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草,該死的樹,該死的埃切爾!」
一路上,齊腰的草叢裡,隨著茂盛的草葉被踩碎,帶著植物苦澀味道的汁液一起泌出的,是瑞德先生喋喋不休的抱怨。
埃切爾走在最前面,萊爾跟在其後,瑞德在最後。
厚重的盔甲被枝條藤蔓糾纏,讓本就負重行走的瑞德更加艱難,而那些躲藏在草叢中不可見的深坑,更是能夠逼出全封閉鐵盔中那地道的德瑞雅髒話。
萊爾欣慰地笑了,原來在利威瑟受苦的不止他一個。
三人此時正在前往樹上王國利威瑟的路上,萊爾作為被邀請者,瑞德是順帶。
「哈!所謂的陸地王者,德瑞雅的騎士就這點能耐?」
還沒等瑞德回復,咔的一聲,金鐵撞擊的巨響在寂靜的密林迴蕩。
瑞德沉默著,蹲下身子,從鐵靴上拆下那個東西。
「猴子,這是什麼?」
埃切爾隨意地瞟了一眼。
「捕獸夾,怎麼,很奇怪嗎?這是叢林。」
瑞德的大吼在鐵盔中迴蕩。
「你們這群混蛋在自己的走道上放捕獸夾!瘋子!如果不是盔甲,我的腿就沒了!該死的混蛋!」
埃切爾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這不是沒事嗎?我們利威瑟人不走路的,用飛的。只有和棕熊一樣的蠢貨才會被夾子夾住。」
埃切爾看了眼萊爾,「你看萊爾就沒踩到,再說了,斷了就斷了,腿斷了就接上啊。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啊!」
萊爾鬆了口氣,面罩下,妮婭將他臉上的冷汗吸收。
好險,難怪妮婭剛才拉著我往左多走了一步。
「現在是狩獵季,野獸在準備食物過冬,我們自然也是。」
一路上,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沒斷絕,萊爾一直充當著中間的和事佬。
就這樣,來到了一個讓人熟悉的地方。
利威瑟王國的正下方,仰頭看著頭頂巨大的車蓋一樣的平台,蛛網一樣的吊橋,和密集的繩索,萊爾心裡充滿了回憶。
至於萊爾是怎麼在僅僅經歷一次之後就辨別出利威瑟地點的原因,那是因為他找到了一樣自己印象深刻的東西。
暗色巨木上一米高開始就存在的楔形凹槽,蜈蚣一樣爬上頂端。
真是懷念呢。
「利威瑟兒童通道。」
埃切爾一馬當先,壁虎一樣像上攀爬,沒有管萊爾和瑞德獨自離去。
萊爾看了看瑞德身上厚重的鐵鎧甲,指著樹上的凹槽。
「瑞德先生,要不要試試兒童通道,很輕鬆的,比看上去簡單。」
「……」
在瑞德沉默的注視下,萊爾已經輕車熟路拋棄羞恥心開始攀爬。雖然現在自己完全可以依賴妮婭爬行,但自己就是享受這種感覺。
自己動手,一步步攀升的感覺。尤其是爬升十米之後,看著瑞德先生在地面的小黑點,萊爾有一種大佬看待新人的優越感。
刷的一聲,一連串被編織的樹藤貼著萊爾爬行的位置甩到了地面。
「萊爾,瑞德,坐到籃子裡去!我拉你們上來!」
「……」
萊爾爬了回去,和瑞德先生對視著,默不作聲地坐到結實的吊籃里。
面對瑞德先生別有意味的眼神,萊爾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沒關係的,萊爾,男兒至死是少年,我們都有孩子氣的時候。」
終於,兩人來到了大平台上。
萊爾滿心怨念地看著正在回收吊籃的埃切爾。
「埃切爾先生,什麼時候利威瑟有這麼方便的東西了?」明明我上次來還是走兒童通道一步步爬上來的。
「在你上次來之後。我意識到爬樹對於一些客人可能是一件麻煩的事,加了這個。」
「……唉,那你好歹先通知我一聲啊。」
埃切爾皺了皺眉,「我不是已經提前爬上來了嗎?你們在下面等我就可以了,就這麼點時間,有啥好說的。」
就這麼點時間,我的尊嚴已經沒有了啊。
可能埃切爾的野獸直覺察覺到了萊爾心裡的挫折,那雙熊掌一樣的大手拍了拍萊爾的後背。
「開心點,等下和我的寶貝凱拉一起吃晚餐,同時享受兩份美食的快樂,我會和你分享的。」
利威瑟的樹藤走道比想像中結實不少,也許是早料到瑞德的到訪,都被加固了。鐵疙瘩踩在上面也只是輕微的搖晃。
「好傢夥,瑞德你不賴啊,走過來抖都不抖一下,是條漢子!」
頭盔里吹出了一聽就很愉快的身影。
「哼,我們德瑞雅男兒是肩負國家的支柱,其實高空和晃悠能擊敗的!」
埃切爾拍了拍巴掌。
「說起來啊,萊爾上一次走過來的時候,腿都是軟的。笑死我了,這小子,腿上跟裝了彈簧似的,走路都在扭。」
萊爾默默嘆息。
好像把埃切爾丟下去,不行,他大概摔不死。
利威瑟王國的頂端,樹冠上的殿堂,曙光殿。
女王凱拉似乎已經知道了萊爾等人的到來,她坐在一根橫吊的藤條上,桌面上擺著用巨大葉片盛裝的蔬果,醃肉,對著出現在門前的黑影露出笑容。
「遊俠隊長凱蘭德告訴我,您給我帶來了一些驚喜,埃切爾爺爺。」
凱拉搖擺著藤條,僅有足尖和地板輕觸,修長飽滿的大腿上,月光照射著純白的絲襪,螢火蟲吊燈的螢光讓她的無暇肌膚如同水波一樣剔透。
柔順的金色長髮被橄欖枝王冠束縛,隨身軀搖擺的調皮末梢又給這個成熟的美人一份孩童的天真。
她的微笑掛在臉上,反光的眼眸就像月光琥珀。
「很高興再見到你,萊爾。」
凱拉從座位上離開,蹦跳著,像一陣風走了過來。
「怎麼樣,我孫女很好看吧!」
「好看,但我的莉娜也不會比你的差!」
兩個孫女控還在小聲爭執著。
凱拉已經湊近了。
她的步伐漸漸變慢,距離的湊近,讓她在夜色中逐漸看到了埃切爾的臉。
帶著一份驚訝、兩份期待和七分不確定,凱拉怯生生地呼喊著。
「埃切爾爺爺,是……是你嗎?」
容貌上三四十歲的埃切爾露出微笑,張開雙臂,那粗獷的表情柔和如水。
「哪怕我的容貌千變萬化,我的凱拉,我對你的愛,始終不變,就像這林間從未斷絕的風。」
凱拉捂著自己的嘴唇,驚訝的眼睛角落開始流露出水光。
「真的是埃切爾爺爺……這張臉……我在畫裡見過。」
「是的,我的小可愛,想不想捏捏看,上一次還是你很小的時候,我還記得你的小胖手揪我鬍子的時候。」
「萊爾,你的血肉造物不會傷害到我寶貝孫女嬌嫩的手掌,對吧。」
萊爾聳了聳肩,這是他的第十二次提問。
「不會,就是一巴掌把你的腦袋扇飛,也不會還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