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江潯的過去

  被江潯的身邊人知曉了自己拙劣的繡藝後,沈嘉歲只尷尬了一瞬,轉眼反而就踏實了。

  當某樣手藝差到實在不堪入目時,破罐破摔才是正理!

  「這是我繡的比翼雙飛!」

  沈嘉歲出言認領,理直氣也壯。

  南風、北風聞言先是一僵,隨即看向自家公子,二人皆一臉大禍臨頭的表情。

  完了完了,得罪少夫人了!

  江潯快步上前將帕子接過,輕輕撣了撣,這次學乖了,將帕子揣進了懷裡。

  「是比翼雙飛。」

  江潯瞥了南北風一眼,著重強調了一句,這才帶著沈嘉歲繼續朝里走去。

  南風、北風:「......」

  看看,看看。

  憑你再好的男兒,一懼內,也開始睜眼說瞎話了。

  主院。

  紀宛東瞧瞧,西看看,心中已然滿意得很。

  江潯該是精挑細選過的,她這個丈母娘檢過了,確實沒話說。

  「娘!」

  紀宛正琢磨著如何將屋子修繕翻新,院裡傳來一聲高呼,沈嘉歲已快步而來。

  紀宛朝沈嘉歲身後一看,果然瞧見江潯站在了院門口,沖她躬身行了一禮,卻不曾邁步進來。

  「娘,如何?」

  沈嘉歲左右打量著,眸子裡透著新奇。

  紀宛看到自家女兒無憂無慮的模樣,再憶起半年前,沈嘉歲提起那個夢境時,滿眼悲苦、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裡頭又感酸痛,又踏實得很。

  她沖江潯微一點頭,隨後拉著沈嘉歲進了屋,溫聲道:「歲歲,修直思慮得很是周到,此處娘瞧著哪哪都好。」

  沈嘉歲聽聞這話,再無猶豫,點頭笑道:「既然娘都認可了,那必定是極好的,就定此處了!」

  「歲歲.......」

  「嗯?」

  沈嘉歲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回過頭來之時,卻瞧見娘親眼裡隱有淚意,不由嚇了一跳,「娘,您怎麼了?」

  紀宛將沈嘉歲往懷中一攬,濕聲道:「娘是高興呢,高興歲歲這般張揚明媚,雖有波折,卻終得良人。」

  「修直待歲歲的心,娘都瞧見了,將來也不必如何大富大貴,重要的是兩個人長長久久在一處。」

  「歲歲聰慧豁達,旁的娘也不多說,只一句——風雨同舟,無悔無怨。」

  比起夫君所言,希望修直無論如何能護歲歲周全,她這個做娘的卻更懂歲歲的心。

  畢竟當初選擇嫁給夫君,嫁入將門時,她便已做好坦然接受所有結局的準備。

  若歲歲的夢境果真曾經發生過,她毫不懷疑,斬首之刃抵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刻,她也定不曾後悔嫁給征勝,同他相知相愛二十餘載,生兒育女,綿綿度歲。

  沈嘉歲聽到這八個字,眼睛驀地瞪圓了,可轉瞬間,便覺淚意驟涌而上,埋首在紀宛肩頭,顫聲道:

  「娘,您在夢裡.......也這般同歲歲說過。」

  上一世探監結束時,娘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手,眼眶噙淚,卻笑著說道:

  「歲歲,我與你爹爹此生未必有機會再相見了,我知他心中此刻定萬分煎熬。」

  「若歲歲能有機會見到爹爹,便同他說一聲,我紀宛當初嫁他,便想著風雨同舟,即便身首異處,亦無悔無怨。」

  .......

  紀宛先行離開了,江潯帶著沈嘉歲繼續游府,來到了荊府老太爺所住的松柏院。

  「歲歲,此處我打算留給老師。」

  說起藺老,江潯的臉上已泛起笑容。

  沈嘉歲當即就點了頭,這時候也終於有機會問起:「阿潯,上回時間倉促得很,都沒來得及聽你說說從前的事。」

  「你一會兒還要回大理寺嗎?若時間寬裕的話,能不能今日就同我說說?」

  陽光穿過牆頭藤蔓與樹蔭,宛如碎金,落在了沈嘉歲揚起的面龐上。

  濃密的睫毛在她眼瞼處投下了一小片陰影,她臉頰邊緣還泛著柔和的光暈,瞧著實在溫柔又美好。

  江潯現在十分慶幸,自己為了把今日的時間空出來,連連熬了兩個大夜,否則此刻豈不是要讓歲歲失望?

  「歲歲,來。」

  江潯眉眼一彎,引著沈嘉歲朝里走去,過了一個月洞門,來到一個小園子。

  此處有一小潭,潭裡還養了魚,一旁就有一個小亭子,亭內置有竹案蒲團,很是雅致清幽。

  二人相對而坐,江潯這才娓娓道來。

  當年陣亡,他一睜眼就入了「江潯」的身,映入眼帘的是安陽伯夫婦掛滿淚水的臉。

  他初時還以為自己是被救了,急忙詢問和他一起的戰友在何處,是否還活著。

  但安陽伯夫婦一臉茫然,急得喊來了府醫。

  接下來就是一片混亂,當時極度驚懼之下,身子又在發高熱,很多細節他也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彼時煎熬無比,頭痛欲裂,心肝幾乎也被剖開來了。

  當時炮彈......就在他們腳邊炸開啊......

  稀里糊塗過了好幾日,直到高熱褪去,理智漸漸回籠,他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當年遠渡重洋之時,他曾聽說過時空穿越的概念,但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他還有那麼多事沒做,他還未見到山河一統,他甚至不知,身邊的戰友怎麼樣了。

  為了回家,為了彌補那個失去孩子的可憐母親,他毫不猶豫喝下了符水,受了招魂的鞭子,浸了籠子,也曾被鎖在貼滿符紙的籠子裡過了幾天幾夜。

  可是......都沒用。

  他掙扎、痛苦、崩潰直至絕望,最後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再也回不去了。

  安陽伯夫人大抵也是絕望了,她渾渾噩噩,眼裡沒了光彩,時而溫柔地喚他潯兒,時而怒罵他是邪魂野鬼。

  最後是安陽伯主持大局,將他收拾一番後推了出去,告訴所有人,安陽伯府的公子恢復了神智,再也不是傻子了。

  他不是個懦弱的人,接受了這個身份後,他開始努力適應,開始給自己定下目標,開始試著——有價值地活下去。

  直到有一日,安陽伯請的先生教他學詩,令他萌生了一個念頭。

  他一直在想,他何德何能占了別人的身子重活一世呢?

  他的那些來自天南海北的戰友,哪一個不比他偉大無私,哪一個不比他更應該活下去?

  或許這份重活一世的機會不只是給了他一個人,或許和他一起喪命於炮彈下的戰友......也來到了此間。

  所以,他盜用了一首聞名古今的詩,利用自己安陽伯嫡子的身份,遣人將這首詩傳揚了出去。

  比起毫無目的的大海撈針,他想,若自己那些戰友聽說了這首詩,一定會反應過來,一定會來尋他的!

  他等啊等,等啊等......

  可始終沒能等來尋他的戰友,卻等來了......赫赫有名的帝師——藺晚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