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一箭雙鵰
兩日後,金陵水師終於抵達了海門縣碼頭,兵力兩千餘,大小船隻共計六十多艏,旌旗招展,浩浩蕩蕩,在江面上排開一大片,頗為壯觀,而負責率領這支水師的將領是一名參將,名叫張圭章,浙江金華寧波府人氏,三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當打之年,不過此人皮膚白皙,身材殷長,看上去有點文弱,倒更像是個讀書人,所以易洪不怎麼瞧得上眼。6⃣ 9⃣ s⃣ h⃣ u⃣ x⃣ .⃣ c⃣ o⃣ m⃣
三天後,一切準備就緒,易洪安排了揚州衛指揮使戴立留守海門縣,然後便親率船隊直撲下游的崇明沙,而賈環自然也被要求隨行。
一來是因為應天巡撫印信在賈環身上,隨時可能要使用,二來嘛,易洪覺得賈環的腦瓜子靈活,點子多,關鍵這小子似乎天生運氣極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帶上他討個吉利也好。
賈環也不知自己被易洪當成了「吉祥物」,只一心完成林如海的心愿,便與易洪共乘一座船出發了。
這一日天氣晴朗,炎陽高照,江面上能見度很高,但見遼闊的江面上水勢浩大,滔滔不絕,上百艏戰船順流而下,旌旗遮天蔽日,光是那股氣勢便讓易洪豪情勃發。
易洪乃行伍出身,在邊關當了十幾年兵,指揮千軍萬馬縱橫沙場,建赫赫之功,立不世之威名,正是他從小就懷揣的夢想。儘管如今已身居高位,成為九五之尊的心腹爪牙,人見人怕,鬼見鬼愁,但他仍然熱衷於此,那顆追求功名利祿的心依舊滾燙如昔。
下一秒,一支勁箭便破空而至,噗的一聲射穿了那名錦衣衛的喉嚨,呀——!
一聲悽厲的慘叫同時響起,易洪和那名錦衣衛同時倒下,四周一眾武官均嚇得紛紛撲倒,而錦衣衛們則飛撲上來把易洪團團圍住。
「大哥夠得著呢?」朱晉鉞低聲問。
接下來,官兵又發動了數波衝鋒,均在衝到一條壕溝前便被死死壓制住,不能再往前突破半步,時間就在反覆拉鋸中不停地流走,而晉軍的死傷也越來越大,港口附近的那道壕溝前已屍橫遍地。
易洪嘆了口氣道:「這比咱們的佛郎機炮高出好幾倍啊,可惜皇上並不重視。」
易洪當初本打算將這二十六門紅夷大炮運到京城向乾盛帝邀功的,但乾盛帝在上次的聖旨中雖然對此作了嘉獎,但並未指示將這些新式的西洋火炮運往京城,也沒有提要讓軍器局仿造的事,似乎根本不重視,於是易洪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朱晉斧見狀眼前一亮,笑道:「你若能射中,我把阿瑪賜的那把三石弓送給你。」
官兵的船隊大張旗鼓而來,島上的海盜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提前關閉了寨門戒備。
轟……
眼見太陽已經西斜了,官兵依舊沒辦法拿下那條壕溝,易洪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鐵青,剛才神色輕鬆的的一眾武官也都沉默了,連屁也不敢再放一個。
張參將雙目通紅,厲聲道:「送死也得上,傳本將命令,膽敢有後退一步者,殺無赦!」說完親自跳上一隻蜈蚣船,向港口衝去。
「他奶奶的,這些官兵都瘋了嗎?」金牙狗眼見官兵們前仆後繼,不由緊張得捏了一把汗,嘴裡卻是罵罵咧咧的。
隨著一聲炮響,金陵水師開始對崇明沙發動第一波進攻,而負責直接指揮進攻的將領正是那名叫張圭章的水師參將。
易洪見狀便笑問道:「賈秀才可瞧出什麼門道來?」
易洪目光陰冷地斥道:「放屁,現在正是激戰的關鍵時刻,此時若撤下來就前功盡棄了,繼續進攻,絕不能停。」
再加上以東林一係為首的文官集團也有自己的私心,意圖進一步削弱壓制武官陣營,自然不希望花錢研發威力更大的火器,便以浪費人力物力為由,極力反對仿造紅夷大炮,於是這件事就被擱置了。
朱晉鉞目光一閃道:「大哥,把你的弓借我。」
金陵水師一眾兵將眼見老大身先士卒,也只能咬牙拼命了,冒著矢石瘋狂衝殺起來,島上的賊人頓覺壓力大增。
將近中午的時候,金陵水師終於以數艏載著柴薪火油的子母船燒毀了賊人的水寨,緊接著,在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兩艏蜈蚣船載著數十名晉軍率先衝進了碼頭,船上的晉軍奮力躍上岸去揮刀砍殺。
賈環站在船頭,舉起單筒望遠鏡往島上觀察,但見島上人影綽綽,也不知到底有多少賊人,而且到處可見新修建的防禦工事,防守嚴密,看來賊人是早有準備了。
原來亢大勇攻占了崇明沙後,專門讓金牙狗負責留守,而今日正好朱晉斧和朱晉鉞也在島上。這兄弟二人前段時間搗毀了幾座鹽場,這兩天正好回到崇明沙休整。
此言一出,眾武官皆笑稱賈秀才太過謹慎了,易洪有點不爽,也舉起望遠鏡觀察起來,面色漸漸變得冷沉。原來正如賈環所料,第一波登錄的晉軍遇到了賊人的猛烈狙擊,堅持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被迫退回船上,最後丟下十幾具屍體狼狽逃離碼頭。
「易大人,島上的賊人防守太嚴密了,弟兄們傷亡太大,不能再硬來了,得撤下來另想他法破敵。」張參將滿頭大汗地登上易洪的座船請求道。
然而,易洪那料到此時島上竟有兩名目力如鷹的神射手呢!
「可是……」
附近的錦衣衛均露出曖昧的笑容,以及艷羨的眼神。賈環有些無語,岔開話題道:「不知易大人叫在下上來有何事?」
正當易洪躊躇滿志站在船尾的閣樓上憑欄而望時,忽見賈環從下方甲板上經過,身後還跟著一條顯眼的小尾巴——女扮男裝的洋妞曼達琳,便笑著招了招手道:「賈秀才,上來一下。」
所以說,有時候文官誤國這個說法也並非無的放矢,東林一系這樣一阻撓,大晉的火器更新提升便慢了至少幾年。
「一言為定!」朱晉鉞彎弓搭箭,啪的一下把兩張弓拉滿,嘴巴抿成一條線,目光像鷹一樣盯著遠處海面的大船。
且說賈環登上了閣樓,易洪瞥了一眼女扮男裝,卻難掩曼妙曲線的曼達琳,打趣道:「雖說人不風流枉少年,但環兄弟還是悠著點好,年少不知節制,容易損傷根本。嘿嘿!」
私下沒人的時候,易洪喜歡假惺惺地叫賈環一聲環兄弟,以示親近,但在公眾場合,他一般只叫賈秀才,畢竟身段放得太低也會有損威嚴。
朱晉斧猜不得不錯,那艏旗艦正是易洪和賈環等人所乘的西洋武裝商船。原來易洪眼見金陵水師已經突破了島上的第一道防線,在港口站穩了陣腳,於是便下令將座船駛近,一來好觀察敵情,二來也好振奮三軍士氣。
崇明沙距離海門縣並不算遠,也就下游數十里的位置,船隊順江而下,一個時辰左右便抵達了。
「殺!殺!殺!」
晉軍們士氣大振,喊殺著划動船槳,不斷向著島岸蜂擁而去。
賈環不由暗皺了皺劍眉,雖然傳聞乾盛帝重文輕武,但從他跟太上皇康平帝之間的爭鬥也可瞧得出來,此人並非庸主,為何對紅夷大炮這種強軍的大殺器一點也不重視呢?
朱晉斧抬眼望去,果見一艏旗艦正緩緩駛近,船頭甲板上隱約有一群人在瞭望,應該是高級軍官,說不定官軍的主將就在上面,於是運足目力細看。
「哈哈,恭喜易大人,大局定矣!」眾武官紛紛向易洪恭維道賀,易洪也露出了自得笑容,淡然道:「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如何是我大晉威武之師的對手?張圭章此子指揮作戰中規中矩,但膽子忒小些,若是一開始就放開手腳,崇明沙已拿下了。」
由于越靠近崇明沙,河道便越淺,大船靠近容易擱淺,只有島的東西兩側可以通行,南北兩邊都是淺灘,上面的浮泥沼澤一踩就往下陷,過了沼澤還有大片大片茂密的蘆葦盪,人很難在其中行走,所以要攻上此島,只有從東西兩個方向進攻。
且說那朱晉斧和朱晉鉞眼見敵人旗艦靠近,不由驚喜地對視一眼。
言歸正傳,且說賈環聽聞易洪問起這門重炮的射程,便答道:「這門船尾的重炮和船頭那門重炮大致相當,射程都在五里左右,側舷的二十四門射程要短一些,但也可達兩三里。」
張參將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只能抱拳轉身離開了座船,回到自己指揮的座船發狠道:「進攻,繼續進攻,日落之前必須拿下。」
然而島上的海盜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利用原本就架設在島上的岸防火炮進行還擊,另外,亢大勇一夥估計也猜到官兵可能會反撲崇明沙,所以占領了此地後,立即加派大量人手修建防禦工事,還增設了十幾門火炮,還安排了不少弓箭手和火槍手守衛。
賈環放下望遠鏡,直言道:「島上的防禦工事密集,特別是碼頭一帶,咱們的人雖然攻上去了,但要站穩陣地卻不容易。」
不過,易洪終究是行伍出身,深知這些新式西洋火炮的作用,所以這次出兵,他特意選了這艏西洋武裝商船作為座船。
這裡的江面變得更開闊了,但由於流速變慢,泥沙沉積,這裡的河道也變淺了,放眼望去,江心處出現了數量不等的大小沙洲,而崇明沙正是江中面積最大的一個沙洲,有好幾平方公里,而且植被茂盛。
然而,島西面的河道比較狹窄,流速快,最佳的進攻方向便只剩下東側了,原本駐紮在島上的崇明沙千戶所,其水寨就修建在島的東側,島的西面則在江面下埋了大量的尖木樁,有明有暗,船隻根本難以靠近。
易洪拍了拍身後那門重炮問道。
張參將沒辦法,只能立即發動第二波更猛烈的攻勢,但見炮聲轟隆,硝煙漫天,金陵水師的船隻一波接一波地往前沖,試圖攻破賊人的水寨,而水寨中的利箭嗖嗖的往外射,島上的火炮也在不停地咆哮,不時有人中箭落水,喊殺聲和慘叫聲響作一片,鮮血把周邊的江水都染紅了,戰況十分慘烈。
朱晉斧認真目測了一會,搖頭道:「可惜我的三石弓沒有帶來。」
賈環神色自若地道:「易大人誤會了,曼達琳身手不弱,而且熟悉水性,也懂得航海,帶著她或許能派上用場。」
此時船上的賈環正用望遠鏡觀察著,忽覺頭皮一陣發麻,而且心驚肉跳,忙下意識地拉著旁邊的曼達琳蹲下。
朱晉斧便將手中的二石弓遞給了朱晉鉞,後者接過,和自己的二石弓合在一起,試著拉了拉弦。
此時朱晉斧和朱鉞兄弟也是神色凝重,像官兵這種打法,第一道防線估計很快就抵擋不住了。果不其然,不到半炷香時間,第一道防線終於被衝破了,官兵們越過壕溝,像潮水般襲來,金牙狗只能下令退守第二道防線。
自從那晚兩人貼身較量了一通後,賈同學不知是「良心」發現,抑或出於其他目的,答應了曼達琳,外出打仗時帶上她,只讓金寶把小邢沅送到揚州給交平兒照顧。
「可不是,前怕虎後怕狼,如何能成大事!」眾武官紛紛出言附和,唯賈環默不作聲,只用望遠鏡密切地關注著戰局。
易洪有點不以為然,笑道:「原來如此,那環兄弟這次真是撿到寶了,此女白天可作護衛,晚上可以暖床,一舉兩得,哈哈哈!」
所以金陵水師的第一波進攻很快就被擊退了,還沉了一艏蜈蚣船,死傷十餘人。易洪對這結果自然極為不滿,立即催促張參將加大力度進攻,而且必須在日落前拿下崇明沙,否則軍法處置。
看得出,這名張參將還是頗有水戰經驗的,指揮起來章法有度,不緊不慢,東面用大船主攻,西面則用輕便的小船試探,企圖繞過江下埋設的明暗木樁,搶灘登陸。
朱晉鉞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忽然一指海面道:「大哥伱看那艏旗艦。」
易洪笑道:「沒事,這裡視線好,風也涼爽,請環兄弟上來嘮嗑幾句罷了,對了,這門火炮的射程有多遠?」
「張參將,敵人的防守太嚴密了,再讓弟兄們往前沖,豈不是白白送死。」一名手下將領大聲爭辯道。
朱晉斧嘆道:「大晉立國近九十載,天下盛平,武備廢馳,但當年橫掃韃靼的晉軍,血性猶在,真不可輕視啊。」
「閉嘴,金陵水師若連一群海盜都打不過,還要你們何用?張圭章,你給老子聽好了,日落之前若不能拿下,老子先砍了你的腦袋祭旗!」易洪手持尚方寶劍,惡狠狠地盯著張圭章。
殊不知這並非是乾盛帝鼠目寸光,而是財政吃緊,如今的遼東就是個無底洞,光為了填補遼東的花費便得勒緊褲腰帶了,哪裡還有餘錢搞研發,而且乾盛帝覺得對付女真人的騎兵,射速更快的後裝彈式佛郎機炮顯然更加管用,而紅夷大炮雖然射程遠幾倍,但射速太慢了,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如今賈環等人乘坐的這艏座船正是當初繳獲的那艏西洋武裝商船,船上共有二十六門紅夷大炮。
易洪愕了一下,忽覺夕陽映照下的島上寒光一閃而過,到底是行伍出身,警惕性還是蠻高的,他下意識地把旁邊一名錦衣衛拉到自己身前擋著。
且說賈環聽到易洪叫自己,便轉身向船尾的閣樓走去,曼達琳一身短打裝扮,腰間還掛著腰刀,英姿颯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她目光警惕,行動敏捷,腰杆挺得筆直,倒像個合格的士衛,只是那精緻面容,極品的身材,終究是太過惹火。
這一聲慘叫顯然不是那名錦衣衛發出的,因為他被射穿了喉嚨,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一命嗚呼了,所以這一聲慘叫正是來自易洪。
原來那一支勁箭射穿了錦衣衛的脖後,竟不偏不倚擊中了易洪的左目,當場血濺五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