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響起轟隆隆的雷聲。Google搜索暴雨洗刷著大地,閃電把煉獄般的人間照得雪亮。
「母親!母親!」
少女冒著雨從屋裡追出來,焦灼地望著前方雨幕里那幾道瘦削的身影,她奮力的呼喊在雷雨之下變得十分微弱,眼看著那身影已經奔向了門外的道路,她邁步前奔,卻被裙擺絆倒在地!她終於哭喊起來:「母親,你快回來!你還生著病呢!……」
也許是冥冥中感應到了,當中最為瘦弱的那道身影在雨下頓步,閃電照出她轉過身來的驚惶失措的臉!
「阿婼!」
婦人跌跌撞撞地奔回來,扶起地上的她:「疼不疼?疼不疼?你快起來!」
「母親,您別去了!讓他們去,你身上還有病啊!」
「那是你弟弟!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我不能把他的性命交給下人們!……你聽話,乖乖在家呆著,等著我回來!」
「我不要!我不要你去!」
「阿婼!」
婦人大聲地喊著她,伸手抹著她臉上和著雨水的淚水,顫著雙唇說:「我不能不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能不能看到你來日成婚都未可知。
「你一個姑娘家,將來不能沒有娘家人倚靠,你父親如此,我與他算是恩義已決,但祈哥兒是你親弟弟,他跟你爹不一樣,你相信我!
「我要讓他回來保護你!他也必須護著你!你們都是我的親骨肉,我不能把你們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交給下人!」
「母親!母親!」少女已泣不成聲。
婦人手掌下滑,用力地在她肩膀上一壓,忽然將她往院子裡一推,然後將大門哐啷把大門給鎖上,咬牙轉身了!
「娘不能讓你跟著去冒險,你留在家裡,我會回來的!」
「母親!!……」
電閃雷鳴里,偌大的院落里已只剩下少女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和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拼命拍打搖動著門上的鎖,使出全身的力氣去扯它,她已經來不及用腦子去思考別的,只是下意識地想要打開這把鎖,去攔住她的母親,去阻止這場明顯很難有勝算的營救……
「姑娘!姑娘!」
扶桑掌燈望著床上流淚哭喊的蘇婼,擔心極了!
她把燈放下,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搖晃了幾下,緊閉著的雙眼的蘇婼才漸漸安靜,然後睜開了淚濕的雙眼。
「姑娘,」扶桑吐氣,「你又做惡夢了。」
蘇婼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對著帳底緩了好片刻,才坐起來。
被中一件物事啪嗒掉落在地上,是那把掛在瓔珞上的小銅鎖。
她彎腰把它撿起,在手心摩挲著說道:「你知道這鎖的來歷嗎?」
扶桑怔然搖頭。
「它是我按照那天夜裡,母親鎖住我的那把門鎖原樣復做的,只是做的時候縮小了兩倍。我身為蘇家女,卻被這樣一把簡單的門鎖攔住了挽救親生母親於難的道路,我無數次想,如果當時我會解鎖,如果蘇家沒有那可笑的祖訓,那麼我便不會被她輕易鎖住,也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去涉險。
「可是諷刺的是,我對這一切無能為力,但從小就被要求必須學好傳家技藝的蘇祈,他卻反而是使母親喪命的那一個。你說世道公平嗎?它是不公平的。人人都說同胞手足該相親相愛,可是如果讓我選,我寧願捨棄一切,也要留下母親。」
「姑娘!」
扶桑攥緊了她的手,心疼得不得了。
蘇婼把瓔珞掛上脖子:「所以我時時把它帶在身邊,就是要拿它提醒自己,用它來記住母親在蘇家所遭受的一切,記住她是怎麼死的。如果不是丈夫的無情,兒子的頑劣,不是蘇家阻止女兒們習藝,她根本不用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人世。
「我那位父親,他與蘇祈在母親的死上都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蘇婼說這一切的時候陳述流利,情緒也很平穩。看得出來這番話在她心裡頭已經滾動了無數回!
扶桑不忍說下去:「姑娘,二爺那時還小,他是不懂事啊。」
「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抹去所有責任嗎?從小到大母親和我從未有一時疏忽過對他的教育,任性就是任性,無知就是無知,不是犯錯之後可以理直氣壯被原諒的理由,我們什麼都說過,他偏不聽,到頭來連累了母親,絕不是憑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揭過去的。」
扶桑無言以對了。
她是從小就跟隨在蘇婼身邊的家生子,曾親眼目睹著謝氏來蘇家之後的遭遇,她沒辦法否認蘇婼的話,的確,如果不是蘇祈那天夜裡的胡來,謝氏怎麼可能以那種方式離開人世呢?那個時候,蘇婼也才十二歲呀!
「你要知道,我至今沒把母親溺水身亡是因為他而說出去,已經足夠體現我的仁慈了,所以你們也別指望我處處對他心慈手軟。」
蘇婼下床,走到窗邊,窗門打開,原來天邊已經有了魚肚白。
一場噩夢,竟然就占據了一夜的時間。
……
韓陌早飯後穿戴齊整,便抬步往知行堂去接楊夫人。
楊夫人也收拾好了,邊出門邊說道:「你弟弟昨日上學,在學堂里搞什麼胸口碎大石,結果把夫子的轎槓給弄折了,把轎子上七十歲的夫子嚇得夠嗆,回頭你記得提點東西,帶他過去賠個禮。」
韓陌無語:「這種事不是該您和父親去嗎?」又不是他生的!
楊夫人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老子光給你擦屁股還擦不過來,你弟弟的事兒你還想推給我們?有本事你給我省心點!」
「好好好,我去我去。」
韓陌息事寧人,好聲好氣地恭請她上了轎。
能見到秦獲,把事情辦成,讓他親自做條槓子拎去給夫子賠罪都行。
上馬前他招竇尹過來,深深看他一眼:「記得去看住秦燁那小子。」
前日讓宋延連夜把蘇婼給的名單拿去南郊河畔核實,得到證實蘇婼所說無假,沿河這十幾戶佃戶確實都有家人在那場水患中喪生。
而他們也確實懷疑那場水患是人為的,依據是那條河至少有五十年沒有過水患,而且每年當地鄉紳都會組織佃農們清理河道,他們對河道上下游的情況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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