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走一趟，去見后土大人。」

  牧笑著道。

  風曦小小的有些緊張。

  「別緊張別緊張……」牧看他一眼，便瞭然，「這跟上次可不同。」

  「這一次，你是要去接受屬於你的榮耀。」

  風曦目光瞬間變得閃亮起來。

  「能夠跟我說說，榮耀都是些什麼嗎？有獎金嗎？」

  「獎金嘛，肯定是有的。」牧做回憶狀，「至於榮耀？」

  「祖巫決定了，要授予你『本元會十大傑出青年巫才』的榮譽……這些還只是虛名。」

  「落到實際，對於你在崑崙此地的貢獻，特別記你特等功一次，一等功一次……有這功績，職銜的提升，可是會出現跨越式的飆升哦？」

  「我在這裡先恭喜你了。」牧笑容燦爛，「從此之後，你我或許可以同僚相稱，而沒有上下層次的差別。」

  「哪裡哪裡……我怎麼敢跟牧長官同僚相稱？我的修為還差得遠呢！」風曦明明笑的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線，但嘴上還是很謙虛客氣，調低姿態。

  「哈！」牧哂笑一聲，「我們巫族又不是妖族，不興那一套靠修為來評判高低尊卑，即使毫無貢獻，憑藉實力也可強硬享受超然地位，高人一等。」

  「我們這裡，雖然也不敢說能徹底做到實現心靈上的圓滿，認可人人平等、都有依靠後天道德教化站到極盡高度可能，依舊有著隱形的地位職權區別，發布命令和接受命令……但有足夠功績和對族群貢獻時，我們也絕不會視而不見。」

  「沒有這樣的主旨，還談什麼未來終極夢想，建設永恆洪荒？」

  牧語氣幽幽，「當坐在高位上的儘是尸位素餐之輩，肆無忌憚倚仗個人實力，侵奪底層所創造的財富而又不給予相應回報、最起碼指明一條上進提升的道路……那這個勢力、這個文明就很容易陷入怪圈困境，固步自封。」

  「曾經再強大，終有一日也會落後於他人。」

  「說到底，文明也是需要修行的。」

  「就像個人一樣……修行方式多姿多彩。」

  「有的類似魔道流派，有的與道門相仿佛……同樣，在修行過程中會碰見的外劫，多半也是差不多。」

  「大道至簡、萬道相通嘛！」

  牧笑了笑，「只是文明的修行，比個人的修行難度可要高了許多，鮮少有人能圓滿通關……唉，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這是站在頂尖的大神通者，才會認真考慮和推演的東西，遠望洪荒何去何從。」

  大巫看著風曦，搖了搖頭。

  風曦臉色有些黑。

  這是在看不起人嗎？

  這一定是在看不起人！

  不是大神通者，就不能志存高遠？

  即使只是一個小巫，但妨礙他操祖巫的心嗎！

  不知道有一個偉大的職業，叫做鍵盤政……

  「好啦，也別一副不滿的樣子。」牧一點誠意都莫得的說著，同時對高空招了招手，一條巨無霸的戰爭飛舟就降下，「要是有決心改造世界，那就腳踏實地的去做，付出努力。」

  「你真能有這樣的想法和行動力的話……我很期待，未來的時代是否會因此而增添一抹靚麗的色彩？」

  「那你就等著……」風曦一邊嘟囔著，一邊跟隨大巫的腳步上了飛舟，「我覺得，我能行。」

  「很多人都這麼覺得——直到他被現實給深深的教育了。」牧隨意道，「你會不會成為例外？」

  「一定的！」

  風曦像是在對大巫承諾，又像是在對自己承諾。

  飛舟啟動，遁破虛空，唯有餘音繚繞在此地，被那崑崙中漫無目的遊蕩的風，給默默記錄下了這一切。

  萬古之後再回首，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少年的心，少年的願……

  是成功？

  還是失敗？

  ……

  「在你就要去接受授勳、升官發財之前，把你叫過來……你沒有意見吧？小風曦。」

  后土聖殿中，祖巫饒有興趣的詢問風曦。

  風曦看了一眼后土，而後剎那間在心底展開了極致高速高效的分析，揣摩祖巫的心情狀態，並且決定自己接下來該怎樣說話。

  而以風曦多年來對舔……不，是對后土祖巫的深刻研究，他很確定——

  現在的后土，心情還是很不錯。

  『似乎是剛剛收到了什麼好消息……或者是追逐人生夢寐以求目標的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

  『唔……根據我上千年來的心得，這個狀態的后土大人得再順著毛捋。』

  『她再高興一些，我的好處少不了。』

  『嗯，我的措辭應該再這樣這樣調整一下……得忽略一些我個人在崑崙山裡面的貢獻，轉嫁功績到后土大人身上，襯托得她更加英明神武、足智多謀，運籌帷幄決勝萬億里之外……』

  『嘖……還得用心思量一二，不能顯得陰謀氣息太重。』

  只是眨眨眼的功夫，風曦就已經不知道在心中考慮了多少內容，匯總出了一篇對后土祖巫特攻的「君臣奏對」。

  這比曾經在崑崙山中設計戰略時的用腦程度都不差多少了，甚至在用心方面可能更勝一籌。

  沒辦法。

  不把話說的漂亮一些，不把上司哄的心情愉快，怎麼能拉到更多贊助、得到更多的資源支持？

  即使事實上，他很大程度上並非為自己私心，而是為了公事著想。

  他是好官！

  但是好官想幹大事，就得比佞臣還要有能力，會說話。

  於是乎，風曦在小嘴上抹了蜜，張開就來。

  「曦沒有意見！」

  他語氣鏗鏘有力，「臣能有今天，都是主君栽培而來……沒有后土大人，就沒有今日功成名就的曦！」

  「區區授勳儀式，哪能比得上您此刻親口教誨的萬一？！」

  風曦聲情並茂的講述起來。

  他無比激動表示，若非祖巫站在巫族頂點，無功可加，那這一次的所有功績，都應該是后土大人的！

  沒有偉大后土祖巫的領導，哪裡能有「都運會——輪迴」戰略的勝利？

  何況，最關鍵時候，在險惡妖族高層的掀棋盤行動下，還是后土祖巫的及時救場，才沒有讓全局崩盤……

  「后土大人統帥祖巫，以盤古真身砍殺羲皇疲於奔命、震懾道祖鴻鈞不敢妄動的英姿，讓我至今想來，仍是心動神搖、不能自己。」

  風曦對不久前的戰鬥稍微「修飾」了那麼一點點，頓時使得后土祖巫「神顏大悅」，心花怒放。

  ——雖然她心知肚明，那一場戰鬥是怎麼回事，無法自欺欺人。

  但是嘛……別人的誠心誇獎，她就心領了。

  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是那麼看待她……她有什麼辦法呢？

  總不能把別人的嘴給封上吧？

  她后土祖巫，誓死捍衛自己部落小巫說話的自由！

  一對君臣，一個吹噓，一個接受……天作之合。

  直到最後，后土祖巫率先到了極限，才將這過程中止，把話題轉移。

  風曦也從善如流。

  畢竟，目的已經達到。

  ——心情大好的后土祖巫，雖不會做出顛倒功過是非的昏庸之舉，可對有功之人多增添一點賞賜，那絕對是不成問題的。

  對風曦來說，這已經足夠。

  只是說一些好話，便能取得實質好處……

  『難怪，佞臣行業長盛不衰……實在是市場需求巨大、前景良好吶！』

  『吾擇其善者而從之……走佞臣的路，做忠臣、能臣的工作……』

  『為族群犧牲至此……我太偉大了！』

  風曦心底唏噓感嘆，同時就在崑崙山戰略實施後的一些見聞，進行匯報。

  「我們建立了巫族的強大姿態，宣傳了巫族的文化……」

  「如今的崑崙很亂……不是那種因為戰爭而導致的混亂，而是思想上的混亂。」

  「這分散了崑崙妖族的戰爭潛力，大大削減了向心力、凝聚力……」

  「這對我們巫族，自然是好事……不過，我也因此生出了一些擔憂，怕應在未來。」

  風曦吹噓的時候極盡阿諛奉承，可一旦說起實事又變得很認真、很用心。

  「哦？說來聽聽。」

  后土一挑眉。

  「關於人族。」風曦肅穆道，「我們對妖族輸出的巫族文化還好，但那輪迴的宣傳……」

  「告訴低級的族群，信輪迴，有來生……今生受苦，是因為沒有投好胎；只需信奉大人您，為輪迴做貢獻，來生必投好胎……」

  「這其實是一種很消極的思想——一個個都指望來生，大搞輪迴概念炒作，誰還努力建設今生？」

  「我們對妖族底層這麼宣傳沒問題……可萬一？」

  「這種思想的浪潮倒卷到人族裡面……就麻煩了！」

  風曦說著，突然嘆了口氣。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那丟人狗屎，自己又豈能完全不受影響？

  「而且我擔心，這很可能不是萬一……妖族那邊的高層，多半會搞小動作的，將大家一起給拖到比爛的節奏中。」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家一起宣傳輪迴啊！

  風曦的目光，在此刻像是望穿了未來，看到妖族高層的騷操作。

  他再一想想那種畫面——為人族崛起而戰天鬥地的先民們，一個個信奉起了輪迴，終日裡滿腦子的信后土、讓來生贏在起跑線……

  真上演這一幕，風曦感覺自己得抹脖子，自裁算了。

  『不……自裁也躲避不了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命運。』

  風曦不自然的打了個寒噤。

  「你說的有道理。」后土祖巫沉吟，「此事，倒是不得不防。」

  「那依你來看，該如何處理呢？」她看著風曦，「你既然能想到並提出這個問題，想來是有一些考慮了？」

  「是的。」風曦微微頷首，「一方面，注意教育宣傳方面的工作，派遣小巫在未來駐紮各人族部落，加強思想方面的傳輸，提倡犧牲奉獻精神，提高族群的凝聚力。」

  「同時，需要您屆時在輪迴中操作一番……比如說專門為人族開闢綠色通道之類，在宣傳上提升人族地位，有意識的刺激加強族群榮譽感。」

  「正確使用輪迴，進行正向宣傳，甚至達到正反饋——死後待遇由生前所決定，當積德、為族群做貢獻，使後人祭奠。」

  風曦將自己對「陰德」之道的思索簡單道來。

  后土聽著，手指無意識的在身側桌案上敲擊，若有所思。

  「另一方面，我們還需要加強一些社會福利建設，引導族群成員參與加入，從物質需要與精神追求等各領域進行滿足……讓人知道，活著其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告訴他們，輪迴陰土雖然孕育大生希望，來世有望大富大貴……但是等著投胎的也有很多，可能會占線情況嚴重，在其中滯留。」

  「而輪迴陰土，條件簡陋，可能都沒有通網……就算通網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好玩的……就算有好玩的，待在那裡的鬼，各自也不怎麼認識。」

  「哪像活著的時候，有漫漫歲月積累下來的各種情感……難道不是最珍貴的寶物？」

  「能有一生，經歷世事沉浮……這是一種福氣、福份。」

  風曦誠摯道。

  后土連連點頭，「你說的很不錯。」

  「對於人族未來的宣傳教育準備，現在就應該開始了——雖然他們眼下連胎兒都算不上。」

  「但胎教工作，不可有半分鬆懈，務必提前準備好。」

  她突然沉默，眸光轉動，在思索什麼。

  片刻後，她再度出聲。

  「我記得，曾經我想安排你有工作，為炎黃代言，編寫思想核心宗旨大綱？」

  「是的。」風曦點頭。

  「只是後來，我又安排你去了崑崙……不過也好，讓你在崑崙磨礪，也算是多了一份准基層的資歷。」后土抿著唇，「現在你回到了大本營……正好！」

  「從現在開始，在除卻原本將會授予的職位工作之外，你再辛苦一點，累一點，開始組織人手，就輪迴在人族中發揮正向作用的問題進行研究。」

  「等研究出了結果，需要進行社會實驗……你來找我。」

  后土一拍桌子，「我給你一些小世界，進行隱秘實驗。」

  「如果成功……可能會需要你做一些犧牲。」

  「以此凝結相關大羅道果……你可願意？」

  「臣……願意！」風曦認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