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即景聯句

  第717章 即景聯句

  賈寶玉堂堂親王之尊靜坐在火爐邊幫她們烤肉,單是這份尊榮,就令眾女孩無法抗拒。

  再加上其頎長的雙手,嫻熟自如的動作,在她們眼中,自然比湘雲和探春的可觀賞性強多了,也令她們期待的多。

  所以在賈寶玉烤好一些鹿肉之後,幾乎每個人都很給面子的品嘗了一下,然後欣然叫好。

  「呵呵呵,我說他們在這裡烤肉吃,被我說中了吧,隔著老遠都聞著香味了。」

  直到聽見王熙鳳的聲音,滿屋的人才知道有人來了。

  大家回頭,只見薛姨媽為首,王熙鳳和寶釵二人緊隨其後從小路走了進屋。

  「姨媽,你們來了,快請坐……」

  迎春等人忙讓座。

  薛姨媽笑道:「孩子們,你們儘管玩便是,不用管我,我過來瞧瞧,然後還要找你們太太說話去。」

  薛姨媽還在客氣,王熙鳳已經熟絡的擠進人群,伸手就從那爐子架上拈了一塊看起來烤熟了的鹿肉,吹了吹就扔進嘴巴里,然後一邊嚼吃一邊笑著和昔日的大小姑子們說笑,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的樣子。

  單是這一點,就令探春、黛玉等人暗暗欽佩。

  別的女子要是與夫家和離了,哪裡還好意思回來做客,更別說如此談笑風生了。

  探春始終記著詩社的正事,見人總算齊了,便拉著寶釵說道:「寶姐姐你可算來了,我們現在可以開詩社了。」

  寶釵笑道:「既來了,總得隨我母親去見見老太太和太太才好。」

  寶釵原本就最是守禮的人,更別說現在她已經掛著這家「准媳婦」的身份,更是不願意錯半點。

  說著,她便上去拉了拉王熙鳳,道:「怎麼就忙著吃了,一會回來再吃不行?」

  王熙鳳就笑著跟她脫離出來。

  王熙鳳時隔數日再次進門,身份就是賈家的外侄女,自然要重新去拜見過賈母和王夫人才好堂而皇之的在大觀園內玩耍。

  黛玉見她如此聽寶釵的話,卻嘲笑道:「你們瞧,任她以前如何刁蠻的人,如今住到寶姐姐家,就這般聽寶姐姐的話了。」

  王熙鳳以前就愛「欺負」她,如今王熙鳳落難,她自然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不過她這玩笑卻也有些過分之嫌,探春等人想笑,又覺得不合適,寶釵也不知道回說點什麼好。

  倒是王熙鳳滿不在意的樣子,甚至走到黛玉身邊,捏捏她的嬌嫩臉蛋,笑道:「你說的是呢,我如今寄人籬下,自然要聽寶丫頭的話。可是你住在他們家這麼些年,可有聽寶玉的話啊?怎麼我聽說,你以前還總和他鬧彆扭呢?」

  一句話說的黛玉臉蛋都燒紅起來,拍開王熙鳳的手,惡狠狠的瞪她一眼,又偷偷瞧瞧另一邊的賈寶玉,害臊的低下頭來。

  薛姨媽和寶釵見王熙鳳這般反應,也是由心的笑了。

  黛玉的性子她們都知道,往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她們也不會往心裡去,更不可能認為黛玉是在挑撥她們的關係。

  「好了,你們先玩吧,我們就先過去,一會就讓你們寶姐姐和鳳丫頭回來,耽誤不了一會。」薛姨媽笑說著,與賈寶玉點點頭,領著寶釵二人及兩個丫鬟,從另一邊的小路出去了。

  不多時候,寶釵和王熙鳳二人果然單獨回來,順帶還帶回了李紈。

  大家早已準備妥當,就等寶釵這位海棠社的扛鼎人物之一以及李紈這位社長一到場,就要開社。

  李紈因問:「今兒的題目是什麼,可擬定了?」

  探春回答說:「二哥哥說了,今兒時間長,他想換個規則,總共擬定三局,每局定出前三甲,最後攬總定出今日的詩魁。

  此外每一局頭名都有獎賞,相應每一局表現最不積極的,或者是沒有完成的,定要接受懲罰才好。懲罰也由魁首來定,可以是罰一杯酒,也可以讓她做一件小事。」

  「這倒是比先時有了些新意,只是比哪三場呢?」

  寶釵聽了覺得有意思,故讚許道。

  迎春接著道:「第一局是即景聯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蕭』韻,

  第二局第三局分別是一首七律和一首絕句,題目也是簡單,便是『梅』和『雪』,至於用韻,等前一輪的魁首決出來,再由她來限韻。」

  李紈聽到「即景聯句」心裡還打了個突突,待聽到後頭的題目是雪和梅,又鬆了口氣。

  想了想,她笑道:「即景聯句便不說了,這雪也是眼前現成的景兒,只這梅……

  咱們作詩雖是玩,卻也不防籌備齊全一些。蘆雪庵附近雖沒有梅花,咱們園子中卻有不少的。

  最好的當數櫳翠庵山上的那一片梅花林,昨兒我就見了,開的正好,原本我還想折一枝回去。

  只是我有些嫌惡妙玉的為人,不願理她。

  今兒咱們既要作詩,不防你們誰去折一枝好的回來,放在眼前,我們看著也更好作了。」

  「大嫂子說得有理,不過誰去折呢?」

  探春也出言附和,目光卻鎖定在賈寶玉的身上。

  妙玉為人孤僻,言語上從來不知道給人留顏面,又不愛搭理人,這種性子沒人喜歡和她打交道。

  但是她們卻都知道,整座園子裡,能夠得妙玉看重的,大概就只有賈寶玉一人了。

  大概便是,賈寶玉在學識、思辨這些妙玉自恃頗高的地方都能勝過她的原因。

  她們都知道,那一回賈寶玉和妙玉二人在暖香塢辯論「禪機」,賈寶玉將妙玉說的啞口無言,只能負氣而走的事。

  但是事後,妙玉卻似乎並沒有生氣,想來是被二哥哥所折服了吧。

  面對眾人的眼神暗示,賈寶玉視而不見,道:「既然如此,等會第一輪即景聯句誰輸了,誰便去折梅好了。」

  他倒不是不願意去,只是不想如此輕易讓她們得逞。

  探春等人聽他如此說,也只能就範。

  於是大家移步主會場,擺上杯盤果碟,一切準備就緒,大家開始拈鬮定序,頭一個作定便是李紈。

  恰好王熙鳳也吃飽喝足,跑過來瞧熱鬧,見她們個個一臉認真,屏氣凝神的模樣,仿若要幹大事。心裡好笑的同時又來了興致,於是笑著道:「剛才聽你們說的什麼即景聯句,我聽了半晌,倒是有了一句粗話符合你們的要求,不知我可能說一句在上頭?」

  眾人眼睛一亮,皆笑:「如此更好了,快快說來!」

  她們怎麼會想到,近乎文盲一樣的王熙鳳竟敢有膽量來參與她們的遊戲!

  她們之前想都沒想過要邀請她呢。

  王熙鳳笑道:「我就想到一句,剩下的我可就不知道了,說來你們可別笑話我。」

  李紈正不知道怎麼起個好頭,王熙鳳願意來參與,作好作歹都算是替她解了圍,因此不等她客套完,便連忙提筆在方才定的次序上頭添了一個「鳳」字,又對王熙鳳道「請」。

  王熙鳳何等大方,見狀便坦然道:「人們都說下雪必刮北風,昨兒夜裡我聽了一夜的北風,倒是突然得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風緊』,怎麼樣,可還使得?」

  王熙鳳僅限於識得尋常字的水平,哪裡正經作過詩,這一說完,不免探著頭詢問眾人的評價。

  原以為大家或許會嘲笑她,不料眾人一聽,竟都有些納罕之意。

  黛玉給她解惑:「你的這句雖粗一些,卻正是會作詩的起法。細細想來,你這句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給我們後人呢。」

  湘雲也拍案叫道:「就這句為首了,稻香老農,還不快快續上去!」

  聽得這二位權威的讚許,王熙鳳頓時得意起來,她忙過去給李紈鋪紙,一邊笑道:「快給我續上幾句好的,讓她們都吃驚。」

  李紈果真便題頭寫道:

  「一夜北風緊,」

  想了想,自己聯了一句:

  「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

  邊寫就便說。

  下面是香菱,她也踟躕著接道:

  「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

  ……

  ……

  接下來的事就與王熙鳳全然不相干了,雖然即景聯句便是想到何處就說到何處,但是也有韻律和意思的要求,她也不好意思再獻醜,所以聽了一會,見她們沒完沒了的往下對,就失了興趣,回去吃酒去了。

  只是她這剛一回來,就聽見平兒的聲音:「咦,我的鐲子呢?」

  「怎麼了?」

  王熙鳳走過來。

  平兒四下找了找,皺眉道:「方才我放在桌子上頭的鐲子不見了一個……」

  平兒作為曾經的管家奶奶王熙鳳的左膀右臂,也是穿金戴銀的,她戴的兩個鐲子都是純金打造的,方才坐下陪紫鵑、鶯兒幾個吃烤肉的時候,就把鐲子褪下來放到旁邊的桌子上,誰知一回頭,就只剩一個了。

  麝月和襲人見狀,也連忙上來幫忙尋找,只是沒有蹤跡。

  王熙鳳管家多年,對這種情況很瞭然。

  她知道,必定是眼皮子淺的丫鬟把東西順走了。

  她放眼望去,除了各家自己的貼身丫鬟,此間服侍的人,幾乎都是怡紅院的。

  本來鬧內賊這等事就不是件有臉的事,何況今兒還有外客,又是賈寶玉做東,要是這等事情鬧起來,一來賈寶玉臉上必定不好看,二則甄茯等人只怕不自在,兼之或許還會懷疑賈家門風不嚴。

  於是王熙鳳給平兒一個眼神,道:「興許是你記錯了,走的時候我仿佛看見那桌子上還剩一個,定是你大意,只戴了一個就出來了。」

  平兒會意,雖覺得有些委屈,也只好作罷。

  但是襲人和麝月皆是眼尖之人,已經看穿內情,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嚴峻之色。

  對奴才來說盜竊可是大罪,要真是她們的人幹的,她們的臉面也丟盡了。

  可是不是她們的人,還能是姑娘們偷得不成?

  於是襲人笑道:「各位姑娘先慢慢吃,我們去那邊瞧瞧。」

  說著與麝月到外頭,商議查訪之法。

  「來來來,李靈妹子,難為你一年到頭替我們操持大病小病,那麼勞累,多吃一點。還有咱們的女護衛大人,也來吃一點吧……」

  王熙鳳坐下,笑著招呼李靈和陸詩雨。

  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要是換在以前,誰敢欺負她的人,她定是要細細查訪出來嚴懲不貸的。

  可是如今她已經不是璉二奶奶,來這兒是做客的,自然就不能那般行事了。

  陸詩雨將王熙鳳的做派看在眼中,心裡也不禁覺得,這位女子倒是不愧巾幗之名。

  要是其再多讀點書就好了。

  她卻是看見了剛才是誰拿了那鐲子,但是她沒準備現在說出來。

  哼,他不是那麼稀罕自己院裡的丫鬟,個個都當成寶一樣,如今出了這等醜事,看他臉上怎麼掛的去!

  另一邊,賈寶玉等人自然不知道這邊屋裡的事。

  他們都忙著看戲呢。

  湘雲素有捷才,這種即景聯句最合她的心意不過了。

  最開始的一輪大家按順序聯了之後,湘雲就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又嫌棄香菱和迎春等人聯句聯得慢,便強搶了過去,一連說了幾個。

  她這般故意「展才」,黛玉如何能服,未免聯合寶釵和探春對其進行夾擊和逼迫。

  湘雲也是不慫,大開思緒,幾乎是別人對完上一句,她想也不想就對下一句的。

  原本以為就是湘雲和黛玉等兩極對抗,不防見她們玩的實在開心,寶琴和甄茯兩個也受到感染,很快加入進來,很快就形成了「一超多強」的局面。

  不錯,「一超」指的就是湘雲,她一個人面對黛玉等四五六七名高手的圍剿,竟也不懼,反而樂在其中,不過最後著實也不支了。

  李紈笑道:「罷了,你們就到這兒罷,等會兒二蕭的韻都被你們給用光了。」

  湘雲便拉著李紈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嫂子這算是救了我了,再遲一些,我便被她們給累死了。」

  黛玉既覺得她此時的模樣好笑,又嫉妒其方才風頭盡顯,便嘲笑道:「一般你也有才盡之時?我道你還有上百句等著我們呢。」

  其他人也都笑起來,方才那種各展口才,無比歡樂的作詩氛圍,真是令人愉快。

  特別是對寶琴五個新人來說,以前竟少有這種機會的。所以寶琴和甄茯兩個才會在還沒有完全和大家熟絡的時候,就完全投入進來。

  李紈將長長的捲紙掃了一遍,發現方才眾人所作已有百餘句之多,便感嘆道:「這些儘管夠了,再多倒不美。」

  說完,想了想,給添了最後兩句,以作收尾。

  然後李紈抬頭笑道:「不用說,這頭一場的頭名,定是湘雲無疑了。雖然她有帶頭亂了規矩,不過最後的效果卻是好的,又看在她如此賣力給我們表現的份上,就不予處罰了。

  至於第二第三,當數林丫頭和寶琴,不意蘅蕪君和怡紅公子竟落了第。」

  寶釵笑道:「這原是她們應得的,我們甘拜下風。」

  賈寶玉也笑了笑,出這道題,就是想看她們姐妹們「爭強好勝」的場面,他自己,自然不是很在意。

  誰知李紈口風一轉,便道:「如此,你們二人誰去折了梅花來?」

  寶釵和賈寶玉二人一愣,皆看向李紈。

  寶釵心想,雖然她剛才沒有成心與她們爭搶,但也不至於被懲罰啊。

  賈寶玉笑看著李紈,道:「大嫂子這可不公平,我和寶姐姐雖然比林妹妹她們少了幾句,但也不至於算是最後一個吧?」

  李紈理所當然的道:「怎麼不公平?你和林丫頭,寶丫頭三個本來就是我們詩社的鎮社人物,如今竟被琴兒甚至甄丫頭比下去了,難道不該罰?

  再說,甄丫頭她們五個是客,我和迎春、惜春她們本來就不大會作,香菱又是才剛加入的,你說,不罰你們罰誰?」

  「呃……」

  賈寶玉素來也是機變的,此時竟也有啞口無言之感。

  不由對李紈豎起大拇指,「大嫂子……言之有理~!」

  其他人看見李紈欺負賈寶玉二人,都紛紛笑了起來:「社長英明。」

  賈寶玉看了一眼寶釵,見其目光誠摯的看著他,再是不懂風度的男子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好吧,我去就我去。」

  賈寶玉起身,一擺衣袖,就要起行。

  黛玉忙道:「外頭怪冷的,先吃一杯熱酒再去!」

  湘雲忙把酒壺提來,黛玉親捧了大杯,滿斟一杯遞給賈寶玉。

  賈寶玉心中頓生暖意,接過兩口飲盡。李紈又將他的斗篷拿來為他披上,然後賈寶玉方在一片期待之中,踏雪往櫳翠庵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