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判若兩人

  第468章 判若兩人

  時間就像沙子,握得越緊便流逝得越快,不知不覺間,晚飯的鐘聲便響起了,一眾舉子紛紛擱筆走出講堂,前往食堂打飯。

  此時已夕陽斜掛,西風凜凜,氣溫明顯下降了許多,比中午的時候更冷了,呵氣成霧。

  古時候沒電,一到晚上就瞎燈黑火的,所以大家都睡得很早,秉燭夜讀雖然也有,但普通人家一般不會這麼幹,一來浪費燈油,二來寒冬臘月,晚上也太冷了,要是熬出病來可不值當,還不如早睡早起。

  所以大家一般會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吃完晚飯,待天一黑便上炕鑽被窩,一般上流社會人士才有真正意義的夜生活,普通老百姓頂多就是在被窩內摸黑造人。

  且說賈環隨著大家走出講堂,來到書院的食堂打飯,這個時候,書院的學生大都放寒假回家了,所以打飯的人很少。

  而正當賈環等人圍在一起吃飯,一邊討論切磋學問時,喝得醉醺醺的柳毅走了進來,徑直來到廚窗前打了一份飯,然後轉身就走,估計是打算拿回宿舍吃,結果腳步不穩,一個趄趔便要摔倒,幸好盧象升反應快,及時飆了上前扶住。

  眾人見狀均鬆了口氣,張芝龍忙搶上前,奪過柳毅手中的飯碗,關心地問道:「大師兄你沒事吧?」

  「沒……沒事!」柳毅大著舌頭搖了搖頭,竟然連飯碗也不要了,晃晃悠悠地往飯堂外走去。

  張芝龍只好端著飯碗跟了出去,一邊回頭對著賈環等人道:「你們先吃。」

  一名舉子禁不住搖頭嘆息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唉,柳師弟竟情長於斯,委實讓人感動!」

  這名舉子名叫黃聰,表字曉明,年已三十六歲了,康平十四年的舉人,不僅是在場眾舉子中年紀最大的,也是資格最老的,一共參加了四次會試,可惜均沒有考中,明年將是第五次下場了,妥妥的會試釘子戶。

  「黃師兄如此深有感觸,似發自肺腑,莫非內有故事可供談資?」另一名舉子打趣道。

  黃聰捋須鄭重其事道:「故事自是有的,可惜此間無酒,李師弟若把能書箱裡那瓶桂花陳釀取出來與大家分享便再妙不過了。」

  那李師弟登時面色大變,失聲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不好,我的酒。」

  此人急急轉過身去翻找擱在身後的書箱,果然從其中掏出一隻巴掌大的扁瓷瓶來,拔掉木塞一看,登時紅著眼大罵:「天殺的老黃頭,竟敢偷喝我的桂花陳釀,我李白度和你沒完。」

  黃聰捋須著輕咳一聲,道貌岸然地道:「彥宏師弟莫要憑空污人清白,我幾時偷喝你的酒了?」

  「你沒偷喝,如何得知是桂花陳釀?可見定是偷喝了,而且我這瓶酒午間還是滿的,只抿了一小口,如今僅剩一半……不對。」李白度聞了聞瓶中酒,又淺淺嘗了一口,頓時抓狂了,破口大罵:「好你個老黃頭,殺千刀的,不僅偷喝,還摻了水,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原來這個李師弟名叫李白度,表字彥宏,年已三十二,卻是今年的新科舉子,平時就好喝兩杯,但癮頭卻不大的那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書箱裡常備一瓶酒,讀書累了,又或者寫文章沒思路,就會取出來喝上一小口,相當於提神用的咖啡,寶貝到不得了,平時是絕對不讓人碰的。

  偏偏黃聰此人也好酒,再加上他一開口就說出李白度的書箱裡有桂花陳釀,後者自然懷疑他,是以把酒瓶一擱,撲上去便去揪黃聰的鬍子。

  「李師弟莫激動,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哎喲!痛,快撒手!」黃聰被揪得吃痛,呲牙咧嘴地慘叫。

  賈環和盧象升面面相覷,眼見黃聰的鬍子都要被揪下來了,其他同窗卻只是笑,竟無人上前勸阻,未免過於冷漠了些。

  「李師兄息怒,一瓶酒而已,何至於此?」賈環只好上前勸阻,盧象升也上前按住李白度的手。

  李白度怒容滿臉地道:「兩位師弟莫要插手,今日我李白度與老黃頭誓不兩立。」

  賈環只好道:「這樣吧,我代黃師兄賠李師兄一瓶……不,賠一壇桂花陳釀如何?」

  正扭在一起的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看著賈環道:「當真?」

  賈環點了點頭:「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也罷,我便給賈師弟一個面子,且饒你老黃頭一遭。」李白度鬆開了黃聰的鬍子,而後者也放開了李白度的衣襟,輕咳一聲,抱拳道:「賈師弟慷慨高義,感激不盡!」

  四周一眾同窗卻鬨笑起來,賈環心裡怪怪的,不過還是抱拳不禮道:「黃師兄言重了,舉手之勞罷了,不過此間並無酒坊,也不知何處可沽酒。」

  立即有一名舉子哈哈笑道:「山門外左轉一百步有一酒坊可供沽酒,而且老闆娘人稱賣酒西施,賈師弟趁著天黑前快去快回,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不能食言哦,哈哈!」

  賈環隱隱覺得自己上當了,不過還是信守承諾,趁著夕陽還在,快步走出書院山門,左拐走了約莫百來米,果然有一小集市。此刻集市上的商鋪大部份已經關門了,不過酒館還開著,於是便上前問道:「可有桂花陳釀?」

  「自是有的,小書生要打多少?」一把粗重的聲音從屋內傳出,緊接著一名五大三粗的胖婦人便走了出來,倒把賈環嚇了一跳。

  我擦,這就是所謂的賣酒西施?那幫傢伙真是損友!

  「來一壇吧!」賈環道。

  「嘻嘻,小哥兒眼生得很,莫非也是迭翠書院的書生?第一次來大姐這裡打酒吧?」西施大嬸拋了個媚眼,一邊用李逵的嗓子問道。

  「咳,是的!」賈環尷尬地點了點頭。

  「稍等。」西施大嬸轉身進屋抱了一壇酒出來交給賈環,一邊粗聲道:「這一壇桂花釀一兩銀子,都快過年了,小哥兒還沒放假?」

  「快了!」賈環付了銀子,抱著酒罈便趕緊溜,沒辦法,這位西施胖大嬸的眼神太有侵略性的,作為小白臉的賈同學真怕被她一個熊抱,往黑屋裡拖。

  且說賈環回到飯堂,眾人都紛紛笑問道:「賈師弟,賣酒西施姿色如何?」

  「尚可!」賈環苦笑道。

  眾人又是哄堂大笑,而黃聰已經上前搶先接過賈環懷中的酒罈,笑道:「賈師弟破費了。」

  這時張芝龍也回來了,正在那吃飯,笑道:「子明,這次上套了吧,老黃和老李這招已經騙了大家不少酒了。」

  賈環不由恍然大悟,難怪黃聰和李白度扭打起來,這些傢伙竟無一個相勸,還在那看熱鬧,敢情都曾吃過這虧。

  「哈哈哈,賈師弟莫生氣,開個玩笑而已,改日我們再請客賠罪。」李白度哈哈笑著,一邊把酒罈打開,每人給滿上了一杯。

  黃聰舉杯道:「來來來,如今有酒了,大家敬賈師弟和盧師弟一杯,權當給兩位師弟接風洗塵,待散學回城了,本人作個東道,再請兩位到酒樓痛飲。」

  眾人紛紛舉杯向賈環和盧象升敬酒,二人欣然舉杯相迎,雖然被擺了一道,但賈環並沒生氣,反而覺得這種氣氛不錯,倘若這些都是古板迂腐的書呆子,那才叫無趣。

  很快,一壇桂花陳釀便全進了眾人的肚子,大家酒意微醺走出了飯堂,彼此關係也更加熟絡了,一邊吟詩作對,一邊高談闊論,踏著滿天的晚霞返回宿舍。

  「張師兄,大師兄沒事吧?」賈環拉著張芝龍低聲問道。

  張芝龍猶豫道:「應該沒事,吃了晚飯便睡下了。」

  「那就好。」賈環點了點頭。

  眾人回到宿舍,稍微洗漱一下便上炕睡覺了,也沒人洗澡。賈環雖然習慣了天天洗澡,但大冷天的倒也不是非洗不可,只用毛巾擦一擦手腳便也上炕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大家又都爭先恐後起床晨讀,吃過早飯後趕往講堂恭候山長的到來。

  約莫早上七時半,山長孫承宗便準時踏入了講堂,先是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賈環,微微點頭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便開講吧,今日第一講……」

  話音未下,卻見一人扛著桌椅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歉然道:「山長,我來遲了!」

  眾人不由都愣住了,因為此人不是別個,正是柳毅。只是此刻的柳毅已經把滿臉的胡碴剃了,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束起了髮髻,並且戴上儒巾,還穿上了舉人長衫,整個人精神奕奕,煥然一新,跟昨日判若兩人。

  孫承宗眼中異彩一閃,問道:「守正決定明春下場參加春闈大比了?」

  柳毅點了點頭。

  孫承宗笑道:「善哉,且坐下聽講吧!」

  柳毅忙尋了個空位將椅桌擱下,然後正襟危坐,氣質沉靜,溫潤如玉,一如當年。

  張芝龍見狀自是高興極了,湊到賈環耳邊低聲道「全賴子明兄昨日那幅畫像啊,哈哈,等散假後我請你到醉顏樓喝花酒,睡最紅的粉頭,決不食言!」

  「滾!」賈環無聲地說了一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