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場豪賭

  兩日後,趙懷真收到了沈嘉歲遣白芨遞來的請帖,邀她到定國將軍府一敘。

  趙懷真正想尋機和沈嘉歲聊聊拓跋寧一事,當日午後便欣然而往。

  馬車直接駛進了定國將軍府,沈嘉歲早早就等著了,這會兒主動上前掀了帘子,正好迎上了趙懷真笑盈盈的臉。

  「嘉歲!」

  沈嘉歲眉眼一彎,伸手將趙懷真從車裡扶了下來。

  一路進了春華院,路上趙懷真便迫不及待說起了拓跋寧。

  「嘉歲,前日我才去尋了寧兒,她瞧著心裡頭是好些了,但......還是不肯見你。」

  「二月二不是要去周山嗎?我想著爭取一下,讓你和寧兒見一見,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了,你意下如何?」

  沈嘉歲見趙懷真字字句句都在為她和拓跋寧考慮,心中越發感念她的好意,也堅定了這兩日以來的思量。

  二人進了屋子,白芨早就得了提醒,這會兒便拉住了趙懷真的兩個丫鬟。

  「兩位姐姐,我這幾日新得了不少好玩意,一起去瞧瞧?」

  趙懷真對身邊人一向寬仁大度,便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我和嘉歲剛好說些體己話。」

  兩個丫鬟聞言,眉開眼笑地隨白芨出去了。

  此刻屋中再無旁人。

  趙懷真扭頭看向沈嘉歲,蹙眉道:「嘉歲,怎麼了?你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

  到底是皇家的姑娘,怎麼可能這點兒敏銳都沒有。

  沈嘉歲點了頭,將趙懷真拉到身前坐下。

  這兩日,她其實已打過無數腹稿,生怕傷了和懷真之間的情誼。

  兩輩子以來,她的朋友確實少得可憐,於趙懷真,她已然傾注了一片真心。

  可此時,對上趙懷真疑惑卻澄澈的目光,沈嘉歲忽然覺得,所有託詞、猶豫和拐彎抹角都是多餘的。

  懷真與她在性情上多有相似之處,若此事放在她身上,她更希望自己被以誠相待。

  唯有如此,才是對她們情誼最大的認可和信任。

  思及此,沈嘉歲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道:「懷真,我已然知曉賞花宴那日,要害太子妃的是誰了。」

  趙懷真聞言雙目圓瞪,一下子甚至沒反應過來。

  良久,她才顫聲問道:「是誰?」

  沈嘉歲抬手,在袖子下豎起了三根指頭。

  趙懷真瞳孔一縮,登時以手掩唇,一向紅潤的面龐顯出幾分煞白來。

  沈嘉歲沒有錯過趙懷真臉上的驚駭之色,她微微抿唇,給足了趙懷真緩神的時間。

  「是......是江潯查出來的?」

  趙懷真到底不是尋常姑娘,平息片刻後,追問出聲。

  賞花宴那一日,江潯曾奉命將榮親王府查了個遍,只是遲遲不曾見他查出真兇。

  她還以為此事就這般不了了之了,卻原來已經查清了。

  那......父王母妃知曉此事了嗎?

  事關重大,嘉歲怎的會突然和她提起?

  今日這般鄭重其事,還支走了旁人,倒像是特意說給她聽似的......

  思緒走到這裡,趙懷真陡然抬眸,定定盯著沈嘉歲。

  下一刻,她像是被巨大的恐懼攫住,薄唇微微顫抖,俯身攥緊了沈嘉歲的衣袖。

  「嘉歲,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嘉歲見趙懷真已然反應過來,不由面露凝重之色,口中澀聲道:

  「懷真,你我結緣於賞花宴那日,救太子妃的時候,你那般不遺餘力,事後的慶幸亦全然不假。」

  「你純良仗義,又有赤子之心,我全心全意信你。」

  「但——」

  沈嘉歲的欲言又止讓趙懷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聽到此處,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嘉歲信她是清白的,那言外之意便是,榮親王府有人不清白!

  「是......是誰?」

  趙懷真目露驚慌,壓低了聲音問道。

  她心知肚明,嘉歲既然敢同她提起,想必江潯是已經查准了的。

  謀害太子妃和皇孫,罪名一旦坐實,足以讓榮親王府萬劫不復!

  沈嘉歲沒有回答,而是垂眸避開了趙懷真的視線。

  趙懷真見狀,一顆心驀地往下沉去,攥著沈嘉歲袖子的手已然骨節泛白。

  嘉歲不敢啟齒,那此人必定不是榮親王府的閒雜人等,而是......

  趙懷真的臉上顯出幾分無措和茫然,開始仔細回想那日的情形。

  賞花宴畢,送走嘉歲後,她立刻去尋父王母妃,滿是後怕地歪進了母妃的懷裡。

  當時父王還好一番寬慰了她,可臨到最後,還是發出了悠長又無力的嘆息聲,那般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真兒,今後要更加謹言慎行,若一朝踏錯,咱們榮親王府......」

  父王沒有說完,而是舒臂摟緊了她和母妃,抱得那般緊。

  她知曉,父王是怕護不住她們。

  哥哥姍姍來遲,與他們擁在一處,是榮親王府此次劫難最大的功臣。

  因為哥哥白日裡從更衣院出來時,正好攔住了同樣中了穢藥,正被人誘往女子更衣院的襄王殿下。

  否則,中了穢藥的皇子和太子妃共處一室,即便什麼都不曾發生,即便她和嘉歲去得及時,這件事只怕也壓不下,要鬧翻天去了。

  可此刻真相大白,得知襄王爺是主謀後,一切便不一樣了。

  襄王爺設下此計欲除太子妃,那他入身局中只是為了擺脫嫌隙,萬萬不會當真去更衣院,將自己置於險境。

  如此一來,哥哥及時出現阻攔,是巧合?還是被襄王爺利用了?還是......

  趙懷真又不由想起,那一日她和嘉歲趕到更衣院時,四周竟一個伺候的人也無。

  事後雖已查出,那些宮女、侍女或被引走,或被打暈。

  可此時再想,她榮親王府當真如此不堪和鬆懈嗎?

  因哥哥不曾得到入朝為官的恩典,父王便早早讓哥哥協助處理王府事務。

  尤其哥哥十八歲後,父王幾乎將府中大半庶務都交給了哥哥處置.......

  趙懷真越想越覺心驚肉跳,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喉嚨乾澀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懷真。」

  沈嘉歲在這時緊緊攏住了趙懷真的手,抑住了她的顫抖。

  趙懷真抬起頭來時,已然眼眶通紅,泣聲搖頭道:「嘉歲,太難了......」

  趙懷真終於開了口,眼淚霎時如滾珠般落下。

  沈嘉歲肯同她說這些,有些事趙懷真已心知肚明。

  江潯的背後是皇孫殿下,既已知賞花宴是襄王爺所為,此番又查到了她榮親王府頭上,想必是準備發難了。

  那麼此次的周山行,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哥哥的所作所為,本應在發難那日一併揭穿,想必是嘉歲看在與她的情誼上,得了江潯的首肯,提前將此事告知於她。

  而如今,該是她榮親王府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今日她要離開,嘉歲是萬萬攔不住的。

  而她是將嘉歲的好心棄若敝履,為了保住哥哥通知襄王爺提前防備,和江潯打擂台。

  還是站在江潯和皇孫這邊,壯士斷腕,將哥哥......

  趙懷真淚眼婆娑,此刻已然心亂如麻。

  沈嘉歲抬手,極溫柔地替趙懷真拭去了眼淚,眉眼微彎,溫聲道:

  「懷真,別怕,回去和榮親王爺商量商量吧,這件事沒那麼糟的,甚至......還有雙贏之法。」

  「但無論於你我,還是於榮親王府,這都是一場豪賭。」

  「一旦落子,便再無回頭路可走了。」

  趙懷真聞言抬眸,從沈嘉歲的臉上瞧見了遠超常人的堅毅與魄力,還有如水般的溫柔與信任。

  她心頭一顫,緩緩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