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無名的體驗報告

  一場足以稱之為災難的動亂正在安德瑞爆發。

  然而,並不是所有偽裝者都沉醉其中,安德瑞巫妖是一群沒有感情的怪物,怪物之中,總有幾個沒有被食慾控制的特例。

  災難中,總有一些人會趁火打劫。

  空洞昏暗的過道上,一個體表覆蓋血肉的偽裝者,沉默地佇立在一閃門前。

  那裡是占星者社團,一群觀測天體的人。高等魔妍社的死對頭,他們崇拜著自由運轉的天體,非常厭惡那一群將宏觀宇宙視為萬物的人。

  一群玩弄自己信仰的王八蛋,那大概等同於自己女神被別人褻瀆一樣的惱怒。

  偽裝者站在占星社團的門前,看著門前龐大的魔法禁制。

  他在原地微微搖晃身體,就像一個逝去靈魂的殭屍。

  沒過多久,失去理智但又沒有食物的無腦偽裝者巫妖蹣跚地走了過來。也許是停留在腦海中的本能,他做出了和第一個偽裝者一樣的行為。停留在他的身邊,面對著占星社團的大門靜止。

  就像是一塊磁鐵,不知不覺,占星社團的門前,已經站了二十幾個偽裝者。

  差不多了。

  第一個偽裝者伸出了手臂,指著占星者社團的大門,將一塊自己早先掩藏的肉塊,甩到了門上。

  肉團碰撞大門發出啪唧聲,吸引了所有偽裝者的視線。

  他們就像一台台重新運轉引擎的戰爭機器,眼球看著肉塊變得血紅。

  「食物。」

  吼!!!

  沉默地偽裝者群體陷入了暴走狀態,瘋狂地衝擊占星者社團的大門,就在血肉和魔法碰撞產生的激烈火光中,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大門轟然倒下。

  偽裝者像豺狗一樣衝進社團。

  黑暗中,那一個特殊的偽裝者,緩慢走在獸群之中。

  「魔法禁制,老掉牙的東西。果然和高等魔研相比,你們已經過時了。」

  「啊,我在說什麼,都是註定要滅亡的東西。」

  魔怔一般自言自語,無名先生邁過了占星者門檻。

  「這可不算我私闖其他社團。我只是恰好一個人在門外徘徊,又恰好地發現了那塊食物,沒錯,因為我現在被食慾支配著,那真是可怕。然後大門被其他瘋狂的同伴打碎了,出於安德瑞巫妖道主義的精神,我要確保我的巫妖友人的珍貴材料不被有心之人覬覦,所以我進來了。」

  「我,無責任。」

  看著已經被偽裝者破壞得面目全非的社團內部,無名艱難地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天體在上,我的朋友到底遭受了怎樣的破壞,看看他們的部室,太糟糕了。我記得他們好像保管著一顆珍貴的星石。讓我找找,那樣的寶物可不能被糟蹋了,我先替他們保管一下。」

  「我,無責任。」

  無名先生最終在一隻偽裝者的喉嚨里找到了那塊星石,作為代價,他的右手變成了白骨。

  看著手中那塊帶著暗淡光塵的石頭,抬到空中,那些光點在圍繞石頭中心緩慢流轉,就像一團小星雲。

  無名冷淡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這樣漂亮的星石,你的主人居然不在身邊,真是悲傷的故事。別擔心,在你的擁有者到來之前,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咔,一隻白骨手掌抓住了無名的腳踝。

  無名看著那個在瓦礫下艱難抬起的頭骨,那雙靈魂之火猶如風中殘燭。

  經過魔法陣地的爆炸,經過偽裝者猛獸一樣的踩踏破壞,這裡還有一個倖存者。

  「太好了,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溝通的同類。我請求你,請立刻聯繫執行委員會,我們的社團遭到了瘋狂同伴的襲擊,損失慘重。等等,你怎麼拿著我們占星社的星石?」

  無名看著這個幸運兒,他伸出手指,指著自己血肉偽裝的臉。

  「你,認得出我嗎?」

  「不認識,你的臉上有血肉覆蓋,我很難看清。」

  「好的,那我把偽裝摘下來。」

  說著,無名從自己臉上撕扯下臉頰上的肉塊,暴露出皮膚下森白的牙齒,密集排列的牙齒,就像一個裂到耳根的恐怖微笑。

  啪唧。肉塊被丟在了占星者成員的頭骨上。

  「食物。」

  吼!!!!!

  幾隻偽裝者沖了過來,在驚恐的尖叫聲中,將巫妖拆成了碎片。

  無名先生走出了大門。

  「真是可惜,沒有找到失主。」

  「我記得,好像還有幾個社團,也需要我無責任的照看……」

  高等魔研社。

  引力先生拿著一張體驗報告來到了無名的實驗桌上,此時距離他回到高等魔研社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無名正在實驗開始擺弄一些小玩意兒。

  「無名,你在幹什麼?」

  在導師的詢問下,無名停下手頭的工作。

  「如您所見,一些實驗器材的準備。」

  「我的意思是,你桌上的那些東西,我曾經在你提出的器材申請單上看見過。我記得當時被駁回了,因為那些珍貴的材料由一些其他社團掌握。」引力先生看著無名的血肉皮囊,毫無血色的臉上也沒有表情。

  「可以告訴我,這些東西你是怎麼找到的嗎?」

  無名無辜地眨眨眼睛。

  「我撿到的,在安德瑞的過道上。您知道的,現在安德瑞正在經歷巫妖之災,總是會有一些意外。」

  引力先生嘆了口氣,「好吧,這些無關緊要。」他揚了揚手裡的報告,「我們來說說你的問題,你的體驗報告。」

  「有什麼問題嗎?我如實認證完成的。」

  「我記得,這應該是一份關於飢餓血肉的體驗報告。聽聽,你自己到底寫了什麼。」

  【安德瑞巫妖在裝備飢餓血肉偽裝之後,行為模式發生了一些改變,我姑且把他們稱呼為偽裝者,以表達他們和巫妖的不同。】

  【飢餓偽裝,是一項非常偉大的研究。】

  【我們的同伴,偽裝者,表現出了無腦殭屍的一些行為模式。我認為飢餓降低了他們的智商,強化了他們的行動能力。】

  【這非常利於我們的生存環境,眾所周知,蠢貨很好利用。】

  【用肉塊引誘是最有效的馴化方式,一名巫妖最多可以控制馴化偽裝者二十七名,超過這個數量的掌控會降低效率。】

  【偽裝者破壞力中等,因為他們會像野獸一樣進行肉體攻擊,通常為啃咬和撕扯。因此,不建議馴化三鎖以上的巫妖成為偽裝者,那樣會減少破壞力,還會威脅自身的生命安全。】

  講到這裡,引力先生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無名。

  「我記得你去參加的,是飢餓血肉的體驗聚會,而不是某種退化類人猿的觀摩聚會。關於進食的體驗感觸和效果在哪?我的學生,你是去參加變裝舞會嗎?」

  「對於飢餓的感觸。」無名捏著下巴,仔細挖掘自己的記憶。「好像和人類沒什麼區別。」

  「完全沒什麼區別?!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就輕描淡寫地隨口一說!這可是讓巫妖如同人類一樣進食,你都不屑於寫在紙面上!」引力先生看著一臉冷淡的無名,「看看你的神情,重獲飢餓的興奮,你沒有一絲一毫!天體在上,你真的是一隻巫妖嗎?你的欲望在哪裡?」

  無名皺了皺眉,「導師,我個人認為,飢餓感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尋找欲望這種干擾自身的東西,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巫妖已經淡忘了一切,為什麼要重回過去,倒退歷史。老師,你為什麼執著於給我找麻煩?」

  引力看著自己的學生,嘆了口氣。

  「巫妖,只是一種殘渣。我的學生,執念,是我們唯一抓取在手中的東西。但是,你對這一切表現得冷漠異常,即使是最冷漠的巫妖,也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們拒絕了學術聚會的邀請,是因為我們被隱藏在宇宙的奧秘吸引,那種求知慾就是我們的執念。我們就像火焰下的餘燼,只有燃燒,才能抗拒吹散我們的風。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我的學生,我不想看著你,如同傀儡一樣迷茫地存在,又不知什麼時候迷茫的消逝。」

  「無名,你需要執念,來點燃你對生活的熱情。你需要喜歡什麼,並為了得到它努力追尋,這就是我想看到的。」

  在引力先生的肺腑之言下,無名閉上了眼睛。

  「導師。我生前,是白銀賢者教派的聖子,一個崇拜全知全能的白銀之神的原始崇拜組織。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我們全體,將自己的生命,獻祭給了我們的主。祈求一睹祂在星空之上的尊容。」

  「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確實真切地看到了祂,和星海連成一體的偉岸身軀,那顆白銀鑄就的眼眸,像一扇巍峨大門在我面前展開。」

  「不可名狀的主,改變了我。」

  「我能看到,線。」無名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隨一切事物一起誕生,連接時間和子嗣,跨越維度和死亡的命運之線。伸長、糾纏、斷裂、彌合。導師,你們想像不到那景象,但現在,它們就纏繞在我的世界中。」

  「它的源頭,我看不到,森羅萬象的線組成了超越世界的大網。」

  「但我看得到它的終點。線的末端,所有的絲線纏繞成一束,走入終結。」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萬物的終結。導師,一切都毫無意義,我們的世界終將凋亡,無人可以倖免,無人可以逃脫。」

  「一切都將死亡,哪怕是死亡本身。」

  「無論過程如何,結局已經註定。導師,你教教我,這樣絕望的局面,我應該喜歡什麼。」

  引力看著自己的學生,白骨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傻小子,過程,就是我們執著的東西。哪怕一切毫無意義,哪怕飛散的絲線終將到頭,我們也不甘願變成那股首尾如一的麻繩。」

  「這就是安德瑞的選擇,無名,我們要編織命運上最美麗的花朵,哪怕最後枯萎,也比一開始就深埋泥土強大百倍、千倍。」

  引力退後一步,看著陷入沉默的學生。他不知道自己的話對無名有多少作用,他只是盡到了一個導師、一個朋友的責任,並且期待美好發生。

  無名,張開了下顎。

  「導師,你還是比較適合做研究,以後還是別開導別人了。」

  無名活動胳膊,離開了自己的試驗台。

  「我雖然沒發現自己喜歡什麼,但我也開始對那種心態有些好奇了。我想回味一下飢餓。」

  引力的靈魂火焰溫和地升騰。

  「去吧,無名,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的,老師,那我就去找死星二世先生了,我對品嘗黑洞有一點興趣。」

  「臥槽!等等!小子!你可以先從爽口一點的東西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