

  「可這……」賈珍頓時如喪考妣,「這鍋兒子背得冤吶!」

  他的言下之意,是想要將扒灰坐實,可終究沒敢說出來。

  賈敬思忖片刻,安慰道:「放心,這事也不能委屈了你。」

  此言一出,賈珍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喜。

  可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賈敬跟著又道:「前年因那些流言蜚語,讓薔兒搬了出去,這回也正好利用上,回頭伱在府里再編排些她與薔兒的流言。」

  他並未聽出賈珍的言下之意,只當他真心覺得委屈,更擔心扒灰的流言會壞了名聲。

  見賈珍愕然看向自己,只當他並未領會自己的深意。

  忙又解釋道:「薔兒畢竟年輕,與她年紀相仿,又生的俊俏,便是叫旁人聽了去,懷疑他的也勝過懷疑你的。即便還有人疑心,可有了薔兒的傳言,也只會當她生性放蕩,不守婦道,養了小叔子,還勾搭公公。如此一來,於你的名聲雖有影響,也不至於太大。」

  「父親!」

  賈珍跪行至賈敬身前,哀聲道:「合家大小,遠近親友,誰不知這兒媳比蓉兒還強十倍,為人行事,那個親戚,那個一家的長輩不喜歡?這麼個模樣兒,這麼個性情的人兒,打著燈籠也沒地方找去,如今……如今……難道真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說到最後,他已有些泣不成聲。

  除了悲戚,同時也後悔自己錯過了時機。

  早知今日難免一死,又何必在乎秦氏的反應?

  「法子當然是有!」

  賈敬面色陰晴不定的看向賈珍。

  「真的?父親快說!」

  「主動去聖上面前認罪,退還這些年的所得,或許憑藉這些年的情分,皇上會從輕發落!」

  說到這,他頓了頓,沉聲道:「只是!這些年府里花用了不少,一旦如數退還,恐怕不但要掏空府里的銀子,還得變賣田產。為父這些年陪著皇上修道博取的聖眷,怕是也要消耗殆盡。

  並且,咱們主動認罪,將旁人置於何地?以後府里的境遇,恐怕比之當年還有不足,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倒不是改了主意,只是見賈珍一臉悲戚,擔心等會兒於心不忍,壞了大事。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他畢竟年事已高,加上服食丹藥,身體大不如前,這事旁人他又不放心,擔心一會兒秦可卿反抗,制不住她。

  這也是他感嘆焦大不在的原因。

  賈珍聞言,頓時默然。

  倘若只是尋常的破財消災,他或許不會猶豫,畢竟,如今有了張雲逸那條財路。

  可這些年花了多少銀子,他心裡有數,恐怕變賣了外頭的田產都未必補得齊。

  而更讓他畏怯的,則是一旦認罪,寧國府以後要如何立足。

  賈敬見狀,稱熱打鐵道:「當年你也有如今蓉兒這般大了,府里受得那些冷眼,你應當還記得,莫不是真想回到從前?」

  賈珍一個激靈,陰晴不定的臉色,逐漸變得陰鷙起來。

  沉默半晌,他臉上閃過一抹狠厲,咬牙道:「父親放心,兒子拎得清輕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