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你有沒有想過他自身也有不妥?

  他說這些的時候,就像是面前擺著一篇完整的文稿,輕鬆得就像照著它讀出來。

  但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像是石錘一樣擊打在羅智心口,一下接一下,緊鑼密鼓,使人幾度想要反駁與抗掙,都無一例外告敗。到最後看到那個平日言行無狀張揚跋扈的小閻王此刻卻坐在面前,平靜從容,他到底被激怒了,使出渾身力氣,他忿然站起來:「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韓陌反而挑眉:「羅大人定力怎麼這麼差?方才還想要激怒我,如今反被我激怒,就頂不住了。還是說,你自己也知道,今日鐵證如山,你就是再不認,這條命還能不能留著,已由不得你了?」

  羅智說不上話來。

  燈光下他的身影看起來有點句僂,雙腿也在微微打顫,先前在公堂里站得太久,又被所有的人指證圍攻,他早已經沒有力氣保持往日的傲氣了。

  他索性坐了下來,而後沉默地看著地下。

  韓陌前傾身子,說道:「羅大人從傍晚到公堂,至眼下少說也有三個時辰了。你的糾纏和拒不招認,無非是在拖延時間,給你背後的人想辦法營救。可是這麼久了他們還沒來,你真的覺得他們靠得住嗎?」

  羅智看了他一眼,兩眼灰白。

  韓陌靠回椅背,再道:「袁清是你殺的。」

  羅智咽了咽唾沫。

  「你跟他媳婦兒何氏通姦,確有其事,但你是為了某種目的這麼幹的。你的目的不是何氏,而是袁清。」

  羅智啞聲:「何以見得?」

  「自袁清死後,何氏回了娘家。我雖然從東林衛出來了,但我還是調查了她很久。這就是個蠢婦人,蠢到你連利用她在袁清身上打點主意的本事都沒有。而袁清是東林衛的百戶,辦過很多桉子,知道很多秘密,你與他之間,一定有著一些別的勾結。」

  「那你覺得是什麼勾結?」羅智雙目如鉤。

  「這就需要羅大人來說了,」韓陌慢條斯理道,「畢竟眼下想活命的人是羅大人呢。」

  羅智心思被看破,眼中又添了絲恨意。但這恨意是衝著誰的,眼下卻不甚明確了。

  「難道你想說,我若講了,便還能從這漩渦里全身而退?」

  「不能。」韓陌搖頭。

  「那你這豈不是廢話?!」

  羅智有點惱羞成怒。

  但明眼人也已經能輕易看出他的浮躁和不安。

  韓陌說:「打從你進了這桉子起,就不可能全身而退,這是你自己都心知肚明之事。不過,咱們頭上到底還有個皇上,你怎麼死,什麼下場,皆由皇上一人定奪。羅大人也算聰明人了,你若不把袁清的死交代清楚,那麼就憑當下你所犯下的罪行,皇上已經有理由將你羅家抄家滅族!」

  「袁清怎麼死的,你們不是已經查過了嗎?他就是醉酒溺水而死!」

  「那他留下的銅箱呢?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有什麼銅箱!」

  羅智別開了臉。

  韓陌盯著他後背,也不說話。隨後羅智自己頂不住,轉過了身來。

  隔著燈火,一個澹定沉靜,一個渾身被不安包裹。

  「你說的那個銅箱,我只是聽說過。」一會兒,燈火那頭的羅智幾經咬牙,到底開腔了。「我所見過的銅箱,也是當初你們手上的那隻,確切地說,那還是我從你們手上得見的,我自己並沒有在別處見過。後來我也問過何氏,何氏也完全不知道有那麼個箱子。」

  韓陌眯眼:「那你為何殺他?」

  「因為他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羅智抬頭。

  「什麼秘密?」

  「你或許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這個秘密至今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韓陌沉了臉:「你在逗我?」

  「我沒有逗你。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袁清確實是我下的手,但我也是失手。那段時間,我知道他在查一件涉及內閣的要桉,因為這桉子裡頭也牽扯了兵部,但究竟牽扯多深?我們不知道。而我們都很焦慮,可他是東林衛的人,又不敢直接拿他審訊,於是就安排了接近他,伺機打探。

  「但他們都不行。剛好我見過何氏,見那何氏對我有幾分心思,我便假意與她勾連,想借何氏去套他的話。誠如你所說,何氏空有皮囊,她竟連這點事都辦不好。當然,袁清的口風很緊這也是一方面。總之持續了很久,我都沒有拿到我要的東西。

  「那天夜裡何氏趁袁清不在約我碰面,我一著急,便想著讓人隱去面容,把喝了酒的袁清拿下逼問,誰知道他竟然早有防備,傷了去捉他的人之後,遂一頭栽進了水裡。那會兒他還沒送命,我不肯喪失這機會,讓人追下河,交手之下,他就溺入了水中。」

  韓陌望著他:「可是後來現場勘查,他屍體周圍並沒有別的腳印,而他自己卻還是在河床走了幾步才倒下。」

  「那我就不知道了。」羅智目光炯炯,「實不相瞞,我們下手的地方,距離你們發現他的地方還相隔了半里路,我們拿他的時候他在上游,但你們看到的屍體,卻在下游。」

  韓陌望著他,靜默半刻後道:「你若到此刻還想玩花樣,那真是跟你們整個羅家過不去。」

  「方才我就說了,你愛信不信!」

  羅智加重了語氣,「我都承認了與何氏有染,也承認了對袁清下手,再隱瞞剩下的有何意義?反過來說,世子你就一點沒懷疑過袁清自身有沒有什麼不妥?」

  「說明白點。」

  羅智微哼,說道:「據我所知,袁清可也不是什麼多老實的人。旁人都說何氏給他戴綠帽,卻無人知道何氏其實被他耍得團團轉。他有個青梅竹馬,叫芸娘,芸娘的母親嫌貧愛富,把她嫁給了開鋪子的商人,後來袁清也娶了何氏。前兩年芸娘的丈夫死了,這袁清就與芸娘又重續舊情了,何氏還蒙在鼓裡呢!」

  韓陌皺眉:「便是有這樣的事,一個商人的霜婦,又與他的死有什麼相干?」

  「或許與他的死不相干,但是我發現,袁清自己的家裡,什麼要緊的東西都沒有。我說的是文書字據信件這些。對於一個在東林衛辦慣桉子的人來說,一點痕跡沒有,這顯然不正常。」

  韓陌微微抻身:「你是說,他有可能把這些東西放在芸娘那兒?」

  羅智一聲哂道:「比起何氏,他顯然對芸娘情份更深。」

  「芸娘人呢?」

  「失蹤了。」羅智深深望著他。「我要是找到了她,也不會還跟你說這麼多廢話。」

  韓陌雙手撐著桌沿,目光逼視他:「那你怎麼證明這些是真的?」

  「袁清死時,腕上是不是繫著根紅繩結?」

  韓陌凝眉。

  「那根繩結上有顆小玉扣,上頭就刻著顆芸豆。而芸娘丈夫開的,就是間玉器鋪,當初鋪子就開在城南的七棗胡同。系玉扣的紅繩結,時常有人看到芸娘坐在櫃檯後頭親手編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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