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玉豆滾到門口,隨即門開了,陳家二子陳狂畢恭畢敬站立在外面,合手低眉。
這廝的形象與他的名字完全不是一個畫風,梳著整齊的油頭,穿著一絲不苟的襯衫和西褲,一副無框眼鏡盡顯書卷氣。
「父親,聽下人說您晚上沒吃飯。」陳狂語氣和煦。
陳頂天蹲在地上,一粒一粒撿著掉落的玉豆,回道:「沒胃口,心裡不踏實。派去攔你大哥的人回信了嗎?」
陳狂依舊斯文有禮,答道:「人趕到機場的時候,大哥已經上飛機了,之後大哥三點多到杭城,六點多到寧城見了那個姓齊的年輕人。」
老人動作頓了頓,問道:「把人殺了?」
陳狂說道:「大哥用出全力沒打過對方,但在公開場合,對方也沒下殺手。但最後...大哥咬毒自盡。」
老人撿豆子的動作又一次僵住,比剛才持續得久很多,足足十幾秒,最後才一聲長嘆。
「唉--」
撿回手中的玉豆子又被丟回地上,陳頂天感慨萬千:「人活著的時候,被他當牲口,人死了才想起是自己的種……以身入局,逼他老子我就範!王八犢子……」
年邁身軀緩緩站起來,佝僂腰身,背對著陳狂,揮了揮手示意退下。
「您保重身子。」
陳狂低了低頭,關上房門離開。
房中,陳頂天撐在桌案上,一動不動,眼皮時而眨一眨,不知作何想,就那麼一直站了半個鐘頭。
噗!
一口老血,恰好噴在身前一張空白的生宣之上,好似數九寒冬雪地里,綴上千百點蠟梅。
……
王大虎變成了鐵臂阿童木,兩條胳膊都打上夾板,纏著厚實的紗布,並被強制要求住院。
「哥,我這手得綁多久?不住院行不?」
雙手只能直挺挺的,無法活動,王大虎躺在床上連翻個身都困難,很是不自在。
齊君夜打趣道:「你小子知足吧,這可是龍家旗下的高級私人醫院,專為富豪服務,裡邊的護士都是清一色的美女,在這裡待幾天沒準你的終身大事就解決了。」
說話間,龍君柔走進病房,說道:「相關的事宜都交代好了,每天的飲食有專人負責,另外還有龍家的高手暗中巡邏,安全不成問題。齊先生,我們借一步說話?」
齊君夜頷首,讓姜寒依在此處等候,隨即與龍君柔進入一間沒人的辦公室。
待女人鎖上門,齊君夜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吊兒郎當調侃對方:「當著我未婚妻的面單獨叫走我,還弄得這麼隱蔽,很難不讓人多想啊!」
龍君柔並未對這種低級趣味的玩笑流露反感,大大方方道:「可惜我不擅長美人計,否則陪齊先生玩一出竊玉偷香的遊戲也未嘗不可。」
齊君夜笑了笑,回歸正題:「我沒想到你大晚上還會專程趕來寧城,這個節骨眼不想跟我撇清關係?」
龍君柔的回答充滿自信,甚至透著幾分傲氣:「陳家勢大,但在帝都,也不過是所謂的六大豪門之一,混了大半個世紀都沒獨占鰲頭,在我看來不過爾爾!反觀江南大地,這麼多年從沒有什麼幾大豪門之說,只有我龍家一枝獨秀!問我怕不怕他,倒不妨先問問他怕不怕我!」
好狂!
狂得沒邊!
齊君夜幽幽打量著這個女人,想從細節里找出她虛張聲勢的跡象。
一無所獲。
「你想要什麼?」齊君夜問道。
他可沒自作多情到,以為人家大晚上跑過來,是來關心自己的。
剛才那一通表態,無非是龍家暫時願意與他站在同一陣線,幫忙對付陳家,然而天下往往沒有免費的午餐。
龍君柔也很直接,沒有絲毫被戳穿後的尷尬,回道:「我需要你替我牽線與歐果財團合作!」
「你能給我什麼?」齊君夜又問。
龍君柔不答反問,笑道:「齊先生認為,我先前為什麼強烈建議你,讓那位黑黑的小帥哥住院觀察?」
齊君夜的思緒回到半小時前。
本來以他的醫術王大虎是不需要進醫院的,不過龍君柔來了,看到王大虎的第一眼,便表示自己在寧城有家高端的私人醫院。
當時齊君夜明確表示沒必要,龍君柔卻像聽不懂似的,再三要求,於是大虎才變成了鐵臂阿童木。
回憶起她那篤定又意味深長的眼神,齊君夜就知道她葫蘆里有藥,現在終於是要往外倒了。
「說來也巧,我以前就見過你那位小弟,由於他的膚色實在太別致,所以我印象還挺深的。」
龍君柔半笑半認真地娓娓道來:「那次是去參加喜宴,新郎是我的老同學,新娘子就是你那小弟的姐姐。」
齊君夜不由自主地眯起了雙眼...
......
陳頂天自十年前老伴逝世,就從正院的主房搬進了偏院的小書房,日夜研讀古籍,潛心修行內家功,幾乎寸步不離。
這一晚急火攻心病倒,於是又住回了寬敞溫暖的主房。
房中燈火明亮,幾名子女和其他房的侄兒侄女都守在屋子裡,陳頂天老臉蒼白,臥於軟塌之上,一位年輕英俊的男子替他診脈。
「老爺子功力護身,沒有大礙,只是心情需要……」
說到此處年輕男子止住話頭,想起陳家近來發生的事,老人長子一脈斷絕,再勸人家心情開朗顯然不妥。
「罷了!」
男子起身來到桌子旁,從自己藥箱裡拿出紙筆,很快寫好一張藥方,遞交給最近的陳狂。
「按這方子熬藥,每日亥時服用,靜養四五日即可痊癒。」
「辛苦了,子敬。」陳狂接過藥方道謝。
「謝過小聖手。」
「周公子辛苦。」
候在此間的陳家子侄一輩也紛紛感謝。
「你我兩家世交,何須客氣?」周子敬溫潤回應,收拾好藥箱便準備動身離開。
陳狂見狀將藥方遞給旁邊的人,快步跟上:「我送你,正好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
兩人出屋,行至院中。
周子敬問道:「陳二哥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陳狂故作為難,皺著眉猶豫片刻,然後拿出一張照片交給對方。
周子敬接過來,前一秒臉上還是疑惑,看到照片上的齊君夜之後,整個人驟然僵住。
他不認識這個男人,但,這張臉他無比熟悉!
因為,他的妻子直到跟他結婚的前一個晚上,手機壁紙都是與這個男人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