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門外走進來的人,正是陸言沉。
落地窗透進的一縷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顯得清冷疏淡。
他看見戚阮後揚了揚唇,眸色漆黑深沉。
「介紹一下,這是在本劇中飾演男主的陸老師。」
旁邊的副導演面帶笑容地介紹道。
「這場戲由他和你進行對手戲,陸老師是圈內有名的大前輩,你不要太緊張。」
戚阮直勾勾盯著他,並未聽進副導演的話,強裝冷靜地朝著陸言沉伸出手,
「陸前輩你好,請多關照。」
陸言沉握了握她的手,聲線低沉,「客氣。」
表面上看,二人的互動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鄭清卻敏銳覺察到,陸言沉上揚的尾調以及他微勾的唇角。
他有些訝然,這兩人原來早就認識麼?
難怪陸言沉會在他面前提起她。
不過他這人向來不喜歡關係戶,如果今天戚阮的表現不能讓他驚艷,他也不會因為陸言沉而留情。
想到此,他扶了扶眼鏡,示意工作人員將道具遞給戚阮。
那是一柄泛著古舊痕跡的柳葉劍,雖是道具,但也頗具重量。
戚阮一眼就認出,這是女主宋楚聲的佩劍,也是她父王的遺物。
接過劍矢,還有最後五分鐘的時間,她深吸口氣閉上眼調整狀態。
機會只有一次,她必須全情投入。
旁邊坐著的編劇池靜是個四十左右的婦女,看見戚阮這般,她有些不耐地小聲嘀咕,
「這種沒有作品的藝人也能來甄選,簡直是對我作品的侮辱。」
她在編劇界中也算是個赫赫有名的老人,這次的《弈今生》也是她傾盡心血之作。
她當然不希望一個沒有什麼名氣的藝人,來參與自己的心血。
「池編別這麼說,這位戚小姐還是有幾分實力的。」副導演王鵬連忙道。
他長得一副好說話的模樣,總是笑眯眯的。
但看著戚阮的眼神卻透露著幾分不屑。
原因無他,他答應宋凝霜幫她拿到女主一角,自然不希望戚阮遭到重視。
方才鄭清對戚阮的態度,已經讓他心中打鼓。
他自然要趁這個機會,多給戚阮上眼藥。而池靜向來目中無人,聽他這麼說肯定不會留情面。
果不其然,只聽池靜嘲諷道:
「作品?是指她上戀綜的節目麼?演員將綜藝作為自己的作品,未免太過可笑了。」
這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鄭清等人聽見。
包括戚阮。
她緩緩睜眼,卻對池靜的話置若罔聞一般,朝著鄭清點點頭,
「鄭導,我準備好了。」
鄭清聞言頷首,接著抱臂看她的表演。
正式開演,室內眾人立刻屏氣凝神。
這一幕是在懸崖邊,風聲呼嘯,戚阮攥緊手中劍抿唇不語。
片刻後,飾演崔南弈的陸言沉緩緩開口,聲音暗沉,
「你蟄伏我身邊多年,就是為了今天?」
宋楚聲眼中泛著紅,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糾纏,最終她還是冷硬開口,
「沒錯,這麼多年來我忍辱負重,就只是為了能取你的項上人頭。」
說到這裡,她極快地停頓了片刻,像是哽咽。
「我曾在亂葬崗前發過誓,一定要殺了南國皇帝。你運籌帷幄登上了皇位,卻沒想到會死在我手裡。」
宋楚聲本來並沒存殺崔南弈的心思,只是想利用他達成自己復國的目的。
但如今崔南弈登上皇位,她沒有辦法去違背自己的誓言。
更沒辦法背著楚國千萬條人命於不顧。
只能嘆一聲命運弄人。
所以她的心痛和恨意以及糾結交織,逼得她無法喘息。
在場所有人已經被戚阮強烈的情緒感染,紛紛屏住了呼吸。
室內一時間靜到落針可聞。
面對她隱忍不發的痛苦,崔南弈只是微微勾唇,雲淡風輕道: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既你心意已定,就不要猶豫,斬草除根才不會留後患。」
崔南弈從小擅謀略識人心,從小便教會了宋楚聲如何算計。
直到現在,他仍舊在教她不要心軟,以防後患。
宋楚聲痛苦地閉了閉眼,額角青筋微凸。
下一刻,她卻果斷抽出柳葉劍,抵在他心口處,聲線微顫,
「你可曾後悔,當初帶我入府,埋下了禍患?」
她是盼著他說後悔的。
也盼著他能恨她,這樣宋楚聲心裡能好受些。
然而崔南弈只是望著她,深沉漆黑的眼眸中暗潮洶湧,最後化成天邊的一縷清風,
「不曾。」
這句話落下,池靜和鄭清不自覺挺直了脊背。
他們的眼睛一直沒從戚阮的身上離開過。
按照劇本來說,接下來就是宋楚聲果斷捅崔南弈一劍,眼睜睜看著他掉下懸崖。
這是整部劇的高潮點之一,也是宋楚聲情緒崩潰的一個點。
但同時,也是最難演的部分。
因為宋楚聲這個角色性格內斂,若是演員痛苦得太過明顯,就會產生人設割裂的觀感。
但若痛苦得不明顯,就會讓觀眾無法入戲,感同身受。
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戚阮,期待她會怎麼演這段。
宋楚聲聞言,握住劍柄的手緊了緊。
接著,她毫不猶豫地發力,狠狠捅進崔南弈的心口。
「崔南弈,若有來生,我們不要再見了。」
她目光下斂,看著崔南弈脫力地跌落萬丈懸崖,聲音清冷似乎毫無感情。
然而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摔碎在腳邊的草叢中。
透過宋楚聲的重重偽裝,眾人看見了她隱藏在堅強外殼下,親手殺死愛人的痛苦和糾結。
感同身受,肝腸寸斷。
這場表演完美至極。
鄭清渾濁的眼中猛然迸出亮光,他不得不承認,戚阮的確給了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接下來就只差戚阮說出最後一句台詞,這場試戲就可以完美落幕。
戚阮也知道這點。
她剛要出口念台詞,脊背處劇烈襲來的疼痛卻讓她呼吸一滯。
大概是剛剛拿劍的動作太過激烈,導致她背上的傷被牽扯到。
她疼得腳下一軟,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眾人頓時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鄭清眉頭一皺。
劇本上並沒寫這段,他懷疑是戚阮的失誤。
他對試戲要求極為嚴格。
如果戚阮真的出了失誤,那他就要再斟酌斟酌這個角色的歸屬了。
旁邊的陸言沉也意識到這點,他微微蹙眉,想上前去攙扶。
但是劇本中他已經跌落懸崖,再多做動作反而會毀了這場戲。
戚阮好不容易從劇烈疼痛中緩過神。
她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讓這場戲出了紕漏,必須找時機圓場。
她弓著的身體慢慢站直。
下一刻,她拿起柳葉劍,狠狠朝著心口捅了過去!
宋楚聲捂著傷處,轉頭瞥了一眼崔南弈掉下的懸崖,聲音悲涼,
「這一劍,就當我還給你的,我們之間彼此互不相欠。」
她的行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劇本里根本沒寫這段!
眾人面面相覷。
而鄭清和池靜二人則是眼中一亮。
戚阮剛剛那個趔趄,以及拿劍捅自己的動作,都像是宋楚聲心痛如絞之下做出的行為。
這完全脫離劇本,但又緊貼劇情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艷到說不出話來。
簡單的動作,卻讓角色變得更加飽滿。
戚阮,完全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種花瓶!
宋楚聲仿佛真的在戚阮的身上活過來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