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回應的,是巨熊憤怒的吼叫。
骸骨獵手開始了奔跑,朝著巨熊的反方向。
弓箭手啊,又不會近戰,當然要打游擊了。
與遊俠的撤退速度對比,巨熊的衝鋒就像迎面撞來的火車。他們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短,就在脆弱骨頭即將迎接熊掌時,獵手們飛了起來。
這是腦海中的第一印象。當你看到那些遊俠握住藤蔓,脫離地面,接著衝刺的慣性盪在樹叢中,迅捷的身影,隨意的姿態,沒有比低空飛行更適合的修飾。
反擊開始了。
巨熊撕碎眼前那些礙眼的植物,銳利的箭矢就像毒蛇從隱蔽的角落展開攻擊,向巨熊破損的皮肉,向那隻獨眼。
萊爾安頓好自己,通過意識傳遞連接到了其中一個獵手。
他在藤蔓里跳躍,每一次飛行,就會從箭袋裡射出一支箭矢,連貫,流暢,在萊爾眼中,非常優雅的雜技表演,他不由得醉心於這場射箭的藝術,加入這一場狩獵。
儘管腐朽的箭矢入肉並不疼,但尖銳上的黑色毒液,就像附骨之蛆撕咬著巨熊的皮肉。
這隻巨獸顯然品嘗過毒藥的滋味,而且這一次的味道還超過了預期,他驚慌地吼叫了一聲,選擇了扭身逃跑。
以讓人類絕望的直線衝刺速度,獵手開始了追擊,他們從繁密的樹影竄出,盪著藤蔓,朝著巨獸的背影,徒勞地射箭。
就在獵手打算放棄這次追逐戰時,巨獸發出了一聲怒吼,你見過一頭近十米高的怪物零時差轉身的樣子嗎?你見過一隻體長近三十米的怪物無起步衝鋒的樣子嗎?
那隻怪物,在獵手們的身體,還在空中懸停的瞬間,遠去的身體,殺了個回馬槍,這片區域,因為巨熊之前的衝撞,植被、樹藤都被破壞了許多,一時之間,獵手們失去了遠距離轉移的能力,只能竭力閃躲到來的攻擊。
萊爾通過獵手的視角,看到了那隻熊掌將一個獵手拍打在樹木上,連同表層的樹皮和木質部一次被拍成粉末的樣子。
就像一場地震,剩下的兩個獵手看著這一切,木片像雨擊打在他們頭上。那隻巨熊人立而起,高大的身影正視這兩隻螻蟻,他的大嘴,居然詭異地露出了一個人性化的微笑。
這隻巨獸有著智慧,狩獵的智慧。
看著那個在撲擊的同時不斷擊碎那些藤蔓的身影,那頭熊知道利威瑟人的優勢,他在製造對自己有利的戰場,萊爾陷入了一種恐懼,人類的智慧,真的占據優勢嗎?
獵手們沒有萊爾的想法,他們沒有在乎之前的傷亡,堅決地進行著反擊,曾經的樹上舞蹈依舊在持續著,儘管舞台已經被破壞,儘管一位主演已經被擊倒,但剩下的舞者,依舊接近全力地展示他們的全部。
但,失去了一個進攻點,火力減弱,那隻巨獸能夠遊刃有餘地吃下攻擊,只要保護好它那隻獨眼,弓箭的打擊依然有效,但收效甚微。萊爾清楚,那隻巨獸已經感染了箭矢上的瘟疫,但不同體型的生物,它的耐受能力是不一樣的。那具巨大的身體,足以弱化一切毒藥,疫病顯現需要時間,但時間恰恰是最缺的。
天賦球附著的果凍獵手站在樹梢,他的弓上,搭著箭袋裡最後一支箭。他看了看隱藏在另一側的同類,做了一個手勢。
巨熊停止了攻擊。它看到,那只需要它踩死第二次的老鼠,他的身上包裹著一層像口水一樣的液體,看著真噁心,但很管用。那層液體曾經彈出觸手幫助那隻死老鼠抓住藤蔓,那是需要小心的地方。巨熊低伏了身子,四肢著地,眼神中閃著智慧的靈光。
它發動了衝鋒,向著另一片區域。
經過之前的破壞,它的眼前只有兩片區域,一片是果凍獵手所在的無障礙區,那裡的植物已經被它毀得不成樣子。另一片,則是依舊完好的叢林。它記得,死老鼠一共有三隻,一隻被幹掉,一隻站在明處,站在明處的臭蟲,沒有任何威脅,那麼,剩下的那隻,才是真正的攻擊者。
巨熊的巨掌擊碎那僅存的樹藤密集處,伴著那具骸骨被擊碎,骨片碎末從掌心飛出,他發出了吼叫聲,那是勝利的吼叫。
只剩下一隻死老鼠了,沒有遮擋物,他,無處可逃。
大嘴裂出最大的微笑,巨獸緩慢而又高昂地轉身,準備欣賞獵物的掙扎。
但,它的獵人,消失了,在沒有遮擋的位置,在空無一物的光明中。
心中出現莫大的恐懼,巨獸終於回憶起了它的危機本能,它看著眼前一米不到的位置。
那裡只有純粹的空氣,但身影漸漸成形,就像被一根畫筆勾勒了身形,塗上了顏色,果凍獵手,將利矢射進了這頭畜牲唯一的眼睛裡。
吼!!!!
雙眼失明的巨熊在掙扎著,巨大的熊掌無腦地拍打周圍的空氣。
果凍獵手拋下了弓,從皮帶上接下一把彎刀,古黃色的刀身熬過了歲月的洗禮,刀鋒依舊嶄新。
「野獸,終究是野獸。」
天賦球的觸手彈射出去,獵手爬上了獵物的身體,如同雄獅咬住了獵物的咽喉。
五十米外,兩個皮甲身影並排站立。
「那是自然偽裝,對嗎?爺爺。」
「是的,作為精銳遊俠象徵的自然偽裝技能,呵,五千王族精銳會的不到半數,在這裡就有一個,我可真有個好兒子,」埃切爾拋動著匕首,眼神和跳動的寒芒融合在一起,「利威瑟的真正守護者,居然死在了野獸嘴裡,何等的諷刺。」
「凱拉,萊爾的試煉結束了,你去帶他領獎勵,我有些事需要做。」
「好的,爺爺。」
…………
萊爾跟隨在凱拉身後,她沒有怪罪自己褻瀆她人民的遺體,反而帶著自己去領取獎勵。
「利威瑟有著自己的喪葬文化,我們始於自然,也將歸於自然。我們習慣於將逝去的親屬埋藏在泥土之下。」
「但也不是沒有特例。有些即將離別之人,會選擇自然送葬。讓親屬將他的遺體拋置在密林深處,飼育百獸,成為肥料。從自然汲取營養長大,落葉歸根,烏鴉反哺。也許在你看來有些荒誕,但這是利威瑟的做法。我們堅信,自然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母親。」
「當然,這種新的習俗,一開始在利威瑟也很難推行。」
「直到我們的一位國王,選擇了自然送葬,成為了我們的榜樣。」
「利威瑟,不畏新奇,只要有效,我們就接受,不畏艱辛,不擇手段。」
「那些獵手選擇了將自己埋藏在荒野,成為萊爾的工具,也沒有不可,你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兩人,來到了最開始的獸穴,它就像一張巨口吞噬了光明。
「獲得劍舞曼陀羅需要狩獵儀式的原因,因為你只有進行獵殺,才能得到它。」
萊爾在骯髒、異味的獸穴里,看到了一處奇景。
那是一片花海,浸潤在唯一的陽光中。
外面的那一片,原來只是滄海一粟。
萬千的白色曼陀羅搖曳身姿,它們身下,是暗沉的泥土,人類的骸骨,動物的腐肉,開出了這片花海。
在純白之中,那一朵奇美鶴立雞群。
更大的花瓣,細長的花蕊猶如出鞘的利劍,它有尋常曼陀羅的兩倍大小,散發著異香。
它是黑色的。
它在吸引著勞爾。
一股衝動,萊爾伸出了手掌碰觸花朵。
一千隻手掌的虛影交疊在萊爾手上。
萊爾茫然地看著那些突然出現的幽影。
「獵人,你替我們完成了復仇,請帶著這朵,我們奉獻全部滋養的花朵,願我們的饋贈能給你帶來驚喜。」
那些可怕的面孔,逐漸消散。
劍舞曼陀羅,自動脫落,掉在了萊爾手心。
「不可預知的死亡和愛,那些死者的祝福,萊爾,這是復仇滋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