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陸言沉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戚阮以為他知道了自己和簡元心的關係。
但隨後,這個猜疑便被打消了。
她和簡元心的關係,除了戚家的人知道外,不可能會有別人知道。
就算要查,也是無從查起的。
陸言沉應該不會知道。
想到此,她略略安心了一些,開口道:
「你自己決定就好,但簡元心一口咬定和這件事沒關係,至少明面上,你不能太為難她。」
陸言沉微微一頓。
他以為戚阮還是不想讓自己對簡元心下重手。
可未料戚阮下一秒就狡黠地笑了笑,「不過,你可以暗中警告她一下,我記得她手中還有些簡家的家產,可以從中做點手腳。」
自從簡父簡母去世後,簡元心一直視簡家的家產如珍寶,生怕自己守不住父母最後留下的紀念。
如果陸言沉做點手腳,給那些產業找點麻煩,想必簡元心也會慌亂不已,沒時間再來整些么蛾子。
陸言沉聞言,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他沒有問她一個娛樂圈的明星,怎麼會對簡元心了如指掌。
而是淡淡勾了勾唇,「嗯,聰明。」
戚阮臉上微熱,絲毫沒覺察到自己已經露出破綻,撓了撓頭道:
「能幫到你就好,不過你身體還沒好全,不要太累。」
陸言沉點頭,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未曾離開。
戚阮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看了眼屏幕,竟然是戚時宴發來的信息,約她在盛季酒店見面。
戚阮隱隱有猜測,戚時宴之所以找她,估計和簡元心脫不開關係。
——
晚上八點,盛季酒店頂樓餐廳。
因為是工作日的原因,頂樓餐廳人並不多,只是零星坐著幾桌。
看著面前按著太陽穴,一言不發的戚時宴,戚阮抿了抿唇,
「你找我,是為了簡元心的事情嗎?」
戚時宴最近明顯消瘦了一些,下頜線條變得更冷銳鋒利,就連周身的氣勢沉冷了不少。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低啞,「我和戚時翊一直隱瞞著你的消息,沒想到還是被她找到你了。」
戚阮飲了一口茶,淡淡道:「她是趁你們不注意,在你們手機中查到我的聯繫方式的,你們也不知情。」
「但是你知道她找到我之後,開口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戚阮面色不變,靜靜看著面前的戚時宴。
他眼眸驟然加深,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沒錯,她讓我以戚家大小姐的身份,去和卓家聯姻。」
她目光忽然變得銳利,「丟棄了我整整二十六年的母親,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要我去聯姻,我從沒想過,她對我竟然連一分的愧疚和念想都沒有。」
戚時宴的面色也沉了沉。
「她近些年一直在國外療養,雖然情況有所好轉,但是一直未曾痊癒。」
他盯著桌子上放著的杯子,緩緩道:「醫生判定她有重度抑鬱伴隨著躁鬱症,情緒不受控制,加上她控制欲一直很強,所以才會發生昨晚那種事。」
「聯姻這件事,你不用往心裡去,我和時翊不會強迫你做這種事。」
戚阮看著他皺眉,「簡元心說有人盯上了戚家,這件事是真的麼?」
簡元心如此迫切的想要她和卓家聯姻,藉此來穩固戚家地位。
而昨晚見面時,戚時宴和戚時翊面上也有些罕見的疲憊。
這些連在一起,很難不讓戚阮懷疑,是不是已經有人暗中開始給戚時宴和戚時翊下絆子。
戚時宴的眼神冷了一瞬,但很快恢復正常,
「只是一些躲在暗處的小雜碎而已,不用放心上,你只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戚時宴語氣溫和了一瞬。
面對這樣的戚時宴,戚阮本來想說的話到了唇邊,卻怎麼都開不來口。
像是看出她的猶豫,他唇角微揚,語氣中帶著些寵溺道: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只要我們能做到,就絕不會拒絕。」
這是他和戚時翊對她的承諾。
戚阮的眼神落在已經冷掉的茶水上,片刻後才慢慢出聲,
「我想和戚家劃清關係。」
戚時宴手中的茶杯微不可察地一顫,杯子掉落摔碎,些許茶水濺上了他修長的手指。
旁邊的侍應生迅速上前來收拾殘局。
角落的某個單獨坐著的男子似乎是被這動靜吸引,側眸望了過來。
下一刻,他拿著一本財報雜誌起身,坐在了離戚阮和戚時宴不遠的空桌處。
「為什麼,是覺得媽給你壓力了嗎?」
戚阮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是,也不是。」
「我一直認為,親情是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而你和二哥給了我這些,我一直都很感激。」
「世界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暗中標好了價格,比如戚家大小姐這個身份,它可以給我帶來滿身的光環和財勢地位,但同時,也意味著我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我獨有一次的人生自由。」
戚阮堅定地看著戚時宴,聲音清亮,
「我要是真的接受了這個身份,也就意味著,要接受這個身份所要擔起的責任,比如聯姻。但我不想當一個錦衣玉食的吊線傀儡,我有我的夢想,也有我要追尋的人。」
「所以我寧願放棄這個從來不屬於我的身份。」
一番話說完,氣氛沉寂到極致。
戚時宴面上並無太大波動,只是沉沉看著她,
「你確定要做出這個選擇?」
戚阮點了點頭,眼中盛著清亮的真摯。
戚時宴閉了閉眼,接著又問道:「你所說的,要追尋的人是誰?是因為他才下定決心,和我們劃清界限麼?」
戚阮微微搖頭,「他只是讓我更加堅定自己的內心而已,我並不會依附某個人而做出決定。」
任何時候,她都是獨立自主的完整個體。
「做出這個選擇,你不怕你以後會後悔嗎?」
戚時宴眼神複雜,「況且,戚家能讓你即使不付出多少努力,也順利實現夢想。」
戚阮笑了笑,「依靠捷徑實現的,怎麼能夠叫夢想呢。」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表情柔和下來,
「任何選擇就像是硬幣的兩面,有好有壞。只要做出的選擇是遵從自己內心的,就沒有後悔這一說。」
「那個人,是陸言沉麼?」戚時宴驟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冷意。
他昨晚就覺得陸言沉和戚阮之間關係不一般。
如今戚阮也承認她心中確實有了人,他第一個便懷疑到陸言沉頭上。
旁邊的黑衣男人像是聽到他的話一般,脊背微微挺直,朝著戚時宴這桌靠了靠。
戚阮聞言頓了頓,卻並未隱瞞,
「是他。」
「你就這麼喜歡他?」戚時宴面色黑了黑。
好小子,在生意場上算計自己就算了,還偷摸把自己妹妹給拐走了!
他就說陸家那小子不是好東西!
「是,我很喜歡他。」她並未隱瞞,坦言道:
「他帶給我很多力量,讓我重新有了為之努力的目標,所以我變得勇敢了。」
敢於拋棄那些難堪的過往,重新站在陽光下。
「哥,你有喜歡過一個人麼?」戚阮望向他,面上帶了些笑意,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生出很多很多的勇氣,讓你足以面對一切困難。當場我執意要進娛樂圈,也是因為他。」
「你可能不知道,我從中學的時候就喜歡他了。那時候我真的很傻,喜歡一個人的表達方式,就是給他做一些醜醜的疊紙,和難吃的餅乾。」
「他表面好像很嫌棄,但我有一次卻不經意看見,他拿著我烤焦的餅乾在角落裡一點點吃完了。」
「那時候我就想,這個人表面好像對誰都愛答不理,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實則比任何人都要心思細膩。」
戚阮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面上的笑意也在無形中越來越盛。
像是一朵徐徐綻開的向日葵。
戚時宴則在一旁安靜聽著。
等她說完,才驚覺自己已經扯遠了,隨即笑笑,「等你生命中出現了那個人,你就會體驗到這種感覺了。」
戚時宴聞言垂眼,腦海中卻驀然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容。
原來,這就是喜歡嗎?
「好了,我也該走了。」戚阮起身準備離開。
戚時宴看著她,微嘆口氣,眼中掠過一絲罕見的失落。
他知道不能阻攔戚阮的抉擇。
可這是他唯一的妹妹。
「這件事你再考慮考慮吧,就算我同意,戚時翊也不一定同意。」
戚時宴擰眉,「他要是瘋起來,我也不一定攔得住。」
戚阮卻並不打算繼續糾纏,搖頭堅定道:
「我已經決定了,從此以後,我和戚家再沒有半點關係。」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只餘下戚時宴一人坐在原地。
解決了這件事,她只是覺得自己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擔般,鬆了口氣。
不願摻合於所謂『上流社會』的陰謀鬥爭,她只想簡單做自己,今後遠離簡元心這類人。
戚阮一邊想一邊埋頭走,卻在拐角處撞上一道身影。
「唔!」她直接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抬眼一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霎時間愣住了。
「陸言沉,你怎麼在這裡?!」
只見他正側身倚牆站著,黑色的大衣勾勒出他高挑頎長的身形。
即使是站在那裡什麼話都不說,也有股清冷卓然的氣質散發而出,引人側目。
「來吃飯。」他面上的表情像是有些許不自然。
戚阮立刻覺出不對勁來。
他平時不喜應酬,更討厭交際,很少出門來這種地方吃飯。
難道是背著她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她面容嚴肅地上前,動手翻他的大衣內側。
「做什麼?」陸言沉不知她要幹什麼,但還是乖順地一動不動。
「我在找有沒有小情人藏在這裡,畢竟你可不像會來這種地方單獨吃飯的人。」
戚阮一本正經道。
陸言沉眼中有無奈一閃即逝。
「說實話。」戚阮實在想不通,什麼事情能讓他頂著剛退燒的身體跑出醫院。
陸言沉抿抿唇,「我是跟著你來的。」
她有些吃驚,「跟蹤我幹什麼?」
他眼眸微垂,「大晚上你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
她聽到是因為這個原因,便皺起了眉頭,「剛退燒就頂著寒風出門,這身體不要了是吧?你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陸言沉盯著她,目光灼灼,
「在你說,你很喜歡我的時候。」
戚阮:?!
「你就在我旁邊?!」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聲調拔高,
「你居然偷聽!」
堂堂陸家繼承人,名震娛樂圈的陸大影帝,竟然會偷聽別人講話!!
這節操還要不要了??
「你還聽到什麼了?」戚阮警惕問道。
這小子別是聽完了全程吧。
下一刻,卻聽他沉沉的聲音傳來,「聽到你說是為了我才進娛樂圈,聽到你說中學時期就開始喜歡我,聽到你說看見我偷偷吃掉了你烤焦的餅乾。」
他一口氣說完,面色愈加坦然,眼中還帶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戚阮的頭卻埋得越來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地底里去。
她今天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尷尬到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自己那些小心思竟然全被陸言沉聽得一清二楚。
這和脫光了去大街上裸奔有什麼區別!!!
「阿阮——」陸言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戚阮伸手打斷。
「住嘴!」她埋著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聲音有氣無力,
「你不用再重複這些話,讓我再社死一回了,我謝謝你。」
今天丟臉算是丟大發了。
見她一臉羞窘,陸言沉面上的笑意卻不斷加深,像是冷硬的冰山逐漸融化,只剩潺潺的柔情溫和。
他微微俯身,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
「我想說,阿阮,我很高興。」
戚阮懵了,「高興什麼?」
他的大手扣上她的後腦勺,語調透著難得的愉悅和滿足,
「能聽到你今天說的這番話,我很開心。」
怎麼會不開心呢。
原來從始至終,她的心裡也只有他。
那些名字的縮寫。
那些寫滿少女心事的筆記本。
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都是他。
陸言沉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捧著她的臉,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