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找死與未死

  第321章 找死與未死

  徐文瀚張口賈府庶子,閉口賈府庶子,嘲諷之意溢於言表,著實令人惱火,饒是金寶和沐野這兩名隨從都面露慍意。鐵虎更是捏緊了鐵拳怒目而視,要不是還有點顧忌對方的身份,此刻已經上前一拳打碎徐文瀚的滿嘴賤牙了。

  賈環卻依舊一副從容自若的樣子,甚至還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逞這種口舌之利實太低級,甚至說幼稚,所以他都懶得去理會。

  然而,賈環雲淡風輕的態度反而把徐文瀚刺激到了,仿佛一拳打到的空處,渾身都不舒坦了,他冷笑道:「賈環,你笑什麼?賈府庶子說的就是你。」

  賈環哂然道:「在下的確是賈府庶子,但跟王曾孫閣下又有何關係?」

  徐文瀚愣了一下,繼而嘲笑道:「你不僅是庶子,而且還是小婢養的。」

  鐵虎勃然大怒,正想發作,卻被賈環制止了,只聽賈環淡淡地道:「賈環雖然出身低微,卻也比某些當街強搶民女的渣滓強,對了,瀚爺上次的那名跟班,腿腳好利索了沒?」

  徐文瀚不由勃然變色,正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賈環這不僅是打臉,簡直就是踩臉,往傷口上撒鹽啊!

  原來徐文瀚之前在海門縣街上,試圖仗勢強搶洋婢曼達琳和小邢沅,豈料賈環根本不懼他,直接便拔槍指著他的腦袋,甚至當場開槍打傷他的一名隨從,最屈辱的是,徐文瀚最後甚至動不了賈環分毫,只能帶著受傷的隨從灰溜溜地逃離了海門縣,簡直把面子和里子都丟盡了。

  如今賈環舊事重提,不是踩臉是什麼?所以徐文瀚羞怒交加,恨不得立即下令士衛開槍,把賈環直接崩了。

  然而,徐文瀚終究還是存了一絲理智,他之以裝模作樣地折返回渡頭,並非是要嘲諷賈環,主要目的只是想跑來證實一下亢大勇到底死了沒,順便試探下易洪到底有沒有打撈到帳本,所以並不想節外生枝。

  徐文瀚強行將內心的怒火壓了下去,冷然道:「本人的隨從如何,不勞伱這庶子費心。」

  賈環笑道:「那就好,賈環本來還打算賠點湯藥費慰問一下貴仆的,既然瀚爺如此大度,那就省了。」

  徐文瀚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恨那死士大眼沒用,當日在山中沒能一箭把賈環給做掉。其實,自從上次在海門縣街頭受辱後,徐文瀚也曾多次策劃報復賈環,可惜一直沒機會,後來賈環又受到皇上降旨褒獎,他便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易洪眼見徐文瀚吃癟,之前動手打不過,如今連鬥嘴也不如賈環,簡直太廢了,嘿嘿,真是應了那句麻袋換草袋——一代不如一代。想當初義忠親王老千歲多強勢呀,輔助太上皇登上帝位,在朝堂上叱吒風雲近二十載,開創親王輔政的先河,誰知這樣的人物,生下來的後代卻一代比一代廢。

  「瀚哥兒若要從此渡河前往金陵,此刻恐怕不行了,還是往下游的瓜洲渡口去吧。」易洪皮笑肉不笑地道。

  徐文瀚此刻已經確認打撈上來的兩排屍體中沒有亢大勇,不由放下心來,時間過了這麼久,亢大勇的屍體估計已經沉入江底,或者順水漂出大海了,其身上的帳本自然也不知所蹤,於是冷冷地瞥了賈環一眼,撥轉馬頭便欲離開。

  賈環卻心中一動,揚聲道:「且慢!」

  徐文瀚勒定馬,轉首冷笑道:「賈環,你又待如何?」

  上次在海門縣大街上,賈環仗著手裡有火槍,而且人多勢眾,下令把自己包圍了,偏偏自己又理虧在先,這才不得不向這庶子低頭,如今他倒不信賈環還敢下令包圍自己。

  賈環卻客氣地問道:「瀚爺昨晚可是在下游不遠的小鎮?」

  徐文瀚眼珠一轉,哂然道:「那又如何?本人正好遊玩至此,你賈環也要管?」

  「不敢,賈環只是想向瀚爺打聽一下,昨天到今日早上這段時間,可曾遇到過可疑的人?」

  徐文瀚冷笑道:「別說沒有,就算有,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嘿嘿,賈府庶子,你也別瞎折騰了,也別痴心妄想,義忠親王府不是你能板倒的,那林家小娘子,我徐文瀚也要定了,哈哈哈!」

  徐文瀚囂張地大笑著策馬而去,賈環冷冷地看著其背影,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一般!

  徐文瀚一路策馬而行,心情無比暢快,殊不知他剛才的挑釁,實則卻是在找死。

  易洪看著面無表情,眼神卻冷得如寒冰一樣的賈環,竟莫名的生出一絲寒意,暗忖,這小子總是一副從容自若,四平八穩的樣子,原來也有逆鱗啊,嘖嘖,聽說林如海的女兒生得如天仙一般銷魂,看來不假,否則賈環這小子不會如此看重。

  目送著徐文瀚一行走遠,易洪這便趁機把賈環拉到一邊低聲道:「環兄弟,剛才你也看到了,徐文瀚這小子到底有多囂張,咱們要是拿不到帳本扳倒義忠親王,不僅林大人和林姑娘要遭殃,就是咱們二人恐怕也自身難保啊,別忘了那個刺殺咱們的死士,對方可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

  賈環那能不明白易洪的企圖,這位也是一頭吃肉的狼啊,之所以這麼講,無非要給自己營造危機感,好讓自己抱緊他大腿,全力助他完成乾盛帝交給他的任務罷了。

  不過,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也很樂意借易洪的手除掉徐文瀚,而且這還不夠,必須把義忠親王府連根拔起才能不留後患。

  於是乎,賈環淡笑道:「其實要板倒義忠親王,不一定得拿到帳本。」

  易洪愣了一下,忙問道:「此話怎講,莫非環兄弟有妙計?」

  賈環湊到易洪耳邊低聲道:「其實,亢令誠根本沒死,我把他救回來了,如今就在巡鹽御史衙門內宅秘密養傷,前些天已經能開口說話了。」

  易洪渾身一震,獨目死死地盯著賈環,脫口道:「當真?」

  「易大人看我像開玩笑?」賈環反問。

  易洪目光森冷,面色不斷地變幻,時而憤怒,時而欣喜,時而陰狠,饒是賈環都被他盯得有點頭皮發麻。

  「為什麼不早說?」易洪寒聲質問,顯然極為不滿。

  賈環坦然道:「亢令城被殺手一槍打中前胸,當時還不知能不能救活,所以便暫時沒有告訴易大人。」

  「那後來呢?」易洪神色極為不善。

  賈環直言道:「後來亢令城雖然活過來了,但是傷勢嚴重,身體十分虛弱,也不能講話,貿然交給易大人審訊的話,只怕他活不到現在。」

  賈環沒有直接說易洪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已經算是給後者留了面子了,而易洪顯然也明白自己的性子,指不定真會把重傷的亢令城折騰死,所以只是冷哼一聲,算是認可了賈環給出的理由。

  「待會金陵鎮撫司的雷鎮撫會來接手這裡,本官先行趕回揚州。」易洪只丟下一句,便帶著錦衣衛匆匆離開了渡頭,直奔揚州城方向而去,很明顯,這是要趕回去審問亢令城了,至於那部帳本,反而變得沒那麼重要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沒關係,他會從亢令城嘴裡撬出來。

  馮紫英眼見易洪跟賈環密聊了一會,立即便帶著人匆匆離開,不由好奇地問:「環兄弟,易大人火急火燎的趕去作甚?」

  賈環微笑道:「馮大哥真想知道?」

  馮紫英忙擺手道:「如果事涉機密,環兄弟還是不要告訴我為好,省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之前戴立負隅頑抗被本人下令開槍打死,事後我都有點擔心被別人懷疑故意殺人滅口。」

  賈環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然,笑道:「瞧你這話,我還信不過馮大哥你不成?易大人這是急著趕回揚州城審問亢令城去了。」

  馮紫英頓時愣住了,一頭霧水地道:「亢令城不是死嗎?易大人還會審鬼不成?」

  賈環微笑道:「亢令城當時被殺手擊中胸膛,但鉛子打偏了少許,並沒有命中心臟,我和盧建斗把他的屍體運回巡鹽御史衙門時還有一口氣,便請來大夫替其醫治,僥倖救回來了,所以亢令城這兩個月一直在巡鹽御史衙門後宅內秘密治傷,近日傷勢好轉,已經能開口說話了。」

  馮紫英差點驚掉了下巴,失聲道:「原來如此,環兄弟瞞得大家好苦啊。」

  賈環歉然道:「馮大哥勿怪,並非小弟不信任你,委實是為了亢令城安全著想,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我連虎子石頭也一直瞞著。」

  「理當如此!」馮紫英神色有點不自然地道,心裡暗暗吃驚,今天要不是徐文瀚這白痴作死挑釁,恐怕賈環暫時還不肯將這個秘密大殺器拿出來呢,此子城府竟恐怖如斯也!

  馮紫英雖然是勛貴出身,卻不是賈璉賈珍之流的紈絝,其志向不小,並不甘於人下,當初還試圖拉賈環作小弟呢,豈料賈環這個庶子年紀雖少,卻也非池中之物,根本不受其拉攏,而且鋒芒漸露,如今雖然還是白身,卻已經隱隱凌駕其頭上了。

  毫無疑問,對於日漸嶄露頭角的賈環,馮紫英的心態是相當複雜的,既佩服又不服,既想深交又不想被賈環的光芒掩蓋,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妒忌。

  接下來,軍士們在下游約莫二十里的地方又打撈上來兩具屍體,但都不是亢大勇,也不是李鴻基。

  下午時份,錦衣衛金陵鎮撫雷正法終於趕來了,此人生得黑口黑臉的,聲音粗重,人送外號雷公,當真是人如其名。

  這位雷鎮撫一到渡頭,立即便接手了現場,一絲不苟地調查起來,就連那一塊船隻殘骸也沒有放過,認真記錄在案卷上。

  正當賈環打算收隊時,往下游打撈屍體的百戶戴士林卻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隻小漁船,撐船的是一名老漁夫和一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

  「環三爺,好消息,亢大勇也許沒死,可能逃上對岸了。」戴士林一上岸,立即便興沖沖地大聲道。

  此言一出,眾人嘩啦的便圍了上來,包括那錦衣衛鎮撫雷正法。

  「當真?」賈環驚喜地脫口而出。

  戴士林擦著汗道:「屬下也不敢肯定,還是環三爺你自己親自問問吧。」說完便轉身對著那名老漁夫和少年提醒:「這就是環三爺,趕緊見禮!」

  那老漁夫又黑又瘦,鬍子都花白了,估計有五六十歲,但到底是底層老百姓,那見過此等陣仗,四周都是披堅執銳的士兵,地上還躺著兩排死狀不一的屍體,所以戰戰兢兢地打了個千道:「環三爺萬福。」

  與老漁夫同來的那名少年更是局促不安,畏畏縮縮地躲在長輩身後。

  賈環微笑道:「老丈不必多禮,這位是你什麼人?」

  老漁夫見賈環笑容和煦,心神稍定,忙答道:「這是草民的孫子,昨晚跟著草民下江,正好在附近打漁。」

  賈環心中一動,問道:「那麼江上有船隻突然爆炸,想必老丈和令孫也看到了?」

  老漁夫點頭道:「看到了,轟的一聲,火球飛得賊高,草民和二蛋子都嚇個半死。」

  那名少年猛點頭附和,敢情小名就叫二蛋子。

  賈環忙問:「後來呢?」

  老漁夫回憶道:「後來草民把船劃近了,想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結果見到幾個人抱著木板漂在水面上,草民和二蛋子便把船撐過去搭把手,誰知好心沒好報,剛救上來一個人,那傢伙竟然凶神惡煞的,想搶奪咱們的船,虧得二蛋子手腳利索,一槳把那傢伙打翻下去了。」

  老漁夫一邊回憶,一邊心有餘悸地道:「那傢伙長得高大壯實,十分兇惡,一看就不是好人,幸好他的一條腿受傷了,行動不便,否則二蛋子可打不翻人家,咱爺倆指不定命都交待了。」

  「然後呢?那幾個人哪去了?」賈環急忙追問。

  老漁夫道:「草民受了驚,急忙把船划走了,倒沒留意這幾個人後來去哪了。」

  那少年二蛋子小聲地道:「我看見他們抱著木板往對岸游去了,如果不是被江水沖走,估計就是游上對岸了吧!」

  賈環欣喜道:「二蛋子兄弟,你可幫了我們大忙了,金寶,賞他們每日十兩銀子。」

  金寶連忙從錢袋裡取出兩錠銀子遞了過去,這對爺孫喜得撲通的跪倒在地上猛叩頭,千恩萬謝,估計是把賈環當成財神爺來拜了。

  這也難怪,二十兩銀子對於底層貧苦百姓來說,無疑是一筆巨財了,足夠一家人用好幾年了,指不定還能買幾畝薄地做,做點小生意,從此翻身奔小康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