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扶著宮女的手進了養心門。
宮門內鴉雀無聲,當值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
養心殿正殿門外石階下,一個散發,穿著一身素服的女子直挺挺地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皇后無聲地嘆了口氣,推開宮女的手,走了過去。
一見皇后來了,那些太監宮女紛紛跪下了。
皇后走到那女子身旁,輕聲說道:「德妃,你先起來吧。」
女子正是榮國府的大小姐,德妃賈元春。
朝廷有律法,凡地方長官城池失守或是棄城逃跑,一律斬立決。開封城失陷,無論是什麼原因,賈政這個開封城最高官員都是罪責難逃。
賈元春只是搖了搖頭,仍然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皇后嘆了口氣,她聽說了,開封城的失陷確實與賈政有關,因為他太過心慈手軟,沒有斬草除根,這才導致開封城被白蓮教逆匪攻陷。
當初他為了籌集糧食,下令抄沒了開封城內世家大戶囤積的糧食,讓一些世家大戶心懷怨恨,他們便與城外的白蓮教逆匪勾結,打開城門,將白蓮教逆匪放進了城。
想到這裡,皇后也搖了搖頭,若非幾個義士出手相助,賈政就落入白蓮教叛匪的手中了,到時候朝廷更難辦!還有那個謠言,真的是水溶嗎?要真的是水溶,北靜王妃怎麼處置?甄家又該怎麼辦?
皇后心中不禁又可憐起皇帝來了,皇帝不好當啊!
想著,皇后徑直走進了大殿。
西暖閣門外,戴權面容凝重地站在那裡。
見皇后來了,戴權上前行了一禮。
皇后:「怎麼樣了?」
戴權低聲稟道:「皇上說了,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皇后點了點頭,掀開帘子走進了西暖閣。
永昌帝閉著眼睛,靠坐在龍椅上。
「出去。」
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永昌帝惱怒地掙開了雙眼,接著眼睛一亮!
是皇后!這時正默默地把地上的奏章一份一份撿起。
皇后把奏章放到御案上:「陛下.」
永昌帝這才嘆了口氣:「你怎麼來了?」
皇后:「勝敗乃兵家常事,犯得著這樣生氣?何必傷了自己的身子。」
永昌帝苦笑了一下:「朕並不是因為王子騰戰敗生氣!敗了就敗了,明明白白回奏,朕不是那種刻薄寡恩的人,會讓他戴罪立功。可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為了脫罪,竟將罪責推到了婦人的身上,說什麼王氏的催促讓他心煩意燥,難以靜下心來,這才失了方寸,中了白蓮教逆匪的埋伏!」
皇后目光一閃,這裡面竟還有王氏的事。
永昌帝:「王氏可是他嫡親妹妹,為了幫他差一點掏空榮國府,更是冒著風險去放印子錢.難怪都說他是餵不熟的白眼狼」
皇后:「陛下.」
永昌帝一時回過味來,明白自己失言了。
皇后走到隔間提起銅壺,到御案前把茶水沏上。
永昌帝端起了茶碗,突然又放下了:「還有賈政,他怎麼不死在開封城裡頭!他死了,朕不僅會為他風光大葬,還會重賞榮國府,甚至追封他爵位.可他偏偏、偏偏活下來了.他不是一般的官員,他是勛貴,更是皇親國戚還有李虎,他在關外打仗,朕這個時候殺他的舅丈人?他麾下的將士會怎麼想?!」說到這裡,他將御案拍的啪啪直響。
皇后心中一笑,還是那麼能裝,端起茶碗輕聲說道:「出了事情總要想辦法解決。」
永昌帝嘆聲道:「要是有辦法,朕也不會如此苦惱了!」說著接過茶碗,接連喝了好幾口才放下,然後望向皇后:「皇后這個時候過來,必有見教於朕。」
皇后:「秦漢時期的刑法主要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常刑,另一類叫做贖刑,可以用官爵或者錢財贖罪。當年李廣率軍不敵匈奴,致使漢軍全軍覆沒,李廣本人也被匈奴所俘虜,最終李廣還是逃回來了,按照漢朝律法明文規定,或斬或以錢財贖罪貶為庶人。
李廣便向朝廷繳納錢財以抵過自己的過失,被貶為平民。賈政這個河南布政使本就是趕鴨子上架,他哪裡有那個能力治理一個省。再說了,開封城本就是個爛泥潭,賈政能堅守數個月已十分難得,不若讓賈家繳納錢財抵罪,然後命賈政在軍中戴罪立功。」
頓了頓,「想想洛陽知府,多麼好的忠臣啊,就這麼白白的死了。」
永昌帝默了一下,嘆聲道:「朕擔心開了這道口子,一旦地方出了叛亂,地方官員會爭相棄城逃跑,將城池拱手讓給叛匪。」
皇后:「那就區分對待,城破殉國的重賞,不戰而逃的誅族,堅守待援至城破的可以酌情降低處罰,允許他們繳納錢財抵罪若是那些好官清官,皇上可以替他們繳納」
永昌帝眼睛一亮:「好!就這麼辦。」
突然,窗外傳來「撲通」一聲。
緊接著是太監的驚呼聲:「不好!德妃娘娘昏倒了!」
永昌帝猛地站了起來:「快!扶她回宮,傳李院正診脈!」說著急匆匆走了出去。
皇后在暖閣里掃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了窗下的幾盆花上,撲閃了幾下眼睛,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此刻的榮慶堂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屋裡的光線也份外的黯淡。
榮國府的女眷都來了,一片抽鼻子咽眼淚的聲音。
賈母坐在上首榻上,也正在不停地拿手絹抹著眼淚。
薛姨媽也來了,也拿著手絹陪著抹眼角。
突然,外面傳來周瑞家的聲音:「璉二爺回來了!」
一語未了,賈璉大步走了進來。
賈母站了起來,急問:「怎麼樣?」
眾人一齊把目光望向賈璉。
賈璉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這才回道:「皇恩浩蕩,大姐姐求情,又因李家兄弟剛打了大勝仗,陛下降下恩典,允許咱家繳納錢財贖罪,讓二叔在軍中戴罪立功。」
賈母聞言心裡一松,跌坐在榻上,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王夫人:「要多少錢?」
賈璉:「城池失守是死罪,十萬。」
王夫人驚呼道:「要這麼多?!」
賈母也吃了一驚。
賈璉望向賈母:「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賈母反應過來了:「不錯。別說十萬,就是二十萬、三十萬也得交!」
王夫人有些為難了:「可是公帳上」
賈母:「那就湊錢!」眼光向大房掃去。
賈璉低下了頭,邢夫人和王熙鳳卻把目光望著賈璉。
賈母無聲地嘆了口氣,對王夫人說道:「我屋裡還有一萬兩銀子,那些古玩字畫還能抵個兩萬兩,公帳上的錢不能動.我豁出這張老臉,去李家借兩萬銀子,剩下的你們二房出吧。」
王夫人臉色不好看了:「為了蓋省親別墅,我們二房連土地產業都賣了,哪還有銀子。」說著話,目光卻一直盯著王熙鳳。
王熙鳳現在是過河的泥菩薩,哪裡敢搭腔。
王夫人雙手緊緊地捏著念珠,眼裡也冒出火來。
賈母眼中滿是哀傷,剛要開口。
賈璉說話了:「老太太出一萬,那兩萬我們大房出了。衙門還有差事,我先回去了。」說著向賈母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屋內又陷入了沉寂。
王夫人突然想起了:「前幾日我恍惚聽見李家給姨太太家送利錢來了,好幾輛大車子呢。」說著緊緊地盯著薛姨媽。
薛姨媽心裡一咯噔,支吾著說道:「這個,家裡的事都是寶丫頭管著,我不太清楚」
王夫人對身後的金釧兒說道:「去將寶姑娘請來」
薛姨媽連忙站了起來:「寶丫頭不在,她們姊妹去李府陪林姑娘說話了。」
頓了頓,「今晚不回來。」
王夫人還想說什麼,賈母說話了:「好了。你們二房出三萬,其他的我來想辦法。」又對王熙鳳問道:「園子裡的工程都結束了?」
王熙鳳:「園內工程俱已告竣,我們老爺已瞧過了,只等老太太瞧了,或有不妥之處,再行改造,好題匾額對聯。」
賈母點了點頭:「這就好。」又對鴛鴦說道:「準備轎子,我去林丫頭那裡。」
王夫人以為賈母是去李府借錢,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