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

  大羿的眼神很好，循著放勛的指點，直接便看到了靶子。

  正是那十大金烏！

  「對，就是它們。」

  放勛低聲笑著，「尋常時候，它們可從心了！」

  「跟在東皇的身邊，又有重重妖神護衛，根本沒有機會除去。」

  「現在不同了！」

  「東皇動殺機，欲求速殺炎帝，妖皇、妖帥、妖神，盡皆直搗火師王庭，畢其功於一役！」

  「這些金烏……它們落單了！」

  「殺掉它們！也算是給巫族除掉禍患了！」

  大羿聽聞，瞬間眸光凌厲，殺心萌生。

  放勛說動了他。

  不得不說。

  儘管放勛背後的那位巨頭，心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但也很難得的，這個人私利和巫族大局重合。

  無論如何，殺金烏皇子，都是不虧的！

  「好！」

  大羿沉聲道，一剎那間，精氣神提聚到巔峰，與手中弓箭相合，一身道行法力，踏上了有生以來最強勢的狀態！

  這一刻，他仿佛握著的已經不單單是長弓，而是洪荒宇宙，萬道有形，凝聚成了這柄長弓。

  所扯動的，也不再是普通的弓弦，而是歲月、是史詩、是命運，它們化作了弦！

  弓弦之上，搭著的箭，則是大羿的心……

  毫無疑問，此時此刻，大羿的心，決定了太多太多的史詩和命運，由這一顆心來書寫刻畫歷史的華章，掌握未來的走向。

  哪怕這背後充滿了重重的算計。

  弓箭是帝俊送的。

  殺金烏分黑鍋給東夷，是龍祖安排的。

  無形之中，大羿懵懂著成為複雜局勢糾纏下的棋子，稀里糊塗的執行任務。

  但是。

  無可否認。

  這一日的大羿，註定了會成為天上地下、古往今來最靚的仔之一，白澤都要為他鄭重的單列一篇，書寫他的輝煌絢爛！

  把握住歷史的走向，成為按下核按鈕的神人，時也命也，盡在一身。

  類似這樣待遇，又比之更強的、圓滿的猛人，有一個霸道無邊的名字，叫做——盤古！

  當然，大羿自然離盤古的層次還差的遠。

  不過，當他背負上了那樣的期待，自然而然間明白了一點屬於盤古者的微妙神韻，恍惚間視野變得有些超然，照徹十方萬古，洞悉因果命運。

  在這樣的視角下，當他看到了金烏，看到了手中的弓箭……

  驀然的，他眼中有淚。

  大羿似乎明白了什麼。

  念想著家中的妻子，許多事情一下子便通透，很多迷霧悄然間蕩然無存，一些貓膩不復存在。

  大羿本就不傻。

  只是曾經，他不會去懷疑身邊人，沒有去猜測東夷王庭中是否存在什麼詭秘之處……否則，以他上門女婿的身份，很多東西都能查證到。

  也是。

  誰會去想，那被天皇帝俊糾集人手圍殺的白帝少昊——東華帝君，明晃晃的仇恨，律法神劍眼下還在跟屠巫劍的道對抗、激烈大戰……這樣的兩個人，會有默契達成，是諸神無法知曉的交易？

  掛名著白帝義女的姮娥，是天皇帝俊的親女！

  依舊是帝女，但陣營兩極反轉！

  不過仔細想想，還挺刺激來著……泡到了對面陣營大佬的女兒，這種成就可謂是史無前例！

  當然，刺激之後，便是虐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唉！』

  大羿眼中的淚水蒸乾，手卻不自覺的抖動，處在有生以來最尷尬的狀態。

  這箭，他是射？還是不射？

  大羿沉默著，遲疑著。

  明白了許多的隱情和真相，此時此刻，單論實力，他不如一些妖帥、祖巫，可論及對五方天帝的背後黑幕交易了解，他卻一下子超前了太多。

  只是這份了解，太過於沉重了。

  有時候，知道的太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傻乎乎的，說不定心就不會痛，不會有太多的無奈與無力。

  『這是風曦說的報應嗎？』

  『天天秀恩愛，朋友圈裡發狗糧，欺人太甚，終有劫難……尤其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在別人都在加班的時候……』

  大羿站在了人生的岔路上。

  這箭射出去了，還射中了，一些人和事，也就到了說告別的時候了。

  ——斬斷情絲，單身無敵！

  好好的人生贏家，重新回歸到只狼的境地中。

  大羿在猶豫著。

  直到某一刻，有悲劇的發生，讓一切兒女情長都做了空。

  心中無女人，射箭自然神！

  ……

  金烏啼鳴，音動十方。

  天皇帝俊的十個孩子，很是活潑靈動，裹挾大軍，轉戰東西南北。

  嗯，應該說是「被」轉戰。

  夸父兇猛！

  這位人族的神將，戰力兇橫無比，將十位金烏皇子都快打得哭了。

  ——劇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說好的拿一個普通、平常的大羅成就者來鋪路，為什麼現在蹦出的是這麼一個凶人？

  一杖之下，縱有浩瀚軍勢加持，膽敢硬上，也是金烏羽毛亂飛，神血灑天地。

  難以力敵！

  不過好在，夸父神將跌出莫名戰場時，身上的傷不輕，且十隻金烏終究是皇子，是有特權的——

  周天星斗大陣！

  從星海之中，有磅礴加持降下，為他們拔升戰力，加持狀態，將金烏一族的特性催發的淋漓盡致……打不過，可以跑！

  這一跑，夸父還要追——因為長城的防線破了！

  在後方，是無數供應火師的氏族，這是夸父神將需要守護的子民！

  也可以說，這些都是夸父的軟肋！

  金烏放一把火，夸父就必須去救，攻守之勢確定，難以反轉。

  方法有些無恥，有些卑鄙……但戰爭，本就不講道義。

  金烏化虹，流蕩十方，夸父神將一邊對抗，一邊滅火，心力分散之下，逐漸生了問題，有了疏漏。

  「就是現在！」

  金烏大皇子輕喝，率眾凝聚了一方祭壇，牽引下冥冥中正在與東華神劍火併的天皇法旨及屠巫劍虛影，等身替換，命數混淆！

  在這個剎那，他們對手互換了！

  屠巫劍虛影對付夸父，他們則是去挨上那一劍律法的斬殺！

  「夸父！」

  有皇子低語，「讓我們來賭一把命！」

  https://

  「看是你在屠巫劍下死的快！」

  「還是我們十個在東華大聖的遺留下死的快！」

  「不過，想來我們是不會死的……哈哈哈！」

  「因為，律法誕生的那一天，就註定了會被鑽空子……這只能約束君子，難以徹底的制裁小人！」

  「君子可欺之以方！」

  「它要的是教育，是悔改，是最低的道德底線，在絕境中又會留下一線生機。」

  「它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卻避免不了被人鑽空子，口頭悔改，本性不改，鑽空子而走！」

  「所以，我們賭它殺我等有一線的遲疑……而這一線，就是你的死期！」

  「你死了，我們的道便成了！」

  十聲齊喝，是賭博，也是十位皇子對時代規則的參悟理解。

  道成，則是大羅身！

  哪怕在律法神劍的鋒芒下，一般大羅也跳不起來……但有目的的操作，可以脫罪，用律法來對抗律法！

  「千古悠悠，誰執劍？誰執刑？」

  「唯神！唯聖！」

  十位皇子聯手迎上了律法神劍，而屠巫劍的虛影，卻於此刻斬下，劈殺向了夸父。

  當夸父神將感受到屠巫劍的鋒芒時，他豁然間明白了此劍之名的真實不虛。

  這的確是能「屠巫」的一劍！

  匯聚種種罪與孽，是人道的負面，破滅一切理想與信念！

  粉碎守護的心，踐踏理想的念……巫族所借用的、成為立於此世的根本，卻恰恰被針對！

  「破壞永遠比創造容易……」

  生死的關頭，夸父神將悵然而嘆，「一粒老鼠屎，便能壞了一鍋粥，何況是眼下，一半神聖不做人事？」

  「我們走的路，希望何在呢？」

  夸父的聲音低沉下去了。

  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但，他沒有放棄。

  「看不到光明，那我就點燃我身，作為祭品，去殺出一片光明！」

  夸父神將的語氣陡然高昂。

  在這一刻，他的身軀無止境的膨脹，有扛起萬古青天的神威風采，是一切不屈者的怒吼。

  「天踏了，我來撐！」

  「你們想要作亂，便先踏過我的屍骨！」

  「哪怕我攔不下你們，也要努力絆你們一跤！」

  夸父揮舞木杖，就如同是在揮舞著斧頭，這是在效仿某位前賢。

  是的！

  這一瞬間，在許多人的眼中，他就如同是盤古那樣去開闢！去戰鬥！

  「轟隆！」

  一聲巨響，諸天巨震，大千波光無限，像是寰宇毀滅，又若古今崩塌。

  無窮無盡的神通信手拈來，組合在一起，是夸父的人生輝煌，映照無數紀元的玄奇燦爛。

  燃燒自身，極盡璀璨，夸父向著整個人道的罪孽揮杖，仿佛是要以一力掃清時代的紛亂！

  「很好的勇氣！」

  天皇法旨中驀然傳來道音，是帝在讚許，「可惜，實力太差。」

  「看在你這樣決心的份上，我便如你所願，將你化作屍骨……看看你死後能不能絆我一跤。」

  讚許聲中，這屠巫劍的虛影化作光，化作火，是焚滅諸世，是沉淪萬古。

  這一劍，演化出了人世的冷酷與無情，又契合著天道秩序與規則……這天底下，強者俘獲弱者、掌控弱者，本就是理所當然的綱常！

  星辰圍繞大日旋轉，族群依賴智者指引，強大狩獵弱小，能者俯瞰無能……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貫徹了時空紀元，映照了諸天萬界，莫不遵循這樣的規則……即使有特殊的世界，或許會表現出不同，但這樣的「特殊」，又何嘗不是一種「強大」，逼迫了所有參與到其中的人遵守這種看似「公平」的規則？

  屠巫之劍，它凝聚罪孽，但所包含的不僅僅是罪孽……因為單純的罪與孽，只會走向自毀，缺少存世的根基，難得持久。

  所以，它還論述了一整套的理念系統，將一切情感、關懷，都赤果果的拆分徹底，唯利益至上，唯強大至高，指導人道蒼生一切所作所為，都是要不擇手段的變強，可以因此踐踏一切信念與真情！

  它映照的是「天」的道理，是大道無情，是生殺無罪——生是道，死也是道，生死都是道，何必因此抗拒，去抵制、去排斥？

  當這樣的法理轉動，恍惚間蒼茫洪荒都隨之而動了，將這一劍奉為中心，成為主導，對著夸父碾壓下去了。

  在如此的洪流面前，夸父的反擊顯得那樣無力……燃盡他所有綻放的神通被迫，大羅者強橫無匹的真身被斬，徜徉諸天、遨遊萬古的元神殘碎，徹徹底底的不堪一擊！

  屠巫劍，斷去了夸父的生機……不留一絲！

  「我輸了。」

  夸父眸光黯淡，身軀化光，雨落人間，「是我的無能。」

  「不過，這條路不會斷……」

  他逐漸破散、僅剩下的手臂，奮力將手中的木杖擲出，落在一處山谷中，迎風一化，成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桃林，似乎廣袤無比，充斥了勃勃的生機，為往來的過客提供一處休憩的空間，能好整以暇的思索人生前行的道路。

  「總有人，會走到最後的……」

  「我很期待。」屠巫劍傳來淡然的回應，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呼……」

  夸父殘碎的元神長長呼出一口氣，便帶著點點的遺憾，羽化逝去了。

  唯有一道不滅的先天靈光，沖天而起，遁入歲月長河，不知去往何方了。

  屠巫劍「看」著，卻也沒有攔阻……或許，是夸父的鬥志讓卻感慨，故此選擇放了一手，沒有鎮壓。

  當然也有可能，是另一邊的戰場還需要馳援，懶得在這裡費心了。

  「唳！」

  金烏啼鳴，很是歡愉。

  在夸父殞落的那一刻，像是有什麼條件被滿足了，十位金烏皇子發出了響亮的叫聲，迴蕩在宇宙中。

  他們要成道了！

  在律法神劍劈下時苟活，以特殊人才晉升為理由，緩刑甚至釋放，遁出一命，再迎來光輝未來！

  這是律法所允許的……因為它最將規則。

  但……有人不允許！

  「夸父！」

  有一聲痛苦的悲嘯，是龍師中的大羿！

  一番遲疑，隊友沒了！

  就死在他的面前！

  在這一刻，他不再猶豫了！

  怒吼聲中，一道光綻放，照耀了永恆。

  「道不同，不相為謀！」

  「從此……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