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徹底爆發
焰火雖然璀璨,但也是短暫的,很快,黑沉沉的天空便重歸於寂,只余那寒風嗚咽。林黛玉本是多愁感之人,難免心生煙花易冷,故人易逝之慨嘆,又念及亡父,不由黯然神傷,低下頭輕咳了兩聲。
賈環連忙道:「夜深寒重,林姐姐體弱,不可在風地里久站,快回屋去吧。」
賈寶玉本張口欲言,卻被賈環搶了先,只得鬱悶地閉上了嘴。
林黛玉見賈環緊張兮兮的,心裡不由一甜,輕聲道:「我要家去了,環弟你走不走?」
「一起走吧!」賈環點了點頭,又轉首問寶釵和探春等人走不走,眾人都說夜深了,也該散了,於是便一起出了門。
賈寶玉喜聚不散,只願那花兒常開不敗,人兒永聚不散,眼見大家都走了,不由唉聲嘆氣的,襲人等哄了一會才哄好。
瀟湘館就在怡紅院的東邊不遠,賈環將林黛玉送了進去,又諄諄叮囑了幾句,這才離開。林黛玉本欲命一名婆子送賈環回閱微居的,但被後者拒絕了,他可不是嬌生慣養的大臉寶,屍山血海都經歷過了,又豈會怕走這幾步夜路?
且說賈環獨自提著燈籠走出瀟湘館,穿過幽森的竹林小徑,忽見前面有燈光,竟是寶釵主僕在那駐足張望,似乎在等自己,不由一喜,忙迎上前道:「寶姐姐還沒走?」
薛寶釵微笑道:「這幾天化雪了,地上濕滑,咱們同路,大家一道走,路上多盞燈也亮堂一些。」說完仿佛怕賈環誤會,補充了一句道:「琴丫頭和二姐姐、四丫頭她們一道,在前面先行,咱們加緊一些,指不定能趕上。」
賈環心中微暖,寶姐姐分明是見自己獨自一人,並沒有帶婢子隨行,所以放心不下,便笑道:「好,我在前面開道,寶姐姐且跟著我。」
說著便提燈走在前,結果不留神,腳下一絆,差點便摔了一跤,倒把薛寶釵和鶯兒唬了一跳。
鶯兒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地道:「還是婢子在前面開路吧,三爺好生在後面跟著,天寒地凍,若摔著了可不是頑的,上年冬天,婢子也是在園子裡摔了一跤,膝蓋磕破了一層皮,許久才脫的痂。」一面說,一邊提燈走上前開路。
寶釵提著燈籠往地上照了照,柔聲問道:「環兄弟沒崴到腳吧?」
賈環暗汗,跺了跺腳微笑道:「沒事,不知哪來的石頭,太不講武德了,竟然趁著燈下黑搞暗算,我一時大意,這才著了它的道。」
鶯兒噗嗤的失笑出聲,薛寶釵也忍俊不禁,略帶嗔怪地道:「環兄弟可別說再俏皮話了,仔細走路才是正經,一會再摔了如何是好?」
三人沿著鵝卵石鋪就的院逕往前走了一段,差不多到達藕香榭時,終於追上了賈迎春、賈惜春和寶琴一行。大家先送了惜春回暖香塢,然後又把迎春送回綴錦閣,又走一程便是閱微居了,蘅蕪苑還得往東北角再走一段。
「到了,環兄弟快進去吧。」薛寶釵溫聲道。
「我先把寶姐姐和琴妹妹送到,再折返回來吧。」賈環道。
薛寶釵搖頭道:「不必了,我和琴妹妹有伴呢,環兄弟快進去吧。」
話音剛下,便見平兒和曼達琳各提一盞燈籠尋了出來,估計是聽到聲音了。賈環只好揮了揮手道:「寶姐姐琴妹妹晚安,新年吉祥如意。」
寶釵和寶琴相視一笑,齊道了一聲環兄弟(環哥哥)新年吉祥如意,這才往蘅蕪苑的方向行去,燈籠昏黃的燭火映照下,唯裙擺倩影在寒風中搖曳生姿,迤邐而去。
咻咻咻……
似乎是皇城的方向,又有一束束的焰火沖天而起,美麗絢燦。賈環和兩美婢駐足觀看了一會,直到焰火燃盡,這才相攜著進了屋去,圍坐在爐子旁吃餃子,一邊閒聊家常,其樂融融,直至二更天方洗漱歇息。
…………
正所謂: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此時此刻,盧象升站在金陵會館堂前的天井裡,抬首看著夜空中璀璨的煙火,不由生出絲絲縷縷的鄉愁來。
然而就在此時,寒夜裡突然響起了一陣高亢驚悚的痛哭聲,讓人不禁毛骨悚然,會館內還沒睡下的南直隸舉子們,不約而同地往哭聲所在的房間跑去。
盧象升跟著奔至一房間前,只聽得裡面有人大聲哭喊:「三金兄,三金兄……三金兄歸天了!」
盧象升暗吃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衝進房間內,只見七八名舉子正圍在床前痛哭,床上躺著一人,骨瘦如柴,嘴唇蒼白,雙目緊閉,已然沒了聲息,正是那舉子張鑫,表字三金。
話說這位張同學也是倒霉,那天響應張溥的號召,跑到左掖門外靜坐請願,結果被東城兵馬司的一桶冷水給淋病了,回來後便發起了高燒,雖然請了大夫吃藥,但病情卻時好時壞,纏綿病床將近一月,近日突然加重,竟然在這萬家團聚的除夕夜撒手歸西了。
「三金兄,三金兄!!!!」
張溥、吳昌時、吳偉業、楊廷樞等人這時也趕到了,看著床上已經一命嗚呼的張同學,一時間悲從中來,無不放聲痛哭。
漸漸地,聚集起來的人越來越多,把房間外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慟哭聲震動四鄰。盧象升本來就是正直不阿,古道熱腸之人,眼見張鑫慘死,亦不禁悲憤難解,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淚。
此時張溥撫屍大哭道:「三金兄啊三金兄,你我本是同鄉,又是同年舉人,此番躊躇滿志地進京,本欲金榜題名,直叩天子之門,展經天緯地之才,豈料壯志未酬,你便撒手人寰,舍吾等而去。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嗚呼哀哉,是我張溥害了你啊!」
張溥涕淚俱下,聲嘶力竭,仿如腸斷,令觀者動容。
張廷樞悲憤地大聲道:「天如兄,吾輩均是聖人門徒,朝聞道夕可死,義之所在,雖千萬人而往矣,捨身成仁,殺身取義,又何足惜之?三金兄之死,並非天如兄的錯,要怪就怪東城兵馬司的惡吏凶卒,以及背後指使的那些勛貴!
勛戚權貴勾結戶部的貪官污吏虛開鹽引,倒賣國資牟利,動搖國本,罪該萬死,吾等這個時候更應團結一致,促使朝廷徹查此案,清理這些國賊蛀蟲,為三金兄討還公道,亦是對三金兄在天之靈的最好告慰。」
「駿公兄所言極是,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趨避之,我吳昌時就算不要性命,也要為三金兄討還公道!」吳昌時振臂呼道。
「討還公道,討還公道!」眾舉子均義憤填膺地振臂咆哮。
張溥又驚又喜,民心可用啊,當下立即便扯下了帳幔當作白綾,在會館的大堂草草地布設了靈堂,把張鑫的遺體居中擺放,設立香案供人憑弔,並連夜分派人手通知各省會館上京趕考的舉子,以及城內各座書院。
東林一系也火速策應,四下鼓動宣傳,一時間前來憑弔張鑫的書生、士紳、學者竟絡繹不絕,等到天一亮,趕來的金陵會館弔唁的人更是越來越多,把附近幾條街都給堵塞了,當真是朝野震動。
張溥眼見時機成熟,便用棺木將張鑫的遺體裝殮起來,然後,大家抬著棺材浩浩蕩蕩地直奔午門而去。
嘖嘖,今天是大年初一,街上本來就熱鬧,被張溥等人這樣一搞,動靜自然無限放大了,很快,午門外便人山人海的,只怕沒有十萬都有七八萬了,那聲勢之浩大,只能用震天動地來形容。
按照往常的慣例,大年初一這天,皇帝都會昭開盛大的朝會,文武百官入朝跪拜,但現在自然搞不成了,但見皇城進出的所有門戶皆緊閉,宮衛門披堅執銳,嚴陣以待,氣氛肅穆而蕭煞。
這天又正好是賈元春的生辰,所以一大早,賈母便帶著王夫人、邢夫人等一眾命婦,準備入宮向貴妃朝賀的,結果途中便急急折返了。
且說午門外鬧得沸反盈天,整座皇城劍拔弩張的,但此刻在南書房中值班的東林一系大佬趙明誠卻淡定得很,畢竟他才是幕後的操盤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這個張溥真是個可造之才,臨機應變,可獨當一面,比之賈環也不遑當讓,真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趙明誠一邊悠閒地品著茶,一邊捋須微笑。
原來趙明誠一直對未能把賈環收歸東林書院門下感到惋惜,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張溥,其才能似乎不在賈環之下,真是意外之喜,經他這樣一搞,這次戶部是十拿九穩了,再順帶打擊一波勛貴集團,太上皇再無翻身的可能,以後便老實待在西苑養老吧!
趙明誠正得意洋洋的盤計著,外面忽有宮人高聲喝道:「皇上駕到!」
趙明誠急忙站起來整理衣冠,下一刻,乾盛帝便腳下生風地走了進來。
趙明誠趕緊跪伏於地行禮道:「臣參見皇上,祝吾皇萬福金安,新年大吉。」
此時的乾盛帝滿面春風,點了點頭道:「趙愛卿平身,且隨朕到城樓上去安撫民心。」
趙明誠又叩了個頭,這才站起來笑道:「此乃臣之榮幸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