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就地提審
祠堂兩邊的耳室被堵上了窗戶,本來光線十分昏暗,但隨著太陽越升越高,也漸漸開始亮堂起來。只見林黛玉和雪雁主僕靠著牆席地而坐,一邊喝水,一邊吃著乾糧充飢。
林黛玉自小錦衣玉食,說是嬌生慣養也毫不為過,幾時受過這等苦,若是平時,很難想像她會直接坐在髒兮兮的泥地上,就連硬梆梆的米餅也吃得如此津津有味,果然,這世上最能讓人成長的,反而是逆境和磨難。
「沒想到乾巴巴的米餅,原來也這麼好吃。」雪雁一邊啃著米餅,一邊把水囊遞給林黛玉道:「姑娘,再喝點水吧。」
林黛玉很自然地接過水囊,湊到唇邊輕輕地抿了一口,雪雁見狀嘴角笑意微露,前者不由蹙一下遠山似的黛眉,問道:「笑什麼?」
雪雁連忙否認道:「婢子沒笑啊,姑娘你看錯了。」
林黛玉有輕微的潔癖,別人用過的東西她一般是不會碰的,特別是其他男子用過的,譬如紅樓原著中有一段描定,北靜王將一串御賜的珍貴手串送給了賈寶玉,而賈寶玉一轉頭,便獻寶似的轉贈給林黛玉,結果被林黛玉直扔了回去,還毫不留情面地懟了一句:「什麼野男人拿過的,我不要它!」
或者說,林黛玉的這種潔癖,是精神上的潔癖更貼切一些,她若瞧不上眼的男子,任你身份高貴如北靜王,甚至是皇帝,在她眼中都歸於「野男人」的行列,而在原著中,入得林妹妹青眼的恐怕就只有賈寶玉了,只有賈寶玉用過的東西她不會嫌棄,不過現在的林妹妹,對大臉寶似乎不太感冒了,反倒對賈環另眼相看,賈環給她擦眼淚的手帕,她接受了,賈環要背著她逃命,她默許了,賈環給她的水囊,她也毫不介意地對著嘴喝了。
雪雁作為貼身婢女,自然十分了解林黛玉的脾性,眼見她直接對著水囊的壺嘴喝水,所以便忍不住偷笑,但姑娘臉嫩,若揶揄取笑她,指不定就急眼了,所以連忙否認自己笑了。
不過林黛玉這時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臉上飛起一抹紅霞,從懷中取出手帕擦乾淨水囊的壺嘴,這才塞上木塞,結果一看,發現手帕也是上次賈環給自己抹眼淚的那塊手帕,頓時更加臉紅耳熱,趕緊把手帕放回懷中。
雪雁見狀禁不住低聲道:「姑娘覺得環三爺怎麼樣呢?」
「什麼……怎麼樣?」林黛玉有點心虛地反問。
雪雁掩嘴笑道:「婢子覺得張大人的提議不錯,以環三爺的才學,金榜題名只是遲早的事,斷不會辱沒了姑娘。」
林黛玉登時鬧了個大紅臉,羞惱道:「小蹄子你要死了,別人取笑伱主子,你倒也跟著混說。」
雪雁卻認真地道:「好姑娘,婢子是認真的,姑娘再過兩年就及笄了,也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總不能一直在賈府住著吧,而且老爺身體又不好,姑娘也沒個親兄弟姐妹可以扶持,提前把終身大事定下來,以後也有個著落不是?」
林黛玉皺眉道:「可是紫鵑平時跟你碎嘴了?」
雪雁吐了吐舌頭:「紫鵑姐姐是跟婢子提過,不過紫鵑姐姐覺得寶二爺更合適,以前婢子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這次回揚州重新見到環三爺,婢子覺得環三爺也不錯,而且老爺也很器重環三爺,姑娘真的可以考慮一下,要不然張大人先下手為強,姑娘可沒得後悔了。」
林黛玉啐道:「不要臉的小蹄子,你要是喜歡環三爺,回頭我把你送給他作了屋裡人,以後你跟平兒一起服侍環弟如何?」
雪雁臉上一紅,訕訕地道:「婢子跟姑娘掏心掏肺的,姑娘倒笑話人家,罷了,婢子以後再也不提,不過環三爺若被別家姑娘搶走了,姑娘可別後悔才是」
「你還說,看我不撕了你這小蹄子的嘴。」林黛玉羞惱地伸出手去。
雪雁笑著躲了開去,恰好此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雪雁喜道:「該不會是環三爺回來了吧,婢子出去瞧瞧。」說完便跑出了耳室。
林黛玉此時也記掛著賈環的安危,便也趕忙走出耳室,片刻之後,果然見到賈環領著一名武官和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下意識想要迴避,但馬上又醒起自己如今是女扮男裝的書童身份,於是又站定了。
那名武官自然就是馮紫英了,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則是盧象升,不待賈環引見,馮紫英便跨步上前躬身行禮道:「雲梯關千戶所副千戶馮紫英,參見兩位大人,下官救援來遲,罪該萬死。」
林如海是賈家的女婿,而馮家與賈家則是世交,所以當初馮紫英到雲梯關千戶所上任時,還特意拜訪過林如海,因此二人並非是初次見面。
只見林如海捋須點頭道:「馮千戶言重了,你及時趕到救了吾等一命,何罪之有?嗯,如今外面的情況如何?」
馮紫英答道:「稟大人,賊人已被徹底擊退,我部共斬殺六十七人,包括兩名賊首在內,一共俘虜了十二人,斬獲賊船一艏,另有一艏賊船遁入大海不知所蹤。」
林如海聞言喜道:「太好了,本官必向皇上啟奏,為馮千戶請功。」
馮紫英暗喜,林如海是揚州巡鹽御史,簡在帝心,其奏本不用經兵部和內閣,可直接向皇上回報,連忙道:「謝林大人,不過此番居功至偉者,當屬賈環兄弟,要不是他冒險衝出重圍,星夜趕到雲梯關千戶所請援,下官也不可能及時趕到,林大人理應給環兄弟請功才是。」
林如海點了點頭微笑道:「自然少不了環哥兒的功勞,本官屆時一併請功,皇上自會有所賞賜。」
侍立在林如海身後的林黛玉和雪雁主僕欣喜地對視一眼,目光齊齊向賈環望去,二人此刻雖然女扮男裝,而且蓬頭垢面的,但依舊難掩麗色,馮紫英不由暗暗好奇,便暗自留神觀察起來,倒是漸漸瞧出些端倪來。
這時賈環向林如海介紹盧象升道:「姑父大人,這位盧象升同學表字建斗,南直隸常州府人氏,與環兒乃同科生員,昨晚虧得半路上遇到他,正好建斗兄又認得路,這才借了他的馬力及時趕到了雲梯關。」
接著賈環便將昨夜如何逃出村子,如何在村口遇到賊人的崗哨,如何殺死崗哨衝出去,又如何被倭寇追蹤,最後遇到盧象升的經過簡略了說了一遍,聽到其中的驚險之處,林黛玉的心臟仿佛都要從喉嚨跳出來,不知默念了多少阿彌托佛。
聽完賈環的講述,林如海不由感嘆道:「果真是萬幸啊,功勞當有這位盧同學一份。」
盧象升並非淡薄名利之人,況且少年當有鴻鵠志,誰不想揚名立萬啊,此番出了力,自然希望有所收穫,所以聞言不由一陣激動,連忙道:「林大人言重了,學生只是適逢其會,做了吾輩該做之事罷了,無足掛齒。」
馮紫英道:「適逢其會這句我是同意的,但是做了吾輩該做之事,這句我可是不敢苟同。」
鹽運使張一棟奇道:「此話怎講?」
馮紫英哈哈笑道:「說實話,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見得多了,但是像盧秀才如此勇猛無敵,殺賊如斬瓜切菜的書生,本人卻是第一次見,此番盧秀才砍殺的賊人比本人還多,沒十個也有八個,要是讀書人都像他,那還要咱們這些臭軍漢作何用?」
大家見他說得有趣,不由都笑了起來,就連林黛玉和雪雁主僕都忍不住多看了盧象升一眼。
林如海見盧象升雙手及膝,異於常人,又聞此子竟然武藝高強如斯,於是更高看了兩分,不禁細問了幾句,譬如祖上如何,父母作何營生等,盧象升都恭敬地一一作答了。
賈環在一旁平靜地看著,盧象升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所以他才特意引見給林如海,自然樂見他被重視。
馮紫英顯然洞悉了賈環的意圖,所以才作了個順水人情,以反諷的方式著實猛誇了盧象升一波,倒是一下子討了兩個人的好。
且說眾人寒暄了片刻,林如海這才問道:「馮千戶,你們千戶所的駱千戶和雷千戶為何沒來?」
馮紫英看了賈環一眼,支吾道:「這個,還是環兄弟你來說明吧。」
林如海和張一棟均目光疑惑地望向賈環,後者淡定地道:「雲梯關千戶駱炳章,左副千戶雷大彪涉嫌私通海寇,已經被我以姑父大人的名義暫時收押起來了。」
此言一出,林如海和張一棟都面色微變,異口同聲道:「為何?」
賈環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林如海聽完後沉默了,張一棟的面色變幻不定,望向賈環的目光也是複雜難明,吃驚、意外、疑惑,甚至還有一點忌憚。
張一棟堂堂三品大員,對賈環這個還是白身的少年,竟然流露出一絲忌憚,說出來或許沒人信,但確實如此。
當然,賈環所做之事確實也夠驚世駭俗的,試想一下,若擱現代,一名初中生崩了一槍副團長,最後把還團長和副團長關押起來,你就明白這事到底有多驚人了,儘管賈環手裡有巡鹽御史的印信,但是那畢竟不是皇上御賜的尚方寶劍啊,況且鹽政和地方衛所也不是一個系統的,即便是林如海這個巡鹽御史在現場,沒有真憑實據,僅靠臆測,也沒有權力收押軍方的人,而賈環這小子偏偏就這麼幹了,而且還干成功了!
林黛玉此時也禁不住擔心起來,倘若那駱千戶真的私通海寇,自然是沒問題的,但若事後查出不是這麼回事,那環弟就麻煩了,更何況他還開槍打傷了一名副千戶,人家豈肯善罷甘休的,鬧將起來,只怕父親出面回護也不能善了。
賈環卻淡定得很,因為那鄒百戶一開始試圖哄騙關押自己的舉動就十分可疑,後來千戶駱炳章也是各種藉故拖延,其中必有貓膩,除非不查,絕對一查一個準,所以他從容地道:「當時情況十萬火急,環兒逼於無奈才出此下策,而且駱炳章等人的行為的確很可疑,還請姑父大人徹查,倘若查明駱炳章沒問題,一切責任皆由環兒承擔。」
林如海若有所思地看了賈環一眼,沉聲道:「環哥兒,你這次辦事過於猛浪了,但事急從權,倒也情有可願,也罷,本官這次出巡遇襲,確實有諸多蹊蹺之處,本官定將一一查明。」
張一棟點頭附和道:「林大人所言極是,賊人明顯有備而來的,換而言之,咱們這次出巡的地方已經提前泄露了,可見官府之中必有私通海寇的害群之馬,必須揪出來繩之以法,否則終日如利劍懸頂,如何得安生!」
「馮千戶,且把兩名賊首押進來,本官要親自審問。」林如海沉聲吩咐道。
很明顯,林如海也是有點著急了,畢竟那邊還押著一個千戶和副千戶,若沒有合理的證據,軍方又豈肯善罷甘休,到時跑來要人討說法,自己會相當被動,屆時莫非真把賈環交出去任由軍方處置?所以林如海不顧病體疲憊,當場便要親審犯人。
賈環自然明白林如海如此倉促提審犯人的原因,心中不由暖洋洋的,自打趙姨娘走後,這紅樓世界中真心關懷自己的長輩著實不多了,除了林如海,也許老夫子賈代儒算半個,余者諸如賈母、賈政等均算不上。
審問犯人,免不了沾點血腥,所以林如海把林黛玉和雪雁主僕打發進了耳房中,稍傾,賊首張小北和和沈貫便被押了進來。
張小北這貨挨了兩槍,屁股那一槍不重,只是掉了些皮肉,不過大腿那一槍卻差點要了他的命,如今雖然包紮好了,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只能由軍士抬著進來。
毒書生沈貫逃跑時爬上牆頭,同樣屁股挨了賈環一槍,不過跟張小北屁股挨的那一槍不同,張小北屁股上那一槍是擦著邊打的,而沈貫屁股上的一槍卻是打實了,鉛彈還留在肉里呢,所以走路一拐一拐的,不時痛得呲牙咧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