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兩條路

  第203章 兩條路

  重來?

  在這樣冷的天光著膀子背荊條?

  賈政害怕的很。

  被打壞屁股後,他身體就不太好了。

  很多事都有心無力,若再得風寒……

  賈政感覺他會死的。

  他怕死。

  尤其躺床上那麼長時間以後。

  那種無能為力,那種絕望……

  可是藍枝的刀冰涼刺骨,就那麼頂在他的下巴上。

  賈政甚至感覺那裡已經破皮了,面前的外甥女,似乎……似乎想一刀捅進來。

  「我我……我重來。」

  不重來,就得馬上死。

  賈政屁滾尿流的往後退,只是劃開的襖子,在屋裡還行,到了外面……

  「慢著!」

  藍枝看他打了一個抖,慢慢走過去,看著他。

  賈政看到她拎著刀出來,兩腿打顫,一下子感覺更冷了。

  「看在外祖父的面上……」

  藍枝看著他,「背荊條過來的時候,身上的內衣就不必再脫了。」

  啊?

  就這?

  聽到她要看在父親的面子上,賈政好期待的,可現在,他的嘴巴動了動,但藍枝的那把刀……

  「多謝!」

  賈政低下頭匆匆退走,退到藍枝看不見的時候,忙掩了衣服,跑回兩府相通的角門,朝隨行的丫環道:「快!快告訴老太太。」

  大哥賈赦只會幫藍枝,賈珍和大嫂那邊,也會因為藍枝的救命之恩,站她那裡。

  兩個妹妹,早就因為藍家所遭遇的一切,對他寒心了。

  兒子、女兒……不提也罷。

  他只能指著老太太救他。

  老太太能壓著家裡所有人幫他說話。

  賈政算過來算過去,還是只能指望老太太。

  事實上,此時賈母哪裡用他讓人告訴。

  她讓丫環盯著那邊的消息,聽到她二兒子衣服被劈開,要又重綁了荊條過去,老太太愣了下。

  好像不對啊!

  這麼冷的天……

  雖然雪早停了,可冷就是冷。

  藍枝這樣……

  是普通女孩兒處理事情的態度嗎?

  賈母的心下一顫,「快,快去告訴東府的珠兒和璉兒。」

  她急了。

  長輩的恩怨,孩子們都儘量沒有涉入,尤其璉兒,因為是武庫司郎中,可是幫藍枝和蔣總兵良多。

  藍枝不給別人面子,總要給璉兒一點面子。

  璉兒……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二叔被凍死,或者打死吧?

  「再去叫四姑奶奶和三姑奶奶。」

  賈敏和賈妏兩人都是藍枝的姨媽,她們勸她,比她這個沒有血緣的外祖母好。

  在東府的靈堂見過一面,老太太能感覺到,藍枝對她,就是個面子情。

  她有自己親的孫子和外孫子、外孫女,藍枝如何,並不是很在意。

  可現在真的關係到她二兒的性命啊!

  還有沈氏……

  雖然是病了,可是藍枝在她那裡,她……她也不能不管啊!

  不念著別人,念一下她這個年紀一大把的老太太也成啊!

  她一定能理解她的。

  畢竟她被刺殺的那天,因為擔心賈珍,還不顧自身危險的趕去救人。

  「快!備轎,我要去東府。」

  丫環婆子們一下子全都動了起來。

  這邊,賈母剛剛坐上軟轎,周姨娘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老太太,老爺說讓太太也過去,一起請罪呢。」

  賈政太急,太怕,忘了說這話,但是,她得把它實錘了。

  對對對,還有王氏。

  她都急糊塗了。

  賈母忙道:「快,快把王氏拉出來,一起送東府。」

  她這邊忙著二兒的事,都沒仔細關注周姨娘說這話的心思。

  看到賈政那麼慘的重綁荊條,周姨娘別提多開心了。

  但只賈政一個人這麼慘怎麼行?

  王氏在佛堂里,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雖然吃的不怎麼好,可怎麼著也能混個大半飽。

  剩下的喝點水,就頂過去了。

  在王氏看來,這已經是她過得頂不好的日子了,可是在周姨娘看來,這不夠,遠遠不夠。

  她的孩子沒了。

  王氏的三個孩子……,很明顯的,將來都不會太差。

  憑什麼?

  她不好動她孩子,還不能再給她找點事?

  周姨娘一天到晚就琢磨這個。

  琢磨怎麼在保全自己的時候,讓老太太讓老爺,甚至王氏的兒女朝她心口上插刀。

  做為賈政的妾,周姨娘很注意的保護她自己。

  畢竟她沒兒女,以後說不定也得跟著珠兒和寶玉過活。

  於是周姨娘好像惶惶恐恐的回去了。

  她抱了賈政的一套厚衣服,又抱了王氏的一套中看不中用的所謂厚衣服,「得綁結實點。」

  周姨娘看婆子捆人時,好像在為王氏打算,「老爺當時就讓綁結實點,他說表姑娘的那把刀……不認人。」

  王氏:「……」

  她在婆子把荊條往身上狠狠一勒的時候,疼的面上一陣扭曲。

  「太太,您快動動,讓後背見點血啊!」

  周姨娘還在勸。

  畢竟她也是這樣勸賈政的。

  賈政都聽她的。

  「表姑娘是從戰場上回來的,見的血多著了,您這綁了荊條,一點血不見……,她一家子的仇只怕是過不去的。」

  「……」

  王氏心下一突。

  婆子們忙幫忙把荊條動了動。

  哎呀呀~~~~

  王氏疼的面上扭曲。

  「太太快點了,天冷,走快點,趕緊到大太太的屋子,能少受點罪。」

  如今哪個太太奶奶的屋裡沒炭盆?

  王氏明白她的意思。

  捆好後,她也不敢耽擱,快步的就往東府去。

  此時,身體虛弱的沈檸努力抵抗睡意,讓青竹几個幫忙拍打胳膊腿。

  她睡了這幾天,全身不要說骨頭了,就是肌肉都在痛。

  多拍拍,人都精神些。

  只有精神了,才能看完接下來的這場大戲。

  沈檸並不知道,因為要圍觀賈政和王氏倒霉,她的精神早在不知不覺中變好。

  終於,期待的賈政又來了。

  他後背上的荊條比原先還多。

  白色的裡衣早就被刺爛,星星點點的紅,還是挺醒目的。

  藍枝先看了一眼她大舅媽沈檸。

  生怕她重病的身體,在見了血後,又不適,回頭再吐了。

  好在……

  藍枝感覺大舅媽被丫環們這樣拍拍打打的,看著面色沒那麼難看了。

  她放心了。

  「藍枝……」

  賈政幾乎是一路跑著過來的。

  進到沈檸溫暖、寬敞的屋子,差點就打了一個噴嚏,「當年的事,我也是受你二舅媽和王家的蒙蔽。」

  有本事你找王子騰啊!

  他現在可是鎮南大將軍。

  藍枝再有力氣,再有戰功,也只能掌那邊的女子軍,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超越王子騰。

  賈政真希望王子騰能在這裡,幫他轉移部分仇恨。

  「我無能,我愚蠢……」

  他的眼淚落下來。

  原先兩府就他一個在朝堂。

  雖然也是不能上朝的,可那勉強也算實職。

  怎麼都比大哥和珍兒強。

  他們兩個只能在家靠著祖宗,混吃等死。

  賈政一直都覺得,他是賈家最爭氣,最正氣,最君子的那一個。

  原文在六#9@書/吧看!

  別人有什麼事,只要求到他這裡來,只要能辦的,他基本都願意幫忙辦上一辦。

  他的帖子,王氏也有。

  王家借著王氏……

  「我識人不明!」

  賈政真的哭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會害了你們一家啊!」

  他以為,就是親戚之間幫個忙。

  「大嫂,你幫我說句話。」

  他懇求沈檸。

  沈檸能說啥?

  她以一副虛弱的樣子坐在輪椅里。

  紅樓夢中,黛玉死後,賈家一家子團圓,賈政明明看到少了一人,但說啥了?

  賈家用了林家那麼多銀子,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林賈兩家的婚事,他也不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如海再糊塗,也不可能只跟賈母約定黛玉和寶玉的婚事。

  大觀園建好之後,賈政逛園子,說是最喜瀟湘館。

  然後林黛玉住了進去。

  元春讓賈家去道觀祈福,那道士要給寶玉說親,後來黛玉和寶玉鬧,賈母說不是冤家不聚頭的話,是隨便說說的嗎?

  要知道,這個時代,這話基本就是說夫妻的。

  賈母都亮明了。

  賈政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就是裝。

  反正不用他動手,所有的事情,王氏都能替他辦了,不讓他有半點為難。

  林黛玉必須死,不死,賈家就得還錢,就得給嫁妝。

  如今……

  沈檸始終都覺得,賈政的這種惡,遠比賈赦和賈珍可怕多了。

  至少他們壞在明面上,防著就可以,但賈政……

  枉費林妹妹和寶玉惱了,常說找舅舅的話。

  她那麼信任她的舅舅……

  「大嫂~~~」

  賈政聲音加重,再次喊沈檸。

  「二老爺,」青竹忙道:「您別為難我們太太了,我們太太根本就說不了話。」

  「跟他說這話做什麼?」

  藍枝冷笑,「他但凡關心這邊一星半點,也不能不知道大舅媽病成什麼樣。」

  賈政:「……」

  他感覺他要被冤枉死了。

  他不敢來東府,不就是為了躲她嗎?

  「賈二老爺,你現在難受了?」

  藍枝輕輕的擦拭自己的大刀,「那你可知,我母親臨死有多難受?她自詡和你關係好,臨死之前,想求著你,看在一起長大的情份上,稍為照拂一下我們兄妹,可是,你是怎麼回的?」

  賈政:「……」

  他跪坐在自己的腿上。

  面上一片慘然。

  因為這個事,他跪祠堂跪了多久?

  還丟了官,打壞了屁股。

  如今更要跪在自己的外甥女面前……

  如果有勇氣,他感覺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沒勇氣。

  沈檸看他的樣子,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紅樓夢中的賈政,在賈家是很有權威的。

  賈珍擔不起族長之職,但他是侄子,元春封妃後,但凡他有一點約束子弟的心,但凡他真像書中描述的喜愛讀書,賈家的男人也不能爛成那樣。

  「你讓我娘死了都不安心。」

  藍枝向前一步,「我爹,我大哥,我二哥……」每說一個人,她就向前一步,「三個人,只有我二哥得了一個全屍。」

  外面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賈珠和賈璉到了。

  賈妏和賈敏也到了。

  賈母的軟轎也正往院裡來。

  收到消息的賈珍和尤氏各自送走他們要送的客人,急急忙忙的往這邊跑。

  「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放火燒家嗎?」

  藍枝的刀,再次拍到賈政的臉上。

  賈政激靈靈的打了一個抖。

  他是冷的,也是嚇的。

  「因為再不燒,我就要被王家的那個親戚,打著王、賈兩家的關係,強行嫁人了。」

  藍枝看向賈珠,「表哥,換成你是我,你會過來報仇嗎?」

  賈珠:「……」

  他慢慢掀了衣袍,跪了下來,「我會!」

  該來的總要來,「但是為人子……,我想求表妹,饒我父母性命。」

  「你父母的命是命,我父母哥哥們的命,就不是命?」

  「……對不起!」

  賈珠的眼眶紅了。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老太太,他們的命是命,我父母哥哥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藍枝放過賈珠,轉問賈母。

  賈母顫顫巍巍的落下淚來,「這個孽障……」她哭著道:「你爹娘的命,我兩個外孫的命,是誰都賠不起的,可是藍枝,事已至此,他好歹是國公爺的血脈,是你的親舅舅,老婆子我的年紀也大了,你就看在你外祖和我的面上,饒他一命,其他……,隨你。」

  哪怕從此只能躺床上呢。

  活著就行。

  「隨我?」

  藍枝的眼睛有些發紅,她看著蒼白一張臉,背著荊條進來的女人。

  這時候背著荊條,並且只穿單衣……,必是王氏無疑了。

  「你是何人?」

  「我……」

  王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賈政和賈珠,儘量平息自己的喘息,往兒子這邊一跪,「藍枝,我是你二舅媽。」

  「……」

  藍枝磨了磨牙,「都說娘親舅大,可你們看看,你們哪點配?」

  「……」

  「……」

  賈政和王氏沒法給他們自己辯駁。

  賈敏和賈妏都微微撇開了臉。

  她們沒法勸。

  代入到自己身上,只能比藍枝還恨。

  因為她們是當娘的。

  「以為挨個打,以為住個小佛堂,就算賠罪了?」

  藍枝道:「看在外祖父的面上,現在我給你們兩條路,一條是以死謝罪,一條……是一人二十大板,城外一畝地,一間草屋,從此靠自己,種出什麼吃什麼,不夠吃,要麼餓著,要麼給人幫工。

  但凡接受親眷任何一點幫助,我都能回來,砍了你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