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妖皇,一位妖帥,此刻都沉默。
許久後,羲皇才開口,「之前,巫族的祖巫聯絡過我,表示要達成共識,將鴻鈞先踢出局,無力干預巫妖劫爭。」
「勝利果實,最後還是在我們巫和妖中分出來。」
「是麼?」少陽挑了挑眉,有些驚訝樣子,隨後就搖頭笑笑,「可是啊。」
「鼎盛狀態的你們,的確有能力形成大勢,讓鴻鈞無法走出紫霄宮。」
「但當你們都殘了……就算妖族戰勝巫族,剩下的人手還能應對鴻鈞嗎?」
「更不要提,鴻鈞會不會耍點心眼,做些文章,為自己的合理越獄提前鋪墊好。」
「如果說巫族打垮你們,是證明了自己思想的正確,能最大程度引動人道力量的共鳴,就算是殘兵敗將都還可以再戰鴻鈞;但你們的勝利,實則是鴻鈞的勝利,他可以輕易收割走你們的果實。」
「不要……憑白為人作嫁啊!」
少陽在蠱惑著。
「考慮上個紀元,鴻鈞道祖做出的傑出貢獻,鎮壓了魔劫……他統領這個時代,自是有道理的。」伏羲不動聲色,「你這是在挑動我們去謀反,竊取屬於他的權柄!」
「難道……你們就一點都不渴望、不羨慕嗎?」少陽反問,「讓聖·天道鴻鈞能垂拱而洪荒大治,永遠不要出皇宮——紫霄宮大門半步,就靠你們這些賢明的臣子處理事物、匯報洪荒種種,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說天下太平,那就是天下太平,縱然量劫爆發,也是天下太平。」
「這……難道不好嗎?」
這卻是讓兩位妖族高層無言了。
他們本想義正言辭的指責呵斥一番。
——想他們是何等存在?
都是先天神聖,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品德高尚,心靈無暇,怎麼會幹那種缺德冒泡的事情?
架空鴻鈞?
有好處自己拿?
有壞處鴻鈞扛?
他們是這樣沒品的傢伙嗎?
不可能的嘛!
不過……
白澤妖帥和羲皇對視了一眼之後?
兩位妖族高層眉來眼去,眉目傳意。
『鴻鈞道祖,勞苦功高,怎能奪其權柄?』
『只是……有道是一人計短,眾人計長。』
『治理洪荒,不是兄妹玩過家家那麼簡單……不能將整個洪荒未來的發展,全部壓在一位天道領袖的身上吶!』
『萬一,鴻鈞道祖一時疏忽怎麼辦?』
『那整個洪荒的損失,豈不是一個天文數字?』
『為了洪荒天地中的無量子民生存計,我等必須幫襯幫襯,盡顯一身忠肝義膽!』
『是啊是啊!』
……
妖帥和妖皇商談的最後結果,就是他們對少陽帝君的挑撥言辭不置可否,沒有直接承認自己動心,也沒有嚴詞厲喝。
羲皇很乾脆,他徑直跳過了這一節,擱置了可能產生的爭議辯論。
「關於奪權鴻鈞的事情,就暫且不要說了。」伏羲大聖擺了擺手,從容平靜開口,「這畢竟現在是跟我們站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在針對巫族上是抱有共同想法。」
「大局尚未定,如何能將矛頭指向自己人?」
羲皇的言辭,很有大局觀。
只是,這些話落到少陽的耳中,卻讓這位帝君笑了笑。
——大局未定,不能指向自己人。
那……大局定了呢?
當然,他雖是洞悉其中微妙,卻也沒有戳穿。
看透不說透,大家才好接下去談嘛。
「不過呢……少陽道友先前所言,也確是有幾分道理。」伏羲眸光閃爍,「若是讓巫族一方耐心種田發展,使其做大……對我妖族太不利了。」
「縱然最後能勝,也是慘勝。」
「我們需要有速戰速決的機會,不能拖到大後期,拖到殺敵一千、必須自損八百的地步。」羲皇語氣鏗鏘有力。
且,似乎生怕少陽會錯意,他還額外解釋了一句,「這並非是為所謂公心私意,要跟鴻鈞叫板,而是不能讓妖族子民在這場戰爭中犧牲太多。」
這是一種怎樣的胸懷?
為天地!
為蒼生!
憂族憂民!
對此,少陽給點了個贊,喝了聲彩,鼓了鼓掌。
說的好!
說的太好了!
「這是做為一尊先天神聖,所應該有的品德……道友毋須如此。」伏羲搖搖頭,「道友既然邀請我等會談,指出巫妖狀況……想必是有迅速打垮巫族的良策在胸?」
「羲……洗耳恭聽。」
伏羲擺出低姿態,求教問道於少陽。
少陽帝君連呼不敢。
兩尊大能的互動,頗有幾分默契……讓一旁也想做下戲的白澤,都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插入才合適。
『這……怎麼感覺我有點多餘啊?』白澤妖帥摸了摸下巴,『難道說,本人就是過來做個見證的?』
『以後出書寫史,匯總本紀元的諸多大事件,將這一幕寫下,記錄在《羲皇本紀》裡面?』
白澤酷愛寫史——這是洪荒公認的。
『到時候,我是不是還要曲筆美化一下這兩個傢伙?』
『一個談笑間巫族灰飛煙滅?』
『一個禮賢下士盡顯皇者風采?』
『本人就純粹是個應聲蟲?背景板?是用來襯托兩位主角的可憐傢伙?』
『過分了啊!』
白澤有點小小的不開心,冷眼看著伏羲和少陽的繼續互動。
……
「良策?這不敢當。」少陽帝君很謙虛,「畢竟我的計策,終究是有些上不得台面,陰謀氣息太重了。」
「但,雖是陰謀,用在此處,卻能建奇功。」
這位帝君低聲道:「巫族之所以會想要穩紮穩打,主要是因為他們尋覓不到太好的動手機會……但如果?」
「妖族哪一天,暴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破綻呢?」
「給巫族諸位祖巫一種錯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引誘他們全力以赴,想要趁妖族的病,要妖族的命!」
少陽伸出一隻手,一點點的攥緊成拳,「然而,等他們發動之後才會明白——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真正絕殺的陷阱!」
「誘餌嗎?」羲皇皺眉,「可是……這不容易吧?」
「做出這樣的誘餌,本身就不是易事,更不要說還要能取信於巫族,成功坑殺他們。」
「那就要看兩位願不願意推動,讓妖族下血本了。」少陽帝君意味深長的道,「假使,有這麼一族,抽空妖族中層,動搖妖族根基……這對巫族來說,是不是大好良機?」
「……」羲皇和白澤對視,眼中都有驚訝光芒浮現。
的確。
這對巫族來說,是大好良機。
可對妖族來說,也是真的致命危機!
這誘餌要是失控的話……妖族瞬間就掉入了下風,舉步維艱!
「這樣的誘餌……的確是血本。」
「一個不好,血本無歸,全體升天。」
羲皇冷靜下來,做出評價。
「而且想要主持此事,做成讓巫族那方看不出是陷阱的殺局……負責此事的人物無論心智、手腕還是能力,都要求是當世最頂尖的那一批。」
「但是……這樣的人物,大多都有了下家,確定了立場。」
「難辦吶!」
羲皇皺眉。
少陽卻失笑。
「可,也只是大多而已。」
「還有人游離在外的不是嗎?」
「哦?」羲皇眉梢一揚。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看我,如何?」少陽自薦。
「你?」羲皇臉色一正,「道友的能力,我亦是欽佩。但你現在不是妖族核心,在信任的問題上……」
「誒……話不能這麼說。」少陽連連搖頭,「信任,是可以建立的嘛!」
「況且,我既然邀兩位在此會談……正是因為我想要加入貴方!」
「相比於只靠實力入股妖族……攜帶大功績的話,我地位將更高不是嗎?」
「而且……」
「而且,還能順手掌握一支龐大的支持勢力是嗎?」羲皇似笑非笑,撫掌而嘆,「少陽道友,真是好心機,好算計!」
「心裡要是沒點城府算計,如何能走到今天的成就?」少陽含笑應對,「遙相洪荒初開時,有三千先天神聖……論起修行的天賦、資質、悟性,誰又比誰差呢?」
「都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然而最終的成就,卻是各不相同,甚至於有天壤之別……為何?」
「就落在了這心機城府上,能比他人更快的聚集成勢,攻克前路難關,快人一步……也正是因著彼此天賦相差無幾,這快上了一步,就是永遠都快上了一步。」
一步快,步步快!
「若非如此,大家一個個為何都忙碌建立勢力、建立大教?」少陽帝君感嘆,「閒雲野鶴的去閉關靜修不好嗎?收徒弟多麻煩?培養小弟多累?一個人多省心?」
「實在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爭!」
「而一旦參與了進去,就必須要有些心機算計,精打細算……除非有誰能建立起最絕對的優勢,剩下的人一起上都會被強行祭天,殺個乾乾淨淨。」
「……這才能得幾分清淨。」
少陽道出一番肺腑之言,讓聆聽的兩位大能都是心有戚戚焉。
別人都看他們人前光鮮燦爛,執掌天地大權,好不威風。
但真實的情況呢?
背地裡沒一個敢放鬆的。
別人都在努力,只有你不努力……怕不是遲早會被做成先天靈寶呦?
大羅倒果為因,這是一場除非登臨盤古那般成就、才可以全身而退的賽事。
所以,每一位天意都在爭渡。
弱小的大羅,主要考驗他們的是眼力,會不會上道,知不知道抱大腿,大腿抱的對不對。
而站在巔峰的大能,已經沒有大腿給他們抱了。
他們要為自己謀劃,闖出一片光明道路!
眼下的洪荒,在這條比賽路上走得最遠的那一位,叫做——鴻鈞!
「所以,道友看好我妖族,想要搭乘這一趟順風車嗎?」
感慨之後,羲皇回歸正題。
「正是!」少陽鄭重點頭。
「為了妖族,我可以聯線巫族,假意跟他們合作,以執行仙族計劃……等到時機成熟!」
少陽目光一厲,「我便將他們引入埋伏,送他們全體升天!」
「呃……聯繫巫族,假意跟他們合作?」白澤插了一嘴,滿腦袋問號,「等等……讓我捋一捋。」
「首先,你的真正立場是加入我妖族?」
「對……這個過程最好不要公開,畢竟有暗子嘛!」少陽點頭。
「然後,你背負使命,再假意與巫族祖巫合作,讓他們認為你是他們的人?」白澤接著道。
「沒錯。」
「最後,等時機成熟了,你告訴祖巫可以出動……待他們真的出動了,進入埋伏圈,你再將假意打開的破綻一關?!」
「對對對……就是這樣!」少陽帝君頷首,「此計策關鍵,就在於引誘巫族在羽翼豐滿之前主動決戰,並且是在被有心算無心的致命前提下!」
「甚至若是埋伏妥當,還有機會集火瞬殺一位乃至多位祖巫,將整個巫族頂端力量分割擊破!」
這是絕殺之策!
此時此刻,聽完大致描述的羲皇和白澤妖帥,臉色都是變幻莫測。
太狠辣了!
簡直就是衝著滅族絕戶而去!
「這一條計策……若是祖巫們知道,怕是要跟道友不死不休啊!」
羲皇長嘆。
「我本來就跟祖巫中的幾人有些恩怨糾葛……無所謂再多拉點仇恨了。」少陽輕笑。
「可是……道友以自身和仙族為誘餌,彼時當是在最危險的處境。」羲皇稍作沉吟,「祖巫憤怒發狂集火,道友將有身殞之厄。」
「的確。」少陽沒有否認。
這一策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執行……喊著「大劫可以輸,少陽必須死」口號的祖巫、大巫,怎麼可能會少?
不惜代價都要拉他墊背啊!
「但是呢……只要妖族絞殺的速度夠快,快到我在被集火打死之前,便將祖巫圍殺殆盡,我不就安全了嗎?」
少陽笑笑,如是解釋。
「可,還是太冒風險了。而且若道友真心加入巫族,仙族計劃假戲真做,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白澤的目光幽深,「不僅能全身而退,還會真正重創我妖族。」
「沒錯。」少陽點頭承認,「但,這首先就是一場賭博。」
「然後……還是那一句,我跟一些祖巫有些矛盾啊!」
少陽少有的憂愁感嘆,「憶往昔龍鳳紀元,我曾幹過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能有如今成就,遠超尋常先天神聖,可卻也因此得罪過一批人……幾位祖巫,怕是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但凡能崛起、站在天地巔峰的大能,哪個沒點過往?哪個沒點黑歷史?
總有得罪過的人。
「能有機會找我算帳,他們恐怕比誰都激動。」
「所以,幫巫族戰勝妖族,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等到了分割勝利果實的時候,我多半會直面祖巫鋒芒,慘遭圍毆……既然如此,還不如跟你們妖族混。」
「看。」
「多簡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