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雙眼，眼皮一直在跳動。

  有道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這雙眼一起跳的，又算是什麼情況呢？

  發財的同時，還要受災？

  『這的確很有可能啊……』

  冥河老祖心中嘆氣。

  『絕地天通……絕地天通！』

  『這麼硬核的絕地天通，讓我一顆脆弱心靈，有些遭不住啊……』

  絕地天通。

  正所謂——妖掌天，巫掌地。

  除卻是地盤根基的形容外，還是各自底牌的形容。

  妖族運轉周天星斗大陣，巫族掌控都天神煞大陣。

  故而。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那一個個殺馬特造型的祖巫，踩龍拿蛇的，立於大地上，不正是龍蛇起陸？

  而如今……

  有人在磨刀霍霍，是要讓天地反覆！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絕地天通——硬生生的把代表天的妖族，和代表地的巫族都給殺到崩潰，謂之絕；這個過程中，順帶再撞斷一下不周天柱？

  好了。

  天地也不通了。

  看！

  多麼硬核的絕地天通？

  硬核到，縱然是修行殺戮大道的冥河，都感覺心裡發怵。

  那是要有一顆怎樣瘋狂報復世界、且極盡膽大妄為想像力的心靈，才能策劃出這樣的計劃？

  冥河深切懷疑，坐在他對面的少陽，擁有「反洪荒人格」……比傳說中要毀滅洪荒的羅睺魔祖，那是一點都不差！

  「道友……」

  血海的主人很勉強笑著，一邊說話，一邊在心裡反覆思索過去有沒有得罪這尊狠神，「這個絕地天通的計劃，實在是太太太……太絕妙了！」

  「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呢？」

  「唉……我這不也是沒法子嗎？」少陽長吁短嘆，感慨不停，「你以為我就想這麼做？」

  「非也……非也！」

  「巫妖組建各自核心的時候，我沒有去加入……在考慮一些個人恩怨什麼的？」

  「最後大家都站完隊了，我才發現，自己是孤零零的。」

  少陽似乎很悲傷的樣子，「雖然說憑著實力，我依舊能加盟他們兩方……但是這樣一來，就成了打手身份，那些大頭利益早被瓜分的差不多，剩下的那點殘湯剩飯，怎麼匹配得上本人的智慧才情？」

  「這要換做是道友你……你甘心嗎？」帝君詢問老祖。

  「不甘心，自是不甘心。」冥河乾笑兩聲，順著少陽的話往下說。

  「是啊……我不甘心！」少陽用力拍了拍桌子，「所以，我只好另起灶爐了。」

  「是是是，另起灶爐……」

  冥河嘴上附和著，心底卻腹誹不停。

  『發現在人家巫妖制定的棋盤規則中下不過，於是直接將棋盤給掀了，拍到兩邊的臉上，硬生生的將對手給拍死……這灶爐可另起的太徹底了！』

  不過，這位血海之主認真想想——那灶爐做出來的飯，好像主要是給他吃的？

  於是乎。

  他的態度立刻產生了一百八十度轉變。

  這灶爐另起的好！

  太好了！

  拿巫族、妖族的大羅、大神通者去祭祀，換來自己成就殺道最終極成就……若是還要為巫妖兩邊哀嘆，那不顯得矯情嗎？

  他冥河，是那種熱衷於作秀的戲精演帝嗎？

  絕對不是嘛！

  巫族、妖族……死的好！死的妙！

  死完了這兩個族群禍害天地的高層，洪荒就和平了！

  他冥河，是為眾生除害！

  解決掉製造問題的罪魁禍首，什麼問題就都沒有了。

  巫妖征戰？

  理念之爭？

  都隨著族群的崩潰，被埋葬在歲月的塵埃中。

  新的天地主角將登上舞台，在洪荒世界中揮動自己的稚嫩雙手，書寫闡述自己的理念。

  『天地主角……』

  冥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有趣的念頭。

  『就必須是人族嗎？』

  『我看……我造出一支族群，去做天地主角，也蠻不錯的嘛！』

  天地主角，妖族能摸，巫族能摸，人族能摸……他冥河，為啥不能去摸一摸？

  『憑那時候，我攀升到最強勢、最巔峰的戰鬥力支持，誰敢說我造的族群不是天地主角？』

  『唔……』

  『光有族群還不行。』

  『這天地間血脈天賦拔尖優秀的族群太多了……』

  『真正支撐一個族群站到天地之巔的，不止是要有優秀的天賦潛力，還要有屬於自己的思想內核……』

  『看來，我還要再建一方大教，傳承自己的理念，為自己族群的意志魂魄！』

  『……』

  冥河老祖心裡的算盤敲打得噼啪響。

  在少陽的計劃之外，他又規劃出額外的幾步，專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由此可見。

  他跟少陽的朋友關係……

  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吶！

  少陽瞥了一眼冥河老祖突然煥發榮光的臉色，先是有些疑惑，而後眉頭微皺，略微思索，化作了明悟。

  不過，他沒有明說。

  ——做為一個講道理，講證據的大能，怎能用莫須有的揣測，去對他人進行批判呢？

  這個時候，就需要來一手借古喻今了。

  「冥河兄弟你還記得，羅睺魔祖當年是怎麼敗的嗎？」少陽微笑。

  「當然是記得，畢竟……你問這個做什麼？」冥河好奇。

  「我是說白澤道友所出版《洪荒史記》里，所記述的那種羅睺魔祖失敗原因……」少陽意味深長的道，「是歲月長河中現在記載銘刻的『道魔大劫』——鴻鈞道祖戰勝鎮壓了羅睺魔祖。」

  冥河臉色頓時變得古怪。

  「當年的羅睺魔祖，多麼的不可一世？擊殺祖龍，逼迫鳳祖涅槃，創造魔族，立下魔教，聲勢浩大。」少陽搖頭晃腦，「但可惜。」

  「鴻鈞道祖在眾多殘存先天神聖的支持下，以微弱優勢擊敗了魔祖，拯救了洪荒被滅亡的風險……」

  「這說明什麼呢？道友需要細品吶！」

  少陽帝君語氣玩味。

  冥河老祖細品了一番後，頓時知道少陽在告誡他什麼。

  「巫妖大劫打完了，或許會出爐一批新鮮的先天靈寶。」少陽嘴角有笑意，「不過呢，普通的大羅或許會撲街，但那些大能未必。」

  「畢竟，大神通者的保命能力，一個比一個強。」

  「他們固然心態良好，拿得起也放得下，願賭服輸，巫妖紀元戰敗就戰敗了，換個馬甲，等下個紀元再尋機找回場子。」

  「但是呢？這都有前提。」

  「不能將他們逼急了，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

  「羅睺想吃獨食，因此他失敗了。」

  「人族做的就很不錯。」

  「吸引天意投資，給大家風險對沖、軟著陸的餘地。」

  「這就是明牌的好處——不是那種縮在暗中，等著突然爆發、一朝崛起的族群可比。」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這並不是最合適的處理矛盾方式。」

  「這是在激化矛盾，逼別人掀桌子。」

  「捨得性命不要，還怕不能濺你一身血？」

  「所以，不吃獨食，給彼此留些餘地……無論對哪邊，都很好。」

  少陽話外有話。

  冥河聽得清楚明白。

  但他能說什麼好呢？

  只得是乾笑兩聲，一邊跟隨表揚人族模式，一邊狠狠的批判幾句羅睺魔祖。

  羅睺太笨了！

  一手好牌，最後卻落得那樣下場！

  黑了好半天的羅睺魔祖後，少陽和冥河對視一眼，便是默契大笑。

  一切，皆在不言中。

  最終。

  兩尊大能以茶代酒，舉杯、對碰。

  「為了我們的友誼……」

  「為了洪荒和平的必然到來……」

  「乾杯！」

  少陽一飲而盡。

  在他恣意隨心的神色面容下，掩蓋的是心底最深處的淡漠平靜。

  『舞台，我已經搭建好了。』

  『關鍵的演員，也在逐一就位。』

  『如果一切順利，自然不需要更多的策應，我自己便能打穿全場。』

  『而若是我失敗了、倒在了這條道路上……』

  『那麼想必我最後用自身性命為引子發動的殺局，一定能拉上一大批墊背的吧？』

  『不給我墊背的，狀態也未必能好到哪去——殘血，幾乎是肯定的。』

  『千萬別告訴我……』

  『收割殘血，你們都做不到？』

  『炎！』

  『黃！』

  這一刻，少陽的雙眼，燦爛若星辰。

  ……

  「嗯……嗯？！」

  正在接受大忠臣——風曦匯報重要信息的后土祖巫，驀然打了個寒顫。

  瞬間，這位祖巫就站了起來。

  她左張右望，如臨大敵。

  「呃……后土大人，您沒事吧？」風曦對「頂頭上司」的莫名情況表示關心，欲要急后土之所急，憂后土之所憂。

  「我沒事……」后土祖巫俏臉緊繃，嘴上說著沒事，實則身上、手上，一道又一道的神光閃爍，滲透時間長河，凝視過去未來。

  「不過是有鬼鬼祟祟之輩，對本座心生歹意……」

  半晌後，后土祖巫無功而返，有些不甘心的開口，「別讓我逮到……否則？」

  「一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祖巫殺機畢露。

  「大人，您必能得償所願！」風曦適時的送上祝福恭維，「洪荒雖大，卻只能惟后土大人作威作福！」

  「后土大人，文成武德，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千秋萬代，一統洪荒！」

  他張口就來。

  「唉唉唉……小風曦呀！」后土祖巫收斂怒火，臉上露出矜持笑容，「現在是工作的時候，你怎麼能插入對我個人能力的評價呢？」

  「主次不分吶！」

  「下次注意點，等匯報完工作再提意見……明白不？」

  后土表示，她還能飄！

  「曦明白！」風曦鄭重點頭，「我只是一時被后土大人的高尚品德、完美心靈所震動，情不自禁的說出了心裡話……並非是我刻意為之。」

  「下次，我一定努力提升自我控制能力！」他如此擔保。

  而後，自動自覺轉移話題，繼續講述少陽帝君提出與巫族合作意圖，這整個事件的詳細經過。

  風曦用最客觀語言，細緻描述了一切，做一個合適的傳聲筒、工具人。

  「少陽此神……」后土祖巫臉色嚴肅，「不可否認，其有大才。」

  「只是，跟他合作可以，這過程中卻必須要多長几個心眼。」

  風曦臉上露出驚詫神情，但很快又收斂。

  不詢問，不逾越，祖巫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不過，他雖然沒有詢問，后土祖巫卻給他簡單解釋了一二。

  「這洪荒世界，任何一位大能，都不簡單。」

  「如果說成道大羅，還可以用天資、智慧、毅力來解釋的話。」

  「那麼，那些大神通者，就還要在這基礎上，搭配上手腕、能力之類。」

  「可以這樣講。」

  「每一位大能的成就，都沒有僥倖，全是靠自己本事，在無比激烈的競爭中勝出，踩著別的大羅上位。」

  「像是龍、鳳二族的始祖。」

  「他們在洪荒初開，凶獸肆虐縱橫的時候，就有很大膽魄雄心，敢站在檯面上號召人手，聚眾成勢……由此，最終造就了橫行一個時代的龍鳳霸主。」

  「諸多先天神聖，匯聚其麾下，在他們的意志下征戰不休！」

  「膽魄、雄心、人格魅力……無法忽視。」

  「還有媧皇……這位女性神聖，能掌握天地萬物萬靈造化權柄，豈是等閒？」后土語氣激昂，對同性不吝讚美，「她為了那權柄，時常夜以繼日的雕琢手牌，一天有十二個時辰，她就工作十三個時辰——這是勤奮、是毅力的代表！」

  「如此，她才戰勝了所有造化權柄的競爭者，一舉成為最拔尖的大能之一。」

  「再比如說羲皇——伏羲。」

  「他雖然遠不如其妹女媧，在世人流傳信息中，不能跟女媧的成就相比……但你想想。」

  「能成為被諸多神聖一起讚譽的品德完美大能，交際手段何等高超？」

  「做神能做到這一步，也是一種本事了。」

  「……」

  后土祖巫指點洪荒，評價大能。

  在她言說中，每一位大能都不簡單，都有最出彩的長處，絕不可小視。

  「而少陽帝君？」

  「這是曾經在諸多先天神聖中，都不怎麼起眼的人物。」

  「但他如今的成就之高，卻不知道驚掉多少同道的眼睛。」

  「而他的長處是什麼？」

  「是心機！」

  「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