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禿子與猴,溫順面具下的猙獰

  「後來呢?」

  聽到這裡,見那台上說書人驟然閉嘴,尚在悵惘中的聽眾們齊齊開口,目光炯炯的看向李桐。【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卻見他,不平不淡的笑笑,神色里似乎早已將一切答案說盡。

  仙神雲集的樓層之中,天蓬元帥一拍大腿,似是很有感悟的說道:

  「完蛋了,完蛋了!」

  「這小和尚是個修行種子不假,但究其九生九世卻是從未曾遇到過女色啊,這一來如何能看破情關?」

  眾人齊齊瞪了他一眼,但心中也都是不約而同的生出此般想法。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如此之情,如何能忘?

  「古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或許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吧,若不能渡,何談以後?」

  「我卻不這麼看。」

  一旁少有言語,只是默默注視著李桐的妖師鯤鵬,忽地意味深長道:

  「或許,這才方是變化的開始。」

  「可莫要忘記了,這是他輪迴的最後一世。」

  眾人一肅,只覺這般說法,似乎還真有那麼幾分可能成為現實。

  李桐放下手中杯盞,將一切討論聲收入耳中,淡然一笑間,微微壓低聲音:

  「這一日,在秀姑娘離開之後,三藏迴轉禪房,晚上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沒有絲毫睡意的腦海里,翻湧著一句話。」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秀姑娘......」

  第二日,金蟬下了山。

  卻在驚詫中,得到一個噩耗!

  山下有惡妖入村,殺戮鄉民,而秀姑娘不幸遇害。

  這一刻,看著秀姑娘殘破的屍身,三藏雙眼模糊,只覺佛法無力,痛徹心扉。

  一顆心如同被萬千針芒貫穿,眼中的淚水已經是止不住的落下,但合十的雙手與喃喃的嘴,卻在下意識的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超度。

  他從來不曾知曉,原來心還可以這麼痛。

  在這一瞬,前世的記憶從魂靈深處浮現,血色交雜中,唯一不變的似乎只有佛陀,高高在上的佛陀。

  他可以為了救助生靈,而割下自己的血肉,可以主動以身飼魔......

  八世的苦楚與悲慘,八世的聽信佛言慷慨赴死,他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淚。

  但不知怎滴,在這一刻,三藏只想大哭一場。

  原來,有些人的死,是要遠遠比自己的死要痛苦無數倍的。

  佛說有因果輪迴,以前他深信不疑,但今天他不信了。

  「唉...」

  「世事難料,卻沒想到是這麼個結局。」

  往日裡最為活躍的瓊霄,此時間也是安靜下來,難得說出這麼一句溫柔的言語。

  七層樓上,女媧娘娘亦是放下手中杯盞,輕嘆一聲眼中划過幾絲無奈。

  那個世界有輪迴嗎?

  見識過極度類似自己,卻又不是自己的那個仙神補天之舉,女媧便知曉大抵應該是不存在的。

  三藏,只是一個意外罷了。

  摘星樓中一片唏噓,眾仙神雖然因為常年累月的出世修行淡漠了七情六慾,可往事不堪回首,一些過往的記憶卻是隨之浮現而出。

  脾氣火爆,但卻難得是個感性好妖的牛魔王無奈嘆息: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情劫吧,這小和尚歷經八十輪迴,早已看淡了一切苦楚磨難,但誰能想到如此心性之下,也難以抵擋情之一字。」

  「果然是如同天蓬元帥所言,英雄難過美人關那。」

  末了,還砸砸嘴,喃喃一句:

  「還望這賊老天,到時候莫要難為我老牛才是。」

  眾人撇嘴,但也沒有多言什麼。

  情劫、情劫,雖發乎於人心,但妄念卻是來自於天,此時他埋怨上一句天道,似乎也是因有之事。

  碧霄仙子輕咬嘴唇,似生憐憫:

  「呸!這狗屁的佛,學來何用?」

  「小和尚他做錯了什麼,竟然要讓他受盡世間苦楚折磨,生死輪迴那麼多次還不夠,現在又要用這般事情來刺痛他的心?」

  一旁趙公明看著第一次展露如此神情的碧霄,亦是心有感觸。

  但卻沒像往常那般毫不在意的言說,只是略帶幾分無奈道:

  「世間修行,太上忘情乃至四大皆空,不都是要先體味七情六慾之極,爾後再全都放下,最終才能證出一顆永恆不動的寂滅道心來?」

  「怪便怪,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罷了。」

  「這,卻是我不屑的,修行、修行,都修的沒有情緒了,修來何用?」

  客棧內的眾多聽眾大多也是這麼想的。

  這一定是那所謂佛門的詭計,是為了讓三藏屈服,方才屢屢在其轉世路上布下種種磨難。

  一心想得知接下來的故事如何,三藏又是怎樣變成三葬的。

  於是乎,他們都是再度看向了李桐,等待著他的言說。

  李桐輕笑,旋即繼續:

  「經此一事,三藏似乎是堪破了一切,就像突然是頓悟了一般,在佛法上的修為幾乎是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但從之後再也沒有人在他臉上看到過一絲笑容。」

  畫面輪轉,在眾多聽客眼前展開。

  不過是幾年時光,整個大唐疆域之中就已經沒有人可以夠通過辨經勝過他。

  三藏每一次開壇講述佛法,都會有八方來朝,無數人前來聽講,就連一些手染鮮血的強盜、甚至於吃人的妖魔,都被其感化,從此禮佛一生。

  他的名聲傳遍民間,最終被當代人皇得知,並為其傾倒,同其結拜,稱其御弟。

  而在之後,三藏為了天下百姓主動請願,前方西方極樂聖地求取真正可以度化世人的大乘佛法。

  聽到這裡,漸漸從前番三藏受苦受難影響中剝離而出,眾多聽客再一次的以審視的眼光看起了三藏。

  「李先生,眼下看來這三藏最多也就算是個求道者的故事,就算他最終到了靈山取得真經,順利成佛又如何?」

  「其,真的配的上被稱為是諸天萬界中的強者之一碼?」

  「是極,經歷這樣的磨難一路悟道成佛,在那佛門中似乎算是什麼了不得的成就,但在放在諸天萬界中恐怕也就寥寥罷了。」

  「是啊,就這樣庸碌於佛門之中的三藏,如何能做大聖的師父,先生是不是你之前搞錯了?」

  這些人的叫嚷,同仙神們心中所想的也是大差不差。

  縱然對於他之磨難多被觸動,心生憐憫,但三藏的性格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太為軟弱了啊!

  修行之人,怎能將身家性命全然交於一所謂的佛陀手上?

  他說赴死,便去赴死,這樣還修個什麼行。

  這和之前李桐曾言說的仙秦始皇,乃至於葉天帝等人的氣魄,根本就沒有丁點的相似之處,比起來只能說上一句天差地別。

  原本以為他會在那秀姑娘死後幡然醒悟,拋棄那冠冕堂皇的佛門之路,走上修行正道。

  但如今一路停下來,也是沒有那個跡象。

  這就是讓他們有些捉摸不著頭腦了。

  三藏三藏,你何時才能成為三葬啊?

  在眾人疑惑與奇異的神色中,李桐並沒有做絲毫的解釋,繼續開口講述:

  「然而,這西行取經之路千難萬難,一路長十萬八千里,路途上妖魔鬼怪無數,劫難重重、兇險無比。」

  「三藏現在只是個佛法高深的僧人,哪裡能從這般妖魔眼皮子底下安然度過?」

  「故而,他想要完成任務,就註定需要其他人的幫助。」

  「機緣巧合之下,他從一座形似五指的大山下救出了一個猴子,他自稱為齊天大聖,當年曾大鬧天宮,只是後來為何淪落到此般境地卻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嘶!

  這般話語方方落下,就引起摘星樓中一眾聽客沸騰,驚詫中倒吸一口冷氣。

  同時間,未曾親自來此的大神通者亦是心有震撼。

  齊天大聖!

  大鬧天宮!

  還是一個猴子!

  這一切,他不就全都聯繫起來了。

  只是讓他們有些情緒低落的是,似乎那一戰大聖是敗了,不然的話又如何會落到眼下這個境地。

  會需要,一個凡人的解救?

  看著眼前畫面,白澤難以置信:

  「不可能,大聖怎會被人鎮壓在石山之下?縱然當年一去,身敗了,也不應如此啊!」

  他喃喃自語,雙眼無神,似是心中信仰破滅了一般。

  不少還依舊對孫悟空未完故事念念不忘的聽眾,此時也是紛紛嘆息。

  誰能想到,那般鐵骨錚錚、戰意重霄的大聖,竟然真的敗了,真的如他臨時所言一般,一去不回了。

  而眼下,還在不知多少年後,淪為了一個西方僧人的護道者。

  難道說,那誕生於無數生靈不甘魂靈中的不屈戰魂,在現在也是被人打斷了脊梁骨,彎下了他那高傲的脊樑?

  不,不可能,一定是其中另有隱情!

  無數人在心中如此想到,在沒有見到真相前的那一刻,他們說什麼都不願意相信大聖他會屈服於諸天上的那偽善的仙神。

  因為,他生來就是要將他們推翻的啊!

  商朝帝君,帝辛此時也是皺著眉頭,微微搖頭道:

  「事實未必會是如此,我等未見全貌,就多加猜測難免會偏激了一些。」

  「而且先生之前曾說,諸天之中萬界並存,一個小小的浪花便會導致同一個世界走向不同的分支。」

  「或許,推翻偽神的大聖是本尊,而我們此時所見不過是時光長河中一段不起眼的支流罷了,當不得真。」

  聽罷,眾仙神輕輕點頭。

  認為他說的有些意思,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

  但事實真相如何,還是要有李桐來親口向他們分說。

  不過通過李桐的描述,他們現在都已經是接受並且了解了有關諸天萬界的存在,知曉混沌之中,尚有無數個相似的世界,相同的人物。

  而且那個數量或許還要超過了天上的星辰,難以數清。

  如此來看,在那無量類似的世界之中,失敗的大聖或許方才是最為常見的。

  而此時李桐所講述的黑神話,也許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不把大聖的結果講出來,或許只是為了不讓他們失去希望,太過遺憾罷了。

  眼下所講述的,方才是一切的真實。

  縱然神靈再偽善,但站在他們身後的始終是天。

  試圖以一人之力逆天而行,終究還是太過......不自量力了些。

  ......

  畫面繼續。

  眾人眼前好若是出現了這一人一猴,一僧一妖的怪異組合,雖然貌似神離但卻步伐堅定走向西方的場景。

  看著畫面變化,人們心中還是稍有嘆息。

  儘管殘餘的念想在告知他們這個猴子應該不是他們所期盼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但此時此刻看到那個毛髮暗淡,落魄到極點的猴子,心中還是有些難以言說的失落。

  同時間,亦是在心底埋怨李桐,這猴子明明就不是他們所想的大聖,為何要特意拉出來分說,吸引他們好大一片注意力。

  現在看來,這猴子雖然眼熟,但卻全無那位大聖身上那種鬥戰一生,睥睨與天地之間的無畏風采。

  那位大聖的眼中不論何時都燃燒著熊熊的烈火,那時他心中不屈鬥志的顯化,讓心懷鬼祟之人根本就不敢與之對視。

  但眼下這個猴子呢?

  他的雙目暗淡無神,飄忽不定,神態看起來低眉下眼,沒有一絲一毫的傲氣可言。

  為一個禿子牽馬,對一個凡人都語氣溫和。

  這,實在是和他們心中所想的大聖形象,落差太大。

  大到讓他們猜測李桐此時所講述的,一定不是前些日子的黑神話世界,而是諸天之中另外一朵與其相似的花。

  一定是這般!

  大聖怎麼可能會敗,怎麼能敗?

  而眼下的三藏法師,也早沒了他當初在小廟中的靈性,雖然已經名滿天下但在他身上看不到絲毫的朝氣。

  好似將要腐朽的老年人一般,散發沉沉暮色。

  他手中的九環禪杖,身上披著的袈裟,就好似是枷鎖與鐐銬,將他牢牢禁錮其中,再見不得他半點本來顏色。

  莫非,這世間生靈註定是逃不過時間的消磨,而變的讓你我陌生?

  正當仙神們為他們產生這樣的變化而心生唏噓,頗有感觸之時,畫面有了新的變化。

  只間,夕陽西下,一人一猴兩道影子拉的飛長。

  淡淡聲音在山林中回想:

  「怎滴,你這猴兒,明明生性乖張,胸中有一口不磨的浩蕩氣,卻為何要裝的如此乖巧?」

  猴子雙手搭在柜子上,歪著頭瞅了禿子一眼,懶散道:

  「還說我,你這禿子,不也裝的乖巧,扮的認真?」

  忽然。

  一人一猴放聲大笑。

  這般笑聲讓眾多聽客心生奇異,而又莫名,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伴隨著這笑聲在那兩道身軀里,甦醒了。

  「嘖,還沒到時候哦!」

  三藏壓抑下眼中冷寂,心頭低語。

  無人見得,他溫順面具下,那滿面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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