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你剎不住
艾利安多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也同樣清楚自己這樣做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自先祖帶領民眾遷入艾拉瑞亞近萬年來，身為精靈王的他，拱手將王權與國境，一同分裂了出去。
意味著，他很可能將整個高等精靈王國，在若干年後，再次推入那名為『王權紛爭』的深淵之中。
此等危險的先例一開。
屆時一旦爆發衝突，就不將是所謂的內部矛盾了。
而是徹徹底底的，全面戰爭！
但凡是稍微讀過些歷史的高等精靈都知道，先祖們就是厭惡了那似乎永無止境的王冠戰爭，而離開托瑞爾主物質位面的。
自艾瑞凡達帝國對麥葉麗塔王國的進攻而爆發第一次王冠戰爭開始，至第五次王冠戰爭末期他們的先祖背井離鄉。
圍繞著精靈王之間的戰爭整整持續了三個千年之久。
延續了四個精靈世代之仇。
可那，又怎麼樣？
「我受夠了。」
面對白銀大公竭斯底里的質問，王座上早已不再年輕的王如此回答道。
原本喧譁的王殿陡然寂靜了下來，王公貴族們齊齊噤聲，再次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這位已經在那黃金王座上待了上百年，此刻卻顯得有些陌生的精靈王。
在他們所有高等精靈的印象中，這位身為王長子、年過中旬才繼承王位的精靈王，也許夠不上英明神武、萬民景仰的評價，但也算得上是一位仁厚禮賢、勵精圖治的精靈王。
一名，至少各方面都合格的王。
至少在蛛巢城大爆炸之前，艾利安多王給予所有精靈的印象，便是如此。
只是自那之後，這位已經年近六百歲的王，就隱隱開始變得有些激進，有些著急起來。
直至，此時此刻。
艾利安多陡然撕下了那戴了大半輩子的面具，如此對著自己的臣子、對著貴族們如此表態。
「什麼？」米莉蕥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精靈王，似乎依舊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聽到的話語。
「我說，我受夠了。」艾利安多王再次重複道。
緊接著，他自王座上緩緩站起身來。
由於已經步入精靈的老年期，即便已是傳奇，也依舊抵不過歲月洪流的侵蝕，兩鬢有些霜白，身體也不再如往日的健碩筆挺，甚至看上去有些單薄。
只是隨著艾利安多王的目光環視王庭所有在場精靈時，卻無不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因為王的變化，而莫名的感到有些恐懼，噤若寒蟬。
艾利安多王的目光再次落回了白銀大公米莉蕥身上：
「米莉蕥，我依稀記得，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吧？」
「.是的，艾利安多王叔，我同樣記得。」米莉蕥同樣察覺到了艾利安多的不對勁，試圖穩住這位王的情緒。
一位精靈王，尤其是一位還算得民心，且手握實權的王，一旦失控起來，事態同樣是可怕的。
可艾利安多王卻並不這麼認為，他便這樣在眾貴族眼中於王座前踱著步：
「你看看，如今伱都已經長大了，也繼承了白銀大公之位，牧守一方，深得賽歐魯斯民眾之心。」
每走一步，原本微彎的背脊都挺直了一分，往日的活力也仿佛漸漸回到了這具日漸乾枯如朽木的軀體。
說到這裡，他腳步突然頓住，轉過頭俯視著白銀大公，緩緩展露出笑容道：
「甚至如今王庭一半以上的貴族，都要看你臉色行事。
「以至於如今都可以向我，向你曾經的艾利安多王叔。
「指手畫腳，提要求了。」
米莉蕥的神情驟變，有些痛苦而糾結向這位似乎同樣一直在強忍壓抑著某種痛苦的王解釋，甚至有些哀婉道：
「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精靈王國德文塞爾啊。」
艾利安多仰首深吸了口氣，復而嘆息道：
「是啊，都是為了我們的精靈王國德文塞爾。
「你們每一個，都是為了德文塞爾。
「好一個，為了德文塞爾。」
說到這裡，艾利安多忽然笑出了聲，只是那笑容卻是沒有絲毫溫度，再次看向王庭百官：
「所以，為了德文塞爾，為了王國各個領地可以變得更加富足強大，你們就可以以天災為藉口，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開庫放糧，降低領地稅收。
「可恐怕唯有神知道，到底有多少糧食真的到了受災領民的手中？
「又有多少降低的稅收，真的用在了賑災上面？」
中飽私囊的貴族們齊齊挪開了目光。
「為了德文塞爾，我必須一如我的父王那樣。
「做一個內政修明、任賢守制、凡事都虛心向元老議會請教，不衝動、不逾矩的守成之王。
「可是呢？已經千年過去了，精靈王國的國力已經幾十倍於往昔。
「可國境依舊如往昔。
「國庫空虛依舊如往昔。
「對待卓爾精靈的態度，依舊如往昔。
「我原本以為，蛛巢城大爆炸，神跡之井直通幽暗地域，卓爾精靈『群龍無首』之際，在場諸位，元老議會的賢能們會珍視這次千載、萬載難逢的機會，給予這幫卓爾一記重擊，以安德文塞爾未來百年之太平。
「結果呢？你們認為卓爾已無往昔之威脅，要求我，裁撤海軍！
「何等的，荒唐可笑！
「可我同樣『為了德文塞爾』，為了避免事態進一步在海軍中蔓延惡化，通過了你們的決意，裁撤了海軍。」
聽到這裡，那些『元老們』同樣微微低下腦袋，不置一詞。
而精靈王轉了一圈的目光，也再次落回了米莉蕥身上：
「白銀之輪大公閣下，你該不會是真的忘了，這一切的源頭，德文塞爾第七艦隊，是如何覆滅的吧？
「如今精靈王國之全境的災厄，又是如何導致的吧？
「你能當著在場諸貴族的面，再告訴我一聲，你所做一切，都是
「為了德文塞爾嗎？」
「我」一時間，百口莫辯米莉蕥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世間事有時候就是這樣，人們只會看你做到了什麼，而非你做了什麼。
她的初衷解決不了如今狼藉的一切。
而米莉蕥的沉默，王庭貴族們的集體噤聲，卻反而讓精靈王艾利安多徹底暴怒了起來：
「你回答我啊，我聽著呢。
「你們倒是回答我啊！一個個都中了卓爾的毒劑說不出話了嗎？
「告訴我，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德文塞爾！為了精靈王國的強盛與存續！」
可極怒之後，艾利安多的聲音同樣慢慢漲落下來：
「而不是，為了你們自己的一己貪慾。
「這樣回答我，我就可以當做今天這荒唐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繼續做回你們那位操線的
「傀儡之王。」
無人回答，也無人膽敢在這個時候當這齣頭鳥。
艾利安多輕笑一聲，最終還是滿腹失望道：
「既然你們回答不了我，那這，就是我給予你們的回答。
「白銀之輪公爵，不，賽歐魯斯國王，受封領命吧。
「你自己捅出的簍子，你自己去作為一名精靈王，自己去解決。
「從此我們兩位王，隔河自治。
「不要再來擾我。
「而我，要將德文塞爾，帶回它應該回到的正確方向上。」
說到這裡，這位循規蹈矩了一輩子，卻終於當眾『發了一次瘋』的艾利安多王，頹然的坐回了自己的王位上，就那麼面無表情的看著米莉蕥，不再言語。
噗通。
眾精靈側目中，白銀之輪公爵米莉蕥單膝跪地：
「艾利安多陛下，請恕我，無法領命。」
王不答。
「還請艾利安多陛下，收回成命。」
「往後也不要再開如此危險的戲言。」
王不言語。
就見米莉蕥面無表情的緩緩取下自己的白銀之輪爵冠，放在身前的地板上，再次請求道：
「艾利安多陛下，還請將這頂白銀之輪冠頂交給我的女兒伊莉莎白。」
就在精靈王宮貴族們疑惑白銀大公所做何意時，就聽到米莉蕥那哀莫大於心死的聲音：
「陛下所言之一切，我無可爭辯。
「精靈王國如今所經歷的一切災厄，罪皆在我。
「如果陛下認為德文塞爾眼下之一切，唯有將我摒除在外才能力挽狂瀾回歸正軌的話。
「我白銀之輪公爵，米莉蕥·伊莉莎白·斯卡利亞。
「甘願為陛下赴死！」
說著這令所有精靈不可置信的話語，白銀之輪大公竟是毫不猶豫的拔出腰間祖傳的『執政官之劍』，朝著心口刺去。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太過出人意料，以至於身為傳奇的白銀之輪大公拔劍自戕時，竟是沒有一隻精靈反應的過來。
可就在周遭精靈驚呼的想要趕去制止。
就在王座上的艾利安多王上身微微前傾，眼中流露出一絲痛苦而矛盾的期許之時。
轟的一聲巨響。
王殿偏廳的大門像是被什麼巨物豁然撞開。
破碎的金漆門柱徑直砸在白銀之輪大公米莉蕥那張毅然赴死的俏臉上。
身為傳奇的她動作有了一瞬間的遲滯。
本能的看向『襲擊』的方向，然後就愕然看到四條身體近乎迭在一塊兒的『銀龍球』朝著她豁然滾來。
「啊？」米莉蕥露出了當年跟阿蒂利西亞一樣初見自己女兒如出一轍的呆滯神情。
下一秒，德文塞爾傳奇之一，白銀之輪大公被四條銀龍一同碾壓而過。
咔嚓。
精靈王庭有了一瞬間的呆滯與沉寂，然後各種聲音一同爆發出來：
「快！奪下公爵手中之劍！」
「保護艾利安多陛下！」
「公爵大人重傷暈厥過去了！
「快！牧師！牧師！救精靈啊！」
唯有王座上的王，目光死死的盯著戴維這幫忽然奪門而入的銀龍們。
被壓在倒數第二下面的戴維，總感覺自己好像被誰給恨上了。
當即賊喊捉賊的喊道：
「說了不要過來啊！
「這破地方地板滑！
「你剎不住的啊！」
「我」塔尼婭整條龍都懵了，她剛剛都已經在門前停住了啊，可他哥愣是一把拽著他們一起撲了進去。
待察覺到王殿內的異樣後塔尼婭哪裡還能不知道老哥的用意，只好默不作聲的背上了這枚天大的黑鍋，就是被眾精靈那目光聚焦著，幼小的心靈多少有些委屈。
哎，又是陪老哥出演的一天。
這家沒了她塔尼婭遲早得散。
另一邊同樣被自家兒子裹挾進來的阿蒂利西亞卻是心系閨蜜的安危：
「快挪開你的腿！你把米莉蕥給壓下面了！」
面對龍妹戴維還只是默契暗示，面對自家龍爹戴維直接全力輸出：
「這特麼能怪我嗎？把你屁股從我腦袋上拿開！」
【暴怒】
被榨乾了.
各種意義上。
明天中午的更新可能會遲一點，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