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竹筠猛然想起前幾日在學校門口時,曾撞見過好幾次紅豆跟哥哥在一起,當時以為只是巧合,可照眼下這情形來看,莫非哥哥和虞學姐是正經在談戀愛?
賀蘭芝起先在花園裡忙著安排戲班子的事,不曾到小客廳露過面,自然也就不認識紅豆,這下看見二弟跟一個漂亮女孩子在一處,當場就怔在了原地。閱讀然而她畢竟是過來人,看這光景,料他二人也不想被人撞見,便拽住仍在發呆的賀竹筠,兩姊妹沿著原路,悄然從小客廳退回了花園。
賀竹筠一到花園就去找母親,母親心心念念要哥哥找女朋友,今日又是她老人家大壽,既二哥這邊有了些影子,需得說出來讓母親高興高興才是。
只是她仍有些發懵,虞學姐她向來是很欣賞的,為人風趣,功課也好,可欣賞歸欣賞,真要成為二哥的女朋友,她一時間還不大適應。
賀蘭芝察言觀色,問賀竹筠道:「剛才那個女學生四妹認得?」
賀竹筠點頭:「認得,她是我學校里的學姐。」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花園後頭的水榭,賀竹筠入內挨著母親坐下,附耳將剛才的事跟母親說了。
賀太太喜上眉梢,哪還顧得上打牌,忙讓人替她暫且先摸幾圈,拉了女兒到外頭坐下,正色道:「是剛才我在小客廳見過的你那位聖約翰的學姐?」
賀蘭芝慢條斯理自己剝橘子,在旁邊接話道:「看著面生得很,不知是誰家的千金。」
賀竹筠人雖單純,畢竟錦繡膏粱中長大,一聽便知大姐這是在打聽紅豆的家境,微笑道:「只知道虞學姐的哥哥在警察局謀事,父親似乎早沒了,家裡現在做什麼營生不知道,但我上回去虞家送請帖時見過虞學姐的母親,虞太太人很和善大方,家裡看著也很殷實。」
賀太太漫應道:「這些都在其次。」
賀蘭芝笑道:「太太如今一心讓小弟儘早成親,只要二弟自己喜歡,自然顧不上講究門當戶對了,二弟眼光那麼高,這虞小姐不說別的,漂亮是頂漂亮的,單這一點,被二弟看上也不稀奇。就不知虞小姐性情如何,若是太小家子氣,進門之後天長日久的相處下來,父親和太太不喜不說,姑嫂妯娌也會難相處。」
賀竹筠搖頭道:「虞學姐從來不扭扭捏捏的,有一回我跟大嫂在學校里路過課室,虞學姐在裡頭溫書,不知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對著書她都能獨自一個人笑起來。」
想起當時情形,她自己忍不住捂著嘴直笑,話一說出來,心底那份不適應好像也跟著減淡了幾分,虞學姐這般好玩,若是日後成了她的二嫂,起碼她在家中就不會這麼寂寞了。
賀蘭芝為怕繼母多心,本就無意置喙他兄妹二人的事,不過因好奇多問了幾句,見竹筠話里話外都對虞小姐甚是維護,笑了笑,低下頭自顧自吃橘子,也就未再接話。
賀太太想起剛才紅豆在小客廳的光景,微笑慢慢浮在臉上,緩緩頷首道:「性情該是不差的,人看著也機靈,就不知她和老二何時開始的,這些日子怎麼一點影子都沒有,先前虞小姐來了,老二也不知怎麼想的,根本不肯到後頭露面,好不容易被我拘來了,過去打招呼時,面上看著也淡淡的,哪像跟虞小姐認識。」
頓了下,狐疑地看著賀竹筠:「你剛才可看清楚了?他跟虞小姐也許只是隨便說說話,白白叫你們誤會了。」
賀竹筠漲紅了臉,她以往從未有過戀愛經驗,詞窮得不知如何接話,賀蘭芝替她解圍道:「四妹年紀小,自是看不明白,但照我看來,二弟是有那麼點意思,當時走廊里就他們兩個人,就這麼默默站著不說話,二弟的性子太太還不知道麼,素來不喜歡跟女人牽牽絆絆,若非他自己願意,誰能絆住他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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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收好發卡,站了一會不見賀雲欽說話,剛才並未多想就探手到他兜里取發卡,直到現在指尖還留著他衣料的觸感,看他一聲不響,似乎並不反感,空氣一下子變得極其膠著,連嗓子仿佛都有些發乾。
這種感覺太異樣了,留在原地大不自在,脫身離去又有些捨不得,好一會她才微微側過身:「那個,顧筠她們可能要來找我了。」
賀雲欽慢騰騰將視線挪開:「那我送你去花園。」
紅豆耳根微微一熱,也不理他,擦過他身畔進了身後的小客廳,他似乎總這麼妥帖,不知在其他女人面前是否也會如此,經過剛才橋牌室一事,她至少知道了賀雲欽不是陳白蝶的金主,跟段明漪的那樁桃色新聞也純屬無中生有,想到此,心裡竟微妙地寬適了幾分。
賀雲欽有意跟她保持著三四步的距離,然而目光不受控制總落到她的腰上。那衣料滑軟光灩,將她身軀包裹得極俏巧,縱使她並非有意,但因腰肢細而臀圓翹,每走一步都有萬種風情。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沒讓目光順著她腰肢往下滑,為了分散注意力,他漫不經心的先是抬頭看鐘,再看客廳角落的雪松,最後越過她的發頂,看向那兩扇落地格子玻璃窗,這才覺得神色又坦蕩起來。
走了一截,他道:「散席不會早,路上怕不安全,虞小姐稍後是跟同學一道回家還是由虞先生來接。」
紅豆腳步微緩,側過臉,曼聲回道:「我哥哥會來接我。」也許是提到了自家哥哥,她平日那種嬌稚的神態不經意又流露出來。
賀雲欽不讓自己盯著她看,只望著落地窗外的園景,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這話一出,空氣頓時又窒悶了好些,賀雲欽正要拿話找補,紅豆已佯裝淡然推開了落地門。
被風一吹,這才想起忘了問段明漪的事了,然而不等她回頭問他,就聽到顧筠在不遠處喊她:「紅豆,剛才你去哪了。」
紅豆怕顧筠多想,再顧不上說話,忙迎了過去。
賀雲欽掩上身後的門,在台階上站了一晌,一時有些恍然,直到想起那下人尚未處理,這才下了台階,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賀家的草坪打理得如茵似錦,不遠處的戲台上,戲已唱了一大半了,顧筠拉著紅豆的手道:「我覺得白鳳飛今晚嗓子不夠厚,聽著不如以前,幸好你剛才不在,不然你也會覺得聽得不過癮的。」
紅豆心不在焉朝戲台上望了一眼,笑道:「咱們有得聽就不錯了,也顧不上挑揀了,平時哪有機會聽到白鳳飛唱戲。」
兩人說著話往前走,正好幾個人從園子另一頭出來,其中一個正是白海立。
他本跟幾個富紳閒聊,無意間一抬頭,恰好看見前頭一個年輕女孩子走過,這丫頭穿件旗袍,一身姣好的皮肉無可藏形,兼之夜風拂過時,衣裳上若隱若現浮現好些春水般的縠紋,無形間更添幾分曼妙情致,且隨著她的走動,袍衩里還不時露出一截瑩白滾圓的腿,細細品來,簡直無一處生得不好,再定睛一看,這不是虞崇毅的妹妹麼,上回見這丫頭,雖覺得標緻,卻也沒這般驚艷,這才幾日工夫,竟又出落得嫣媚了好些。
再想起自老婆死後這一兩年來玩過的女人,只覺諸多妙影如逸馬一般從眼前掠過,到了這一剎那,竟全被這丫頭給比成了無滋無味的庸脂俗粉。
白海立直勾勾望著前方,旁邊人納悶之下,也跟著看了看,卻只捕捉到一個窈窕的背影,略一品咂,便笑道:「白廳長,近來聽不少人說白廳長要續弦,不知此事張羅得如何了,可有中意人選,要不要我等幫著牽橋搭線。」
白海立振作了精神,邁步往前走,思忖一晌,嘴裡笑道:「尚在操辦,人選倒有了點影子,小辣椒一個,辣是辣口了些,勝在滋味無窮,各位也知我蹉跎了這些年,近來才脫了藩籬牢籠,既要續弦,這一回怎麼該挑個各方面都合心意的,若是得了,自該請諸位痛飲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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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時近十一點了,賀竹筠親自送紅豆幾個出來,一路相陪,輕聲細語,懇切有如摯友。
紅豆和顧筠知她有低血糖症,好說歹說才止住了她,不然賀竹筠怕是會送到馬路上來。
到了大門口,虞崇毅果然提前叫了一輛洋車在對面馬路候著,紅豆跟顧筠她們道了別,過去找哥哥。
臨上車前又往賀公館那座偌大的西洋建築看了看,自從去了園子,再沒看見過賀雲欽,就連段明漪和賀太太后頭也不見露面。
再往那邊男客看了看,看見一個二十**歲的男子站在門口送客。穿套極體面的西服,比賀雲欽略矮,五官也不如賀雲欽兄妹耐看,但勝在姿態挺拔,氣度上與旁人不同,從賀家下人頻頻請那人的示下來看,定是賀家的大公子無疑。
只不知賀太太和賀雲欽去了何處,她想起之前那下藥的古怪下人,莫非處理那家賊去了。
白海立從裡頭出來,眼看著紅豆上了洋車,回頭張望一番,沒見賀雲欽,心裡越發有了底,賀雲欽雖說常在外頭帶著虞紅豆出入,然而到了母親壽宴,非但未向賀家人提起這虞紅豆,就連她走時也未派洋車接送,可見賀雲欽對虞紅豆何止是不上心,簡直稱得上輕怠,難為虞家兄妹為了攀高枝肯拼命舍臉往上貼。
這麼一想,他心情大好,帶著兩個手下上了車,攤手攤腳在后座坐下:「一會我們去看看虞崇毅,聽說他家在同福巷,跟寡母和妹妹同住,他跟了我這幾年,我還從未去過他家,難得他破了這樣的大案,我身為上司,早該去關照關照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臨時有事出去了,抱歉一更晚了,二更在十點半,麼麼麼麼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