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爾。
一個簡單的單詞。
一個名字,一個稱呼。
但在那個污濁的聲音中卻不是如此。
【萊爾】
那是一個暗示。
那是一道咒語。
那是一個開關。
一個調轉孱弱和強大的開關,一條劃分希望和恐懼的界線。
地獄之力在軀體上燃燒,如同鑄鐵重回孕育它的熔爐,展現本身的姿態。
恐懼,摻雜著混亂意志的恐懼,組成了祂的化身。
其名為【萊爾】,其力為恐懼,其形為噩兆。
濃郁到極致的地獄之力凝結成沉澱惡意的污泥,在其腳下鋪開,組成黑池。
修長乾瘦的軀體,如同麻杆一樣,被拉長的肢體就像乾癟的枯枝。祂就呆立在原地,被地獄之力點燃的頭顱無形無質,那詭譎的笑聲不知是從何處傳來。
注視,高加蘭·黑淵感受到了注視,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就好像那詭笑聲,來源於在自己心底。黑淵王子感受到了心悸,一種順從本能的恐懼正在自己心中生成。
那種直面不可褻瀆未知的恐怖,正在衝擊魔族的理智。
「咯咯咯咯咯……」
那個巨大的黑色人影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站立在原地,發出可怕的笑聲。
不行,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每過一秒,高加蘭就感覺自己離恐懼的窒息更近一分。自己在直面恐懼,自己在墮入恐懼。
強壓下內心深處的脆弱情緒,黑淵王子的眼神重新冰冷。
「燃燒魔血。」
高加蘭胸前的魔紋展現出熔岩一般的赤紅光芒,一再壓抑的溫度也終於回升。血肉燃燒的痛苦減弱了恐懼,激發了惡魔的暴怒本能。
「原來如此,疫醫先生,萊爾就是你的真名嗎……不得不說,這種壓迫感真是一份大禮啊。」高加蘭臉上的陰霾消失了,入魔一般掛上狂熱的笑容。「你真是值得挑戰的敵人,萊爾!」
「迎接我的怒火!!!」
「燼滅一擊!」
擺好架勢的高加蘭再次揮起了拳頭,全身燃燒烈焰的黑淵王子,像一顆流星一樣,轟擊在朽木一般脆弱的軀體上。
整個位面發出了巨大的震動。
咔……咔擦。
那個高大的纏繞著地獄之力的巨人,從中心斷折成了兩節,就像彎折的筷子碎成了兩段。
咔……咔擦。
萊爾感覺頭疼欲裂,他抱著腦袋,從疼痛中甦醒。
睜開雙眼,看著周圍奇異的景色。
那是一片朦朧中帶著慘綠色極光的星空,而自己,正漂浮在這樣的星空之中。
這裡是哪?我不是在地獄和高加蘭戰鬥嗎?戰鬥結束了?
萊爾趕緊打量自己的軀體,完整,每一個器官都呆在該在的位置。沒有破損,沒有缺失。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萊爾心裡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不是吧,我難道被高加蘭一拳帶走了?這裡該不會是天堂吧?不對,天堂怎麼沒有雷蒙先生?
伴隨著卡嚓聲,萊爾的腦袋裡再次傳出了仿佛顱內裝修的疼痛,也將他的理智拉回了現實。
自己絕對還活著,要是死了肯定就不疼了。
恢復冷靜,萊爾開始觀察周圍,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湧上心頭,自己好像熟悉這裡,熟悉這裡的一切,熟悉這裡的星辰,可自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萊爾開始在記憶中搜刮那種熟悉的感覺。
翻閱記憶,他還真的找到了。
石雕碎片、奪魂者、靈魂之地。
這裡是靈魂之地,看樣子,還是屬於自己的靈魂之地。
看來是因為自身休克,意識意外進入靈魂之地了,要趕緊出去才行,要是高加蘭把自己的肉身打碎了,自己就只有死和成為幽靈兩種選擇了。雖然阿莉安娜肯定不會排斥,但好好做個人不好嗎?
思考著,萊爾按照記憶中的儀式開始拉扯自己的意識上浮。
結果,結果被堵住了。自己被困在了靈魂空間裡,有個意識占據了自己的身體,萊爾出不去!怎麼回事!
還沒等萊爾開始擔憂,他的腦子再次疼了起來,而這一次,是頭顱裂開的劇痛。
真的裂開了!萊爾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靈魂空間裂開了一道口子,在星空之中出現了一道裂口。從縫隙中,黑色的淤泥被灌注到了自己靈魂空間。
怎麼回事!我的腦海怎麼進泥巴了!
黑色的污穢物質將所有的色彩污染成黑色,漸漸將萊爾的意志完全抹黑。
這些,是恐懼之力!高濃度的恐懼之力,而且自己還可以使用?!
感受著這些高濃度「煤氣」在自己的指揮下上下翻滾,萊爾不知道是好是壞。
自己能夠使用地獄之力,那是不是自己的肉身也會像魔族一樣高速再生呢?
地獄位面。
高加蘭正跪倒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
恐懼爬上了他的臉頰,如同一雙無形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快要喘不過氣了。
黑淵王子的身邊,出現了一片黑色的「樹林」。
高加蘭的攻擊,確實擊碎了那個巨人。可是,斷折的兩塊,卻如同分裂的細胞生成了兩個完整的個體,他們發出詭譎的笑聲,就像在嘲笑他的蠻力。恐懼正在壓迫他的理智,令他陷入瘋狂,他歇斯底里地揮舞拳頭,摧毀眼前一切黑色的影子,在笑聲中將黑影打成數不勝數的碎片。
就這樣,在地獄的貧瘠土地上,生長出了一片枯枝巨人,圍繞著黑淵王子,發出可怕的笑聲。
地獄之力在身上消散,高加蘭才意識到了這些噩兆在幹什麼。
祂在挖掘地獄,在吞噬恐懼,他在掠奪整個地獄位面的恐懼之力。然而身為地獄之子的魔族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成為恐懼身影下佝僂的囚徒。
祂奪取占據了魔族的本源,恐懼被其驅使,如同士兵臣服於君主。
或者說,祂就是恐懼本身。
所有魔族參賽者,無論生死,那些正在重生的靈魂,都捏在祂的手中。
祂占據了力量,占據了整個地獄位面,成了地獄「煤氣」管道的煤老闆。
絕望,在恐懼之下誕生。
高加蘭艱難的抬起腦袋,望著那不定形的頂端,怪物、或者說邪神的頭顱位置。
「您……您想要什麼?」
咯咯咯的笑聲停止了,荒蕪的地獄位面,連不羈的狂風都沒有發出聲音。
整個地獄,變成了一場古老詭異的默劇。
接著,那圍繞高加蘭的一個個恐懼巨人伸展雙臂,如同表演開場時的盛大行禮。
祂發出了屬於萊爾的聲音。
「地獄綻放。」
「不!!!!!」
伴隨著高加蘭恐懼的尖嘯,噩兆巨人,往祂的「煤氣」管道,丟了一把火。從中心火山開始,整個地獄位面在裂解、破碎、爆炸,岩層之下,伸出了無數沾滿淤泥的巨大黑色觸鬚,朝著暗無天日的高空宣洩無盡的貪婪和詛咒。
一層層破碎,一層層觸鬚刺穿地表,開始自己的狂暴表演。
整個地獄,陷入了終焉的狂歡。
再也沒有一個尖叫的聲音,因為每一個魔族已經被黑色血肉扭曲成了觸手群的一部分。
地獄位面徹底崩碎,巨大觸鬚從縫隙中誕生,層層疊疊,圍繞噩兆巨人扭動,如同艷麗的巨大花瓣。
地獄之花,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