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人王，卻在挖所有後來者的牆腳……」風曦一臉唏噓，「我似乎看到了未來的一角，會被所有共主戳脊梁骨的罵！」

  「節哀……節哀！」侯岡忍著爆笑的衝動，「或許，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呢？」

  「再說了，即使被罵，又不會掉一塊肉。」

  「還是先考慮人族如今怎樣戰勝天庭為妙，否則現在都沒有了，何談將來？」

  「好吧，道理是這個道理。」風曦無奈的點了點頭。

  「先給人族爭取到天地主角的地位……至於剩下的撕逼，人皇天帝與十二祖巫大亂鬥什麼的？」

  「就純粹是人族的內部矛盾問題……不過那時候，我多半已經退休養老去了，不需要理會。」

  風曦揉了揉眉心。

  「這可不一定？」侯岡眸光閃爍，「你跟炎帝不清不楚的，巫道的思想流派又是你一手推動，彼時哪怕退休了，也得被牽扯回去。」

  「一場人族內部的戰爭，以推翻巫族軍方戰爭先行的管理模式、解放人族長久以來的思想束縛為最高使命，背負著變革宿命的人王，多半會站在你的對立面，對你窮追猛打，直到干趴下你。」

  「所以呢，你小心哪天一世英名，一朝喪盡！」

  「然後，巫道流派的思想，被打入邪道……往後代代人王削巫蠱，直到最終使其從人族的主流中銷聲匿跡，再無蹤影。」

  侯岡預測著很遙遠的未來，一種可能上演的情況。

  巫道的學派，此刻是弄潮兒，但……又能主導人族多麼久遠的時光呢？

  「或許，事情未必會發生到那一步？」大羿插嘴道，「你們不要忘了，還有女媧陛下在呢。」

  「如果在她的指揮下，人族實現了伐天的宏願，擊墜了妖族的天庭，那陛下她必將登臨絕巔，立在那令所有大羅順從敬仰的成就——盤古！」

  「有她為巫道的靠山，又是人族的聖母，執掌生與死的權柄……未來的人王，想要跨越這座大山，幾乎就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大羿娓娓道來，相比較於略顯悲觀的風曦和侯岡，他的心態相當的良好，看好巫族的概念股。

  風曦看著他，想著自己頂崗氣運道主年年享受的分紅，還有捲入的五方天帝攜手設局，顯然是在玩一票大的……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終，風曦什麼都沒有說，選擇當一個悶葫蘆。

  侯岡亦然——此刻的他，眼底有一絲的沉凝，罕見的沒有往日的那樣隨心瀟灑，怎麼歡樂就怎麼搞事，面色表情莊重肅穆，心思飄渺。

  『女媧盤古了，那的確是會強大到絕巔……可要說無敵？不可逾越？』

  『卻是不見得啊……』

  『之前就有一位盤古，慘烈翻車了——在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開天闢地，流芳萬古，但卻以身殞化萬物收場。』

  『女媧執混沌青蓮，真能笑到最後嗎？』

  『我這些年中，僥倖窺到了某些人布局的一角……而僅僅就是這一角，便讓我感到驚心動魄，不敢再輕易往下追查了……』

  『否則……』

  侯岡想到了什麼，瞳孔都不禁收縮了一瞬。

  「呃……你們這是怎麼了？」大羿看著不做聲的風曦和侯岡，有些摸不著頭腦——原本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啊哈哈……」風曦打了個哈哈，「沒什麼沒什麼，我們只是不經意間想到了人族的艱辛，心生感觸而已。」

  「你看——這哪怕是打完了共同的敵人，破碎了天庭，到頭來還是要自己人刀兵相見。」

  「如果說，這裡面如果有哪邊是徹底的野心家還好，戰場見面，殺就是了。」

  「可惜！」

  「最後流的血，少不了理想者的血，終其一生，就是為了給人道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風曦感懷嘆息，「支持巫道的，是認為巫族這樣的模式才可以完美的治理人道蒼生，使萬族共生，成就大同之世。」

  「推翻巫道的，也會有不少是不想讓一種思想潮流束縛了人道，希望能見百花現，萬紫千紅。」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羿的心情低落了些許，不過很快又振作，「還好，能進入這樣一盤棋局的，多是大羅。」

  「流血或許是會流血。」

  「但徹底殞落卻不至於，最多是沉睡……有朝一日重回棋局，再度博弈。」

  「這麼看來，保底還是有好處的。」侯岡悶笑一聲，「給失敗者反殺的希望，同時也能鞭策勝利者，不可有絲毫鬆懈……」

  「畢竟，昔日的亡者，就在歲月中飄著，冷冷注視紀元變遷，時代發展……還說不好什麼時候就回歸了，如今朝的巫妖大戰般，再開一場量劫！」

  「好啦好啦！」風曦拍了拍手，「咱們不用討論這麼傷感的話題，先顧好眼下再說。」

  「對娘娘的任務安排，你們有沒有什麼好點的建議？」

  「建議啊？」大羿放棄了探討未來，開始替風曦出謀劃策，「要想合情合理的插入巫族的思想學派，並且獲取實權，能對人王系統形成制衡……」

  「最關鍵是，還要讓各個氏族的領袖，都挑不出刺來……」

  「或許，我們應該考慮借用一下大義的名分。」

  大羿總結道。

  「開天，造人。」相比大羿，侯岡說的話就少了，惜字如金，「盤古，女媧！」

  兩人不同的表述，指向的目標卻一致。

  「祭祀！」

  彼此對視了一眼，最終他們異口同聲的道，成為了答案。

  「以祭祀的名義，插入到人族的管理系統中嗎？」風曦微微頷首，「跟我想的倒是差不多。」

  「族之大事，在祀與戎。」侯岡緩緩道，「哪怕在高層眼中，人族巫族本為一體，甚至最終血脈都是要合流的。」

  「但是，中下層的民眾，對此卻還是很看重的。」

  「在他們眼中，人族和巫族始終分的很清楚——這種事情，不是王庭方面高喊一句『族群大團結』就能解決的，除非有切實的破冰行動，某種程度上的一視同仁。」

  「所以。」

  「巫道要想掌權，還不引起太大的反應，人族內部的兵權是不能沾染絲毫的。」

  「即使如風曦你這般，根腳是根正苗紅的人族，只是去巫族『留學』了一番，最後回歸人族……那也是要在人族中重新刷出一個正經的出身，以人族的身份統轄兵戈，並且在大義上為人族負責。」

  「這是道義，人族兵權，巫道輕易碰不得。」

  「不然一個不好，天庭那邊的言論就來了，挑撥離間，說巫族在人族之中如何如何駐軍，踐踏了人族的主權。」

  「因此，巫道能考慮的，就是『祀』了！」

  「兵權太敏感，容易觸碰警戒線……祭祀方面，重要是同樣的重要，可卻能合理的摻一些私貨。」

  「不……」侯岡笑著搖了搖頭，「不能說是私貨。」

  「光明正大的引導思想潮流，只要不太歪就好。」

  「盤古大神開天闢地、犧牲奉獻的精神，值得宣傳；女媧娘娘造化萬物，成就人族的恩情，值得感恩……這些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然後，你以共主的名義，號召族人學習和感受這些偉大者的精神和品德。」

  「可既然是學習麼……總要找個合格的老師不是？」

  「誒，巫道的思想流派，就可以插入進去了。」

  「論及到盤古思想的解讀，誰還能比巫族方面更專業？人家就是專家！」

  侯岡笑道。

  「這麼一來，接下來的都將是水到渠成。」

  「不錯，不錯。」風曦讚賞道，「如此一來，巫道學派將順理成章的站住腳跟，慢慢的擴大影響力，全面覆蓋人族。」

  「正是！」侯岡一拍手，「這種方法，可謂是王道湯湯，勢不可擋。」

  「巫道學派的步子，走得或許並不快，但是能迎合廣大族人的想法，還契合人族夢，一旦紮根，就決難動搖！」

  「除非……」

  侯岡低聲笑著，似乎是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恍惚間在插旗，「被各種解讀精神的那位盤古親身走出，並且站在了巫道學派的對立面。」

  「那，巫道系統才會遭遇到慘烈的重創。」

  「不過，這儼然不可能是不是？」

  「所以，我們大可視其為沒有隱患的方案使用。」

  風曦和大羿都點頭。

  對滴。

  第一任盤古都退休了，難道還要擔心他會詐屍嗎？

  況且。

  除了祭祀盤古，還有尊奉女媧呢。

  有女媧這個人族直接的造物主在，也不用擔心太失控，巫道被重創。

  畢竟……按照風曦從女媧那裡得到的暗示，這位娘娘搞不好都會安排自己的化身入主人族，承襲人族共主的位置！

  巫道系統，本是為了制衡人王的。

  同時，也只有人王，才會琢磨著如何唯我獨尊，掀翻礙眼的巫祭。

  可若是人王和巫祭本為一？

  那就穩如不周！

  「等這巫道系統，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我們就可以推進其真正的確立權威，隱性的制衡人王系統了。」

  侯岡說著，風曦就聽著。

  「確立禮法……有天地人！」

  「所謂天，便是盤古……盤古開天，至高至上，蒼生匍匐。」

  「所謂地，便是女媧……女媧造人，至親至德，人族尊崇。」

  「這貫通了天與地，代表這兩者意志的，便是巫，便是巫道！」

  「這『巫』字的形狀，不正是這般嗎？」

  「上有天，下有地，環繞著撐天的脊樑，是代言的人……巫道，掌握著這份權威。」

  「而天地之下，便是人。」

  「能代表這『人』的，自然是人族集體意志的代言者——人王了。」

  「風曦你看。」

  「如此一來，人王在位份上便低了一等。」

  「論權利，未必會小，但是話語權嘛……還是巫道說了算。」

  「你說，這算不算完成了娘娘交給你的任務。」

  侯岡問道。

  「算！當然算！」風曦鼓掌，「不過，我人族宣傳的可是人定勝天……連天庭都要做過一場，單純虛名的天地，可未必就穩固啊。」

  「那沒事。」侯岡不以為然，「天地人不行，那就上天地君親師！」

  「把人王再削一削，分出一些來，變成君親師，不就好了？」

  「能代表人的，不止有君王，還有親，以及師！」

  「什麼忠孝問題啊！」

  「什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

  「反正有的搞，足以制衡人王肆無忌憚了。」

  侯岡隨意的講解。

  風曦初時聽的輕鬆，等到某一刻，他眼神猛的變化了一下，一閃而逝，又恢復了正常。

  『嗯。』

  『是巧合。』

  『這一定是巧合。』

  『跟某人安排的另一條盤古道路，一點關係都沒有……』

  『從五德聖皇，變為至高天帝……』

  『收集開天者、造物主、人族意志，從宏大至渺小，再反過來，以一族吞併萬族，實現人族小家庭到人道大家庭的一家集體，順帶著干翻天道……唔，紫霄宮的那位，還是有道祖的稱謂呢，自封蒼生之師。』

  『很好……很好……好的不能再好……』

  『天地君親師，完美封盤收局。』

  風曦看著正侃侃而談的侯岡，目光閃爍。

  ——這位同僚，很有問題吶！

  『這……是那位大佬借他的手來提醒我？』

  『還是，他被算計了？替我背鍋、轉移視線的？』

  『算了。』

  『這與我何干呢？』

  風曦微微低頭。

  當他重新抬頭時，演技上線，臉上洋溢燦爛的笑容。

  「侯岡老友，你是個好同志啊……」

  「我都沒想到如何處理是好，你便設計的如此巧妙了。」

  「不如，相關事宜，便由你全權負責如何？」

  風曦禮賢下士，「屆時提交到女媧娘娘那裡的軍功冊上，我一定把你的名字加大加粗！」

  「啊這……」侯岡搖頭，「我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恐不能勝任吶！」

  「沒事！」風曦微笑，將手中的那枚「媧大頭」，直接折斷成了兩半！

  「錢，我可以給到位。」

  「這樣你再看，還有問題嗎？」

  侯岡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