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的腳步頓在了殿門處。

  正是當她要邁出轉折性的一步時，背後傳來了一個天籟般的聲音。

  「好！我同意了！」

  這是東華帝君的聲音，語氣中不勝輕快。

  具有歷史意義的正式回復！

  一條鹹魚，似乎因為女霸道總裁·成功大師·媧的諄諄教誨，從而醍醐灌挺，毅然翻身了！

  一場偉大的勝利！

  只是背對著東華的女媧，一雙眸子中的目光神采卻變幻不定，有驚喜，也有驚疑，甚至還有瞭然……種種矛盾並存在一起，再搭配嘴裡細細品味的熟悉味道小魚乾，最終眸光神光凝聚成古怪神秘的笑意，似乎靈光一閃的瞬間，洞察了某種隱秘。

  雖然，依舊未見全景，但依然知曉了一角線索。

  不過，這笑意在出現的瞬間，便被女媧自我控制著沉浸在心底，面容表情迅速的自我調整，展現出一個完美無瑕、看上去絕對真實無虛的極度克制怒火中燒。

  ——此乃一個巔峰演員的自我修養！

  女人，天生的演員。

  女媧，做為本時代最能打的女性代表，更是此中的槓把子！

  一切都是那般的惟妙惟肖，尋不到絲毫破綻。

  從面容表情，到肢體語言，到神念情緒的外顯……

  牙齒咯吱咯吱的響著，女媧一點一點的慢動作轉身，重新直面東華帝君，神情表現有壓抑、有憤怒。

  合情合理。

  ——按理來說，聽到一個好消息，談判方有意向簽署合作協議，她是應該興高采烈的。

  不過嘛……

  她女媧不要面子的嗎？

  你一尊巔峰的大羅，時感無盡，談判中的思考也不過是在剎那而已。

  下定了決心，理當立刻給出一個準確的回覆。

  可你這早不同意，晚不同意，偏偏到我都宣布合作結束、要就此離開的時刻，再悠哉悠哉的開口，叫住我的腳步……

  我！女媧！很懷疑！

  「你在玩我？！」

  女媧冷冷的凝視東華，嘴唇抿緊，俏臉繃住，努力的釋放殺氣，赫然是在告訴對方——

  媧，不可辱！

  的確，她是來上門合作的，尋求盟友助力，為自己的盤古大業添磚加瓦。

  但！

  她盤古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堂堂正正的、挺直身板的站在眾神之巔！

  是要去當所有大羅神聖的媽！

  不是來受氣、被呼來喝去調戲的！

  委曲求全，跪著請求合作……她的神生字典中就沒有這樣的選項！

  哦，也不對。

  這洪荒之大，還是有那麼一個能讓她委屈巴巴、瑟瑟發抖的神存在。

  那個神，叫做伏羲。

  除了伏羲，面對別的神聖，她的合作態度都是平等對待……你敬我，我便敬你；你羞辱我，那我轉身就點齊麾下八百小弟，把你跟你家墳頭都給揚了！

  何況是現在……只要她能獲取大成功，一改家庭「弟」位，連伏羲都要舉手喊投降，真正的舉世我為巔！

  如此背景。

  你東華，如何能這樣羞辱調戲我？！

  我女媧，也絕對不接受這樣的被羞辱！

  在合作事項繼續談下去之前，你給我把事情解釋清楚！

  否則……

  女媧死死盯著東華，眼中有無盡冷意在醞釀沉積，並且在周身顯化而出，冰寒死寂主宰了這一片時空。

  『我定給你個報應！』

  女媧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卻赤果果的將這樣意思傳達過去。

  你不給我一個交代，那就換我給你一個交代！

  這面子之爭，大過天。

  氣急了我，大不了我不在乎盤古的爭奪，就專門琢磨著如何弄死你！

  給伏羲服軟，難不成還不比給你服軟強？

  女媧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當然。

  某位帝君敢做這樣的事情……顯然，也不是什麼怕事的主。

  「呵。」

  東華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聲，輕輕敲了敲桌案，一層絢爛溫暖的光芒便流淌蔓延而出，將女媧帶來的死寂冰寒給抵消了個乾淨。

  「你說我玩你……嘖嘖。」

  他咂摸著嘴，突然哂笑起來，「卻也不算錯。」

  氣氛，剎那間便凝固了。

  一句話，把天給聊死了。

  東華，聊天小能手也。

  女媧表情僵硬，此刻帝君的大方承認，讓她都有些恍惚了……接下來該怎麼應對呢？

  不等她做出應變，東華就接著說下去了。

  「套用貴方現下時常掛在嘴角邊的一句話。」

  「真心實意的朋友上門，自然熱情真誠的招待。」

  「心懷叵測的虛偽者登門，也當回敬以套路，並且時刻準備好刀兵相見。」

  東華悠悠道，「媧，你捫心自問，你是什麼樣的神呢？」

  「你對我的態度如何，決定了我之前用怎樣的態度回應……這有問題嗎？」

  「完全沒問題——最起碼我是這樣覺得的。」

  女媧聽了，臉色變來變去，最後板著臉，「所以，你就這樣先抗拒後同意，把我玩來耍去……這是在拐著彎罵我反覆無常的小人？」

  「那倒也不至於。」東華啞然，「畢竟，人心是善變的嘛！」

  「我之前會抗拒，不願意合作……」

  帝君搖著頭，「這可全是因為，我感覺不到你真實的誠意啊！」

  「我還沒誠意？」女媧有些被氣樂了。

  「當然。」東華頷首，「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出發點，哪一句不是因為自己的利益？」

  「你是為了自己能大賺特賺，才耐心的給我大開講座，給我談人生，講理想……別否認。」

  東華笑吟吟的，「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我正是厭倦了是非，所以也懶得搭理你，不想再捲入這趟渾水裡。」

  「倒是後來，你還算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人話，放下了功利心……儘管不怎麼中聽。」

  東華隨手撥弄時空，影像重置，女媧說過的話再現。

  「這讓我覺得，你心底還算有點良知，有點節操，有點風度，拿得起放得下，好聚好散，沒有叫囂著什麼——不合作，我就給你搞事，踢爆曾經所有過的合作經歷，就為了給你添堵，誰都別想落個好。」

  東華的眸光深邃。

  女媧卻覺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艹！

  你竟然考慮過把我往那麼壞的方向想？

  我女媧，是那樣的神嗎？

  舉世公認，我可是先天神聖中少有的良心擔當，專門平衡兄長的腹黑壞水！

  你還把我想的那麼壞？

  雖然我女媧，搞房地產、學區房，還有糾集十二殺馬特，要殺穿整個洪荒……但我堅信，自己是個好女神！

  『小本本記上了。』

  女媧斜著眼看東華，心中的念頭小人兒忙碌著，要在日記本上添加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當她的筆落下時，卻有些猶豫了。

  『具體記在誰的頭上好呢？』

  『東華……大有問題啊！』

  女媧心裡的小人兒躊躇著，在記憶的海底滿地打滾。

  ……

  「因為你認為，最後我說了句人話，所以才叫住我？」

  女媧冷靜的詢問。

  「是的……才怪。」東華很淡定的說著氣人的轉折，在女媧開始琢磨著要不要掏出一柄四十米大砍刀之前，他給出了正式的答覆，「最主要，還是你提醒了我，一個熟悉的名字。」

  「蒼龍……唔，這個紀元，他披了個馬甲，叫做共工。」

  東華的眸光幽幽，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看你這樣子，他還是沒放下。」

  「而且天庭裡頭……帝俊他也是做的差了，讓我不開心。」

  東華站起身，一瞬間有光彩閃耀，一種無與倫比的自信偉岸氣度乍現，讓女媧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她的兄長般。

  「我這拉磨的驢還沒退休呢，就開始跟我的對頭互有默契……這怎麼行？」

  「我認為不妥。」

  「至於說……你提到，當我放棄盤古之爭，徹底退賽保平安，蒼龍就不會來找我的麻煩……」

  「這豈不是顯得，我如何如何畏懼他？」

  「若是再有哪個嘴上沒有把門的好事傢伙胡亂宣傳，胡言亂語……不就成了我多麼的貪生怕死，為苟全性命忍辱偷生，以及蒼龍那傢伙怎樣的心胸寬廣，大氣磅礴，不與斷脊之犬一般見識，光明磊落，有人主之相。」

  「不能忍啊！這絕對不能忍啊！」

  「感謝你提醒了我。」東華看著女媧，微笑而道，「讓我知道，好歹要給蒼龍一個深刻的記憶，讓他知道，也讓世人知道——」

  「我退賽，是因為我寂寞，我無敵，厭倦了繼續在魚塘局裡炸魚。」

  「諸神當歡呼，當慶幸，本人格局超然，不貪名利，不逐權勢。」

  「所以……」女媧遲疑道。

  「所以在退賽之前，我要給蒼龍上最後一課，留下延續十個八個大時代的心裡陰影。」東華笑著把一根小魚乾塞到了嘴裡，如是說著。

  「等等。」女媧猶猶豫豫的說道，「你和蒼龍之間，似乎蒼龍才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一方吧？」

  「當年你『走火入魔』，被魔祖羅睺給蠱惑，最終把他坑殺在誅仙劍陣之中……」

  「現在，怎麼你能這樣一副天經地義、理直氣壯把他趕盡殺絕的樣子？」

  頓時，此地的空氣氛圍變得微妙了。

  不過，這種微妙沒有能持續多久。

  只因東華是個見過大場面的神，而且他的節操……有的時候很高，高的驚人，讓諸神顫慄，是能做到一心為人道蒼生，行殺伐無算；可有的時候又很低，低的同樣讓諸神忌憚，百無禁忌。

  「這個嘛。」東華微微昂起頭，日月星光灑落在他的臉龐上，勾勒出一種神秘的邊際，「自然是因為——我做過的事情，我自己承負，絕對不會痛哭流涕的哀求原諒。」

  「即使做錯了。」

  「既然錯了，那就錯到底。」

  「何必錯到半截，又轉身回去道歉呢？」

  東華溫和的給女媧說著，語氣平靜，卻讓女媧感覺自己脊背上汗毛豎起。

  這樣的東華帝君……雖然他實力依舊不如女媧，但卻給她極致危險的感覺。

  『可怕！』

  這是女媧心中的評價。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修行做什麼呢？是吧？」東華款款而言，「媧啊，你想想——」

  「假使我道歉了，蒼龍心頭的那根刺就能消掉麼？」

  「他能原諒我嗎？不能的。」

  「原諒了……他對得起那些曾經為他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的忠心麾下嗎？」

  「因為我的帶頭走火入魔，讓他們都遭到了羅睺的屠刀，被清剿了一遍……哪怕最終逆轉時光復活，心頭的陰影也不會消失。」

  「蒼龍必須恨我！」

  東華輕鬆隨意的說著，「洪荒的潛規則，也一致要求，他必須恨我！」

  「大羅不死，大羅不滅，復活甲無限使用……這樣的前提下，如何可以連血性都沒有？」

  「你看。」

  「道歉沒用，對面不會也不能接受。」

  「所以，大家也不要做這些無用功了。」

  「乾脆讓我化作最大的邪惡，在代表正義身份的蒼龍眼裡，是傾盡一切努力都要打倒的對象！」

  東華微笑著，吟頌著，恍惚間似是跨越了時空，對時光長河下游某一個時刻的龍祖輕語。

  「蒼吶！」

  「考驗你器量的時候到了！」

  「你要背負起仇與恨，臥薪嘗膽，刻苦努力，將心頭的壓力轉化成最大的動力，奮力前行拼搏，成為最勵志的神話！」

  「我在巔峰之上，等著你！」

  「當你走到我的身前，我便賜你一敗，掀翻你的不朽龍庭……讓一切，再在歷史的輪迴中開啟！」

  帝君自語著，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

  「咕咚。」

  這一刻，女媧乾咽了一口唾沫，腳下噔噔的倒退了兩步，倒抽冷氣。

  好……好喪心病狂！

  不過……

  驚嚇過後，女媧舒展眉頭，有些小缺德的笑容在嘴角浮現。

  ——蒼龍倒霉，關她女媧什麼事呢？

  她高興都來不及呢！

  『叫你逼宮！』

  『叫你上躥下跳！』

  『活該！活該！』

  女媧一點念頭無拘無束的飛馳著。

  直到被東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驚的一「跐溜」就回歸了正經的樣子。

  「拿來吧。」

  東華伸手。

  「拿什麼？」女媧不解。

  「自然是你擬定好勸說我合作的待遇內容……」東華悠悠道，「讓我看看，給我的好處是多少？」

  PS：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