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賈母一邊為侄子史鼎得封忠靖侯高興,一邊又為將要回京的外孫女藍枝心煩。
藍枝回京,必要來找二兒,到時候……
老太太都不知道,殺過韃靼的她會不會殺心一起,直接一劍了結。
她心慌,也害怕!
此時的賈母只顧憂心她二兒的性命,對打……倒是毫不介意。
被打了,只要留一口氣,好歹能慢慢養回來。
可是被殺了,那真的就沒命了呀!
「敏兒,你說你二哥可怎麼辦呀?」
賈母愁的問女兒。
「……」
賈敏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你怎麼也這麼說?」賈母難受,「他是你二哥啊!」
「那大姐呢?」
賈敏反問,「她臨終託孤,想要二哥照看一下外甥們,可是,他那般回信時,有想過大姐是什麼感受嗎?大姐去了,大姐夫去了,兩個外甥相繼也去了,您又想過,藍枝在那些日子裡是怎麼過的嗎?」
都是姐妹。
二哥能對大姐那樣,對她又能好到哪裡?
尤其當年在家時,她還和二嫂關係不好。
就算母親因為她,照看她的孩子,可是,看看現在的寶玉,就知道這所謂的照看能有多少。
尤其母親的年紀越來越大,精力跟不上,孩子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都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賈敏看著現在的寶玉,就能想像她的孩子能過什麼日子。
這還是二哥搬離榮禧堂,再不能管家的情況下。
他要是管家……
「您不要再說什麼死人要為活人讓步的話。」
賈敏不愛聽這些,「藍枝能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那我們就得給她讓道。哪怕父親還在,也會給她讓道。」
父親若在,都不用藍枝來,自己就能打死二哥。
「……你們這是要挖我的心啊!」
賈母的眼淚落下來。
「母親……!」
面對老母親的眼淚,賈敏也是沒辦法,只能再道:「您真要為二哥好,不想他死,那您就加倍的對藍枝好,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您都不要反對。」
賈母:「……」
她明白女兒的意思。
藍枝還得喊她一聲外祖母,她表現足夠的慈愛,也許就捨不得她一大把年紀,再有失子之痛。
可是這樣真行嗎?
「大哥和璉兒在朝堂上和王家翻臉,就已經做出了賈家的態度。」
賈敏道:「這一點,我想藍枝也已經聽說了。她在寧夏打仗,不管是東府還是這邊,都儘可能的給她送東西,我們都在彌補她,雖然遲了,但在努力。」
東府大嫂帶了好頭,家中上下,哪怕孩子們,都動手給那邊縫製過護膝和馬甲。
不看僧面看佛面,藍枝只要有一點心軟,就不能對二哥下死手。
「藍枝能走到如今不容易,我想她輕易也不會讓自己背上殺親之名。」
二哥是她二舅舅呢。
她在官場上,到時候都不知道會收到多少彈劾。
賈敏嘆了一口氣,「但是,您要是跟她硬著來……,殺了那麼多韃靼後,她的殺心若沒有收斂,說不得也真的會跟您硬著干。」
這?
很有可能。
賈母嘆了一口氣,拭了拭淚,「罷了,確實是我賈家對不住她。」
老太太嘴上是這樣說的,心裡也準備按女兒說的辦,但是,她也做好了,實在不行,馬上把那個始作俑者王氏推出去的打算。
此時,梨香院裡,賈政也從小廝那裡聽到了外面的消息。
藍枝居然在兵部受賞的第一批名單里。
這可怎麼辦?
賈政如無頭蒼蠅一樣在屋子裡亂轉。
怎麼辦?
他能逃嗎?
「……老爺!」
周姨娘看他這樣,心中高興著,臉上也倉惶著,「表姑娘是官,她總要輪值走的,您看,您要不要收拾些東西,跟老太太說回金陵老家一趟,給祖宗們上墳,順便再看看那邊的祭田?」
老家那邊,哥哥上次就來信說,祖墳周邊的祭田以及屋舍都是好差。
有兩個侄孫也漸大了,一家人,老守那幾個鋪子也不是事。
如果她能跟著賈政回老家,憑賈政的身份,侄孫的差事就不是事。
不僅如此,離了京,她可操作的範圍就大了。
這京里,每到冬天,因為一個風寒死的人多著了。
待到把侄孫的差事辦好,憑什麼不能讓賈政生個病?
他本就傷了底子,生個病,然後一病沒了,多正常啊!
他都不在了,那夫人……
老太太心疼她兒子,可不會心疼害了她兒子的人。
表姑娘不是想報仇嗎?
到時候,老太太只怕都希望那位表姑娘把王氏解決了。
老爺太太都不在了,她這個沒有兒女的姨娘,說不得就能待在老家,由侄子侄孫奉養了。
「過完了年,該走的人都走了,我們再回來。」
「……對對對!」
賈政病急亂投醫,「我這就去找母親,你趕緊收拾些東西,到時隨我一起回金陵老家。」
論伺候人,還得周姨娘。
這一路上周車勞頓的,帶上周姨娘最好了。
賈政急匆匆的走了。
周姨娘高高興興的去替他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啥可收拾的。
天冷,身上一套毛衣裳,再帶上一套,再來幾身換洗衣服,其他的帶銀子就行了。
至於老爺的私房……
要等他回來,勸著帶些才成。
沒得到賈政同意之前,周姨娘是不會帶上,給別人留話柄的。
她的速度很快,弄好一切,賈政還沒回來,想了想後,她乾脆開了小佛堂的門,好像焦急的走進去。
「太太,太太不好了。」
王氏:「……」
不在送飯的時候進來,王夫人就懷疑沒好事。
「大姑奶奶的女兒,那個叫藍枝的表姑娘,這一次也在兵部受賞的名單里,她不日就要回京了。」
周姨娘看到臉上變色的王夫人,心中快意,「當初說好,等她回京不管對老爺做什麼,老爺都得受著,老爺害怕,要我收拾了東西,他馬上回金陵呢。」
王氏:「……」
她敲不下木魚了。
她的心在噗通噗通的亂跳。
老太太捨不得交出老爺,但一定捨得交出她啊!
她怎麼辦?
望著近在咫尺的佛堂大門,王氏想要馬上站起來,去求求老太太,念著元春是侯夫人,珠兒明年要考官的事,讓她也跟著走算了,可是坐久了,她的腿不太聽使喚,想要馬上站起來,根本就不行了。
「對了,您還不知道吧,王家大老爺如今被皇上封了鎮南將軍。」
周姨娘希望她能鬧一鬧。
王氏鬧的越多,這個家就越是容不下她。
「說是可利害了。」
周姨娘道:「待他回京,說不得也有一個爵位呢。」
爵位?
正慢慢動腿的王氏聞言一下子看了過來。
「噢,我忘了,您在這裡消息不通,史家的三老爺史鼎您知道吧?他在邊城立了大功,已經被封忠靖侯,也要回京了。」
王氏:「……」
忠靖侯?
史家不是已經有了一個保齡侯了嗎?
怎麼……
此時的王氏,好心痛這個侯爵不是王家的。
如果這個侯爵能是王家的,賈家敢這麼把她關在小佛堂嗎?
「瞧我,跟您說這些做什麼?」
周姨娘好像想起什麼,「我還有東西沒收拾呢,您坐著,我先走了。」
她在王夫人的腿終於動起來的時候,迅速出門『哐當』一下關上,又鎖上了。
王氏:「……」
她努力撐著爬起來,走到門前透過門縫看遠走的周姨娘,直氣得跺腳。
踐蹄子,騷狐狸,就是故意的。
「來人,來人!」
王氏拍門,「來人,來人啊!」
她剛進小佛堂的時候,經常這樣拍門。
一開始有人理,但後來漸漸都不理了。
因為沒啥大事。
真要理了,最後倒霉的還是她們這些下人。
尤其老爺漸好後,和太太那簡直就是仇人。
沒見大奶奶一天到晚的,都恨不能就在老太太的屋子?
所以王氏拍門,根本就沒人理。
梨香院的丫環婆子們,在這一會,好像都很忙,都在靜悄悄的做事。
給自己又拿了一雙羊皮靴子的周姨娘,好像也沒聽到。
倒是回來的賈政聽到了。
他苦求老太太,奈何老太太再不是以前的老太太,在攸關他生死的大事面前,也毫不鬆口,還讓人叫了大哥,讓他封住梨香院的大門。
賈政要瘋了。
他現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早知道……
一進院子,就聽到王氏在那裡叫門,賈政的怒火一下子找到了發泄點,「來人!」
他一聲斷喝,周姨娘忙跑了出來,「老爺~」
「開門!」
看到賈政變顏變色的樣,周姨娘好像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還把裝小佛堂鑰匙的荷包用大袖掩了掩。
她的動作好像很不明顯,但熟知她的賈政一下子看明白了,幾步上前,一把奪過荷包,抓出鑰匙就去開門。
但王氏聽他的聲氣不對,早已知道不妙,忙往裡面的屋子藏。
可是遲了。
周姨娘看著賈政開門,又聽到『嘭』的一聲踹門聲,緊接著就傳來王氏的嚎哭。
嗬~
周姨娘忙快走幾步,表面上是去拉架的,但事實上是去看笑話的。
她自己的孩子沒了。
無數次的,她也想王氏的孩子沒了。
可是真對孩子動死手……
周姨娘的心又無法完全狠下來。
如今有好機會,不用對孩子動手,就能報了她孩子的仇,那當然還是後者的好。
「老爺老爺,您可不能這樣啊,這屋子還住著菩薩呢。」
周姨娘拉著踹了幾次,都沒把門踹開的賈政勸說,「菩薩會怪罪的。」
「菩薩早就在怪罪了,王氏,你這個毒婦,你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你給我出來。」
賈赦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他弟在那裡氣喘吁吁。
他很無語。
朝四個小廝一抬手,「從今天起,你們就輪值在此看好大門,不准二老爺出去。」
「是!」
四個小廝,忙大聲應了。
「二弟,二弟妹,你們也消停點吧,就算不要自己的臉,也當顧惜一下孩子們的臉。」
賈赦揚聲丟下這句話,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他最近迷上篆刻,要研究好多字,書寫好多字種。
可沒時間在這裡聽他們瞎逼逼。
篆刻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光在木頭上練手,他就有好多次見血。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穫。
前些天他給雲墨齋雕了一個小印章就賣了二兩銀子。
雖說那料子本身就值二兩,但沒他刻字,也不能賣的那麼快。
賈赦現在屬於白給人幹活,料子雕壞了,還得賠的階段。
他一心一意想往前面攢攢。
反正小廝幫忙接活的時候,也沒跟對方說他是誰。
沒人知道,賈赦就不覺丟臉。
「老爺,歇歇吧,您看看您這手……」
邢氏都不知道,老爺怎麼就能迷篆刻迷到這種程度。
那手上都被刻刀劃了十幾道口子。
總是舊傷未去,新傷又來。
又不賺人銀子……
邢氏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另一個盒子裡的幾塊雕壞的料子,懷疑不僅不賺銀子,還虧了些。
「沒事,過幾天就長好了。」
賈赦挪挪屁股,擋住他的廢料,「等老爺我成了金石大家,也給你雕一個能傳家的。」
邢氏:「……」
這可叫她說什麼好呢?
罷了。
反正這些料子,一看就是便宜貨。
再玩,也玩不了多少。
跟分家前比,都不知道省了多少。
「到時候,您給二丫頭多弄幾個。」
迎春現在還小,老爺再練個幾年,哪怕不能成為金石大家,刻出來的,也肯定是周周正正的。
邢氏期待那一天,道:「對了,等她十五及笄之年,您弄個好料子,再給她雕個好看一點的玉佩。」
玩金石的,能刻字,那當然也能雕個花紋啥的。
「成成成,我這忙,就不留你了。」
再看下去,她就要數他廢料的銀子了。
賈赦要臉,馬上趕人。
「梨香院那邊,老二和老二媳婦又鬧了,你是嫂子,去拉拉架吧!」
去看那邊的熱鬧吧!
「啊?怎麼又吵起來了?」
邢氏的聲音里,透著興奮,「這二弟也真是的,我這就去看看。」
她風風火火的走了,賈赦鬆口氣,終於能靜下心,忙他的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