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祖大笑，瘋魔癲狂。

  那笑聲中，似乎充斥了太多太多外人所無法理解的情緒。

  最起碼，風曦是不太能明白的。

  好在，這笑聲並沒有持續太久，便戛然而止。

  羅睺魔祖的表情恢復了之前的冷漠殘酷，冰寒酷厲的目光俯視著浩瀚洪荒、無盡時空。

  「罪孽便罪孽，走錯就走錯！」

  「本座一生行事，是非對錯，豈會在意外人指摘？！」

  「我為魔，自當恣意妄為，飛揚跋扈！」

  魔祖冷聲道。

  「若我掌握最後的勝利果實，所謂正邪還不是由本座來書寫？」

  「做到這個，也只需要破滅這洪荒宇宙、諸天時空罷了！」

  「我道如此，絕不毀棄！」

  到最後，魔祖也是最死硬的滅世大魔頭。

  「你以為，你能得逞嗎！」

  鴻鈞發出正義的呵斥。

  與此同時，命運長河也發出劇烈轟鳴聲，像是在附和。

  「我為什麼不能得逞？」羅睺魔祖語氣淡漠，「本座再怎麼說也是大羅，更是最高位的大羅，不死不滅，不朽不磨。」

  「一點靈光照耀永恆……固然一時會失利，但我有無盡的時光等待，等待翻盤的機會。」

  他驀然張開雙手，灰黑氣息無窮無盡的洶湧蔓延，瀰漫天地，瀰漫時光……這是一種大毀滅的氣息。

  「更何況……」

  「本座身負三千魔神大道傳承，更是主導這個時代衰敗的最大陰謀推手，憑此攥取了巨大資糧……雖然沒有能直接毀滅洪荒，收割最大成果。」

  「可提前具現出來的話……」羅睺魔祖的身形越發高大，有頂天立地之勢，「這一戰誰輸誰贏，還沒有塵埃落定呢！」

  「或許，我將擁有無敵的戰力，將一切逆改！」

  魔祖，將一條路走到黑，要一身殺到舉世皆寂！

  當然。

  以羅睺魔祖的悟性、底蘊，未必沒有這樣的資格！

  「冥頑不靈，死不悔改。」

  鴻鈞冷冷道，「既如此，我便予你最終極的沉眠！」

  說著，他的身形也在擴張。

  越是擴張，越是虛幻。

  最後擴張到極限，也虛幻到極限，像是徹底不存在了。

  不……不是不存在了。

  而是和這洪荒徹底融合在一起了！

  隨著這樣變化，整個洪荒宇宙，驀然多了一種生機，一種活力。

  就仿佛是一個肉身，得到了靈魂的回歸。

  鴻鈞……天道成精！

  他現在逆反這過程，從原本的超脫而出，重新跳了回去。

  這是伏羲大聖交託給他的計劃，也是整個命運長河最重要的終極一步。

  需要天道的最關鍵輔助配合！

  當鴻鈞回到他的位置上，並且自冥冥中落下自己的意志，徹底融入那浩浩蕩蕩橫掃無盡時空的命運長河中……

  最偉大的升華，就此上演！

  天地虛淡。

  時光虛淡。

  只有一條長河在發光。

  它在虛無中流淌，編織著整個宇宙。

  所有的大道規則，一切的一切，最終只為演繹出一個美麗浩瀚的天地，還有人道生靈的悲歡離合。

  那麼。

  又是誰，冥冥中在推動著、主導著這一切呢？

  當命運長河將這一切都解析透徹，終是水落石出。

  那是一位最偉大、最超然、最神聖的至高者！

  ——盤古！

  命運長河洶湧。

  而不知在何時，不知以怎樣的方式。

  這條長河上出現了一道身影。

  他被霧氣朦朧環繞，三件開天至寶歡快嗡鳴著在他的身周旋轉，時不時的碰撞、交融……最後，一柄造型古樸沉重的斧頭再現。

  盤古，開天神斧。

  一人一斧，都在釋放著恐怖無邊的氣機威勢，有能打破一切枷鎖束縛、背負一整個浩瀚世界無量眾生一起超脫立身永恆的至高無上精神意志！

  羅睺魔祖，那近乎頂天立地的法相，本來是很駭人。

  但當他被放到這尊最偉大者的身邊做對比……儘管身高不差多少，可卻讓任何一個看到兩者的生靈都會在心底升出這樣錯覺——天壤之別！

  盤古在天，魔祖卻是低到了泥土塵埃之中！

  風曦覺得。

  這兩個根本不用打。

  露面的一瞬間，勝負結果就已經出來了，早已註定。

  旁觀的人都這麼個看法。

  更不要說作為當事人的魔祖。

  想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直面盤古是怎樣的感覺。

  但是。

  羅睺怎會認輸？！

  就算是死，他也是死在求道的路上。

  選擇了毀滅洪荒以成就自己大道的路子，那即使粉身碎骨、真我破滅……也要去踐行！

  魔祖，雖然從來不做好事，一肚子的陰謀詭計……可他終究也是個踐行大道的大羅！

  豈能沒有超脫生死的決心呢？

  「盤古啊……的確挺強。」魔祖凝視著，「單純實力，我遠不如你。」

  「所以，我也就不拿那些傳承自三千魔神的神通大道來獻醜了。」

  羅睺道，「現在，我突然有些理解揚眉這傢伙為什麼要強調論道了……因為論力，他們輸個徹底。」

  「也就是論道上，有那麼一點希望……你雖開闢出洪荒，但是破壞永遠比創造容易。」

  「因此有了我。」

  「他們指望著本座，靠歲月時光去磨，等待這洪荒天地中的問題積累發酵，然後由我總結出破你大道的方法……但即使一切推倒重來，本座也不會走這條路。」

  羅睺平淡的自述。

  他誕生的目的，一切的目標，為的是誰？

  不是那些先天神聖，也不是天道鴻鈞，而是盤古啊！

  而今能見到這最終boss，總歸是要說兩句的。

  無論此戰是勝是敗。

  盤古也沒有急著動手，靜靜的聽著。

  虛空中有風吹拂過，讓那環繞著他的迷霧散去了一些，露出這位偉大存在的面容。

  ——跟伏羲大聖很相像！

  不說完全一樣，但七八分還是有的。

  風曦壓抑著自己發出驚呼的衝動，開動腦筋思考。

  他看了一眼羅睺魔祖，還有揚眉大仙，一個個都不奇怪的樣子，恍然有所明悟。

  「是了。」

  「命運長河計劃的主導者就是伏羲大聖……」

  「最前置的預備條件，便是這位大能演化出天機長河……」

  「此次除魔行動，他功莫大焉……」

  「而且盤古大神的真實面目，好像還真沒有幾個人知道的……」

  「所以最後演化出來的盤古，被伏羲大聖影響到，頗有相似之處……」

  「完全可以理解。」

  「盤古大神，想來也不會在乎這些旁枝末節。」

  「對！」

  「就是這樣！」

  風曦一拍手，一跺腳，為自己的聰明機智喝彩。

  「也難怪了。」

  「后土祖巫很多時候，看羲皇不怎麼順眼……這當然不順眼啊！」

  「祖巫大人，盤古精血演化而成……而眼下卻有這麼一段玩笑般的黑歷史，后土大人能看羲皇順眼，才是奇了怪了。」

  ——大家都是天地有名的大能，你卻想當我爹？

  不能忍啊！

  乾脆找個機會，把他弄死得了！

  風曦琢磨著，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

  他向盤古望過去，越看越替伏羲大聖同情。

  什麼叫無妄之災？

  這就是了！

  明明是為除魔大業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貢獻，事後卻還被人惦記小命……好可憐。

  「還好這些犧牲貢獻，在事後都已經得到回報。」

  風曦總結之前諸般所見所聞，頓時覺得第二個紀元發生和將要發生的種種，實質上都是這一場魔劫的延續。

  一些在巫妖時代能上位、真正位高權重的大能，絕不單單是因為實力強大，最重要是做出了被天地認可的巨大功績！

  像是鯤鵬大聖，為何能為妖師？

  就因為創造妖文？傳道妖族？

  可這些，很困難嗎？

  別的大能就做不到嗎？

  如果沒有好處就算了，真有好處，別人為什麼不搶著做？

  眾生又為什麼只認可這一家？

  洪荒宇宙的天地意志又為什麼專給鯤鵬大聖發專利功德獎金、進行專利保護？

  亦如少陽帝君……男仙之首！

  即使這位大能的心機、實力，都必須得到承認。

  可若沒有足夠的大義名分，又哪裡能支撐得起這樣榮耀呢？

  德，要配位！

  而毫無疑問。

  這一場魔劫中，如鯤鵬、少陽這樣的神聖，他們都有最光輝燦爛的功績，鑄就最閃耀的德行。

  少陽帝君撐開了殺陣破綻，為諸神出逃爭取到了關鍵時間。

  鯤鵬大聖犧牲自己、吸引火力，為摘取勝利果實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光是這樣的光輝德行，就足以他們自己出去單幹，一聲吶喊，從者雲集，天道都會給予精神鼓勵。

  即使不創業，而是選擇加入大勢力，即使錯過了最好時機，那也會被用最盛大的儀式歡迎，授予很尊貴的虛銜。

  若是創業初期？

  那更是有最頂尖的職位！

  像是媧皇、羲皇。

  女媧大聖，龍鳳紀元的辛苦洗地，多大的德行？

  伏羲大聖，為諸神指引出打敗邪惡大魔頭羅睺的道路，光輝耀萬古！

  他們成為妖族的皇者，卻是理所當然。

  甚至於，縱使是妖族失敗了。

  他們的功績也依然在天道檔案記錄中，在諸神記憶里烙印。

  所以，一個明目張胆創造人族，一個死後轉生人皇……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總不能讓人家流血又流淚。

  那洪荒世界，還有沒有公道？還有沒有正義？

  羅睺這最大的魔頭，都已經被打倒了！

  還有哪個傢伙，膽敢胡作非為？！

  第一紀元的歷史就擺在這裡。

  別說親身經歷過的古老神聖。

  就算未來證道的強者，都能輕易見證。

  這極具教育意義的真實版記錄大片，足以讓任何人在心底有一桿秤。

  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想到這裡，風曦摸了摸下巴。

  「這樣來看的話……」

  「我被送到這裡，除卻是后土大人想讓我積攢更強大底蘊外，也是在給我進行大羅天意入職前最後的功課培訓？」

  「在間接告訴我，大羅之間縱然有派系鬥爭，但大體的核心宗旨卻必須明白和維護？」

  「那，這可真是一場頗有意義的教學啊！」

  風曦輕嘆。

  ……

  就在風曦感慨的時候，戰場有變化上演。

  魔祖講述著他的心聲。

  「我的那些前輩們，被你盤古給殺怕了……竟想著寄望於未來。」

  「我卻不會這般打算。」

  「因為我在擔心啊！」

  羅睺話音低沉，「這個天地的發展，要是一直在螺旋上升的怎麼辦？」

  「要是出了一個最完美的領袖怎麼辦？」

  「所以，該動手就要動手。」

  魔祖目光幽幽，「主動出擊，掐滅一切危險，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可惜，盤古的出現，證明你的想法行不通。」揚眉輕嘆。

  「你錯了。」羅睺語氣驀然提高，「他的出現，的確是讓我進入了最危險的境地……但卻也讓我洞徹了一個道理，在毀滅大道上進入了全新天地！」

  他看著盤古，一字一頓。

  「我領悟了一招神通，專門用來對付你盤古的。」

  「就用這一招，來定下我們之間的勝負，甚至是……生死！」

  羅睺收斂了自己法相上的毀滅氣息。

  出現以來，他從沒有這般祥和靜謐過。

  一雙眸子，透著前所未有幽深寧靜的光芒，如同看破了世間一切的最高賢者。

  「這天地間，最大的毀滅是什麼？」

  魔祖自語著。

  「我曾經以為，是時光流逝。」

  「每一個剎那，都在毀滅過去的世界，埋葬舊日的時空。」

  「所以時光越往後，毀滅的大勢就越是洶湧浩蕩，無可阻擋。」

  「因為，這個世界背負了最沉重的過去！」

  「埋葬在歲月中的過往，在審視著現在，在審視著未來……它們偶爾的殘渣積攢，都是下游的負擔，最終引爆終極的量劫，讓洪荒歸於混沌。」

  「可是在看到你，看到你這大羅境界的最高成就者後，我明白……這或許對你根本沒有用處。」

  「於是我就在想，還有什麼……是能夠用來做為我的毀滅武器，用來戰勝你的呢？」

  「我或許已經找到了。」

  羅睺抬起了一隻手，指向盤古。

  「是遺忘。」

  「你創造了這個世界，開啟了一切的時代。」

  「但眾生終有一日……會將你遺忘。」

  「這……是最大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