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里安娜死亡頌唱

  將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到腦後。

  中世紀,是貴族階級發揚光大的時代,從崩塌的羅馬帝國汲取養料,用財富和權力籠絡騎士,以統治者的身份管理其他階級。

  這時候可沒有便利的大規模的傳媒渠道,人們只能通過自身的眼和耳去打聽周圍的事物。

  一個普通人,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可能是他具有爵士頭銜的鎮長。

  爵士頭銜,是有封號無封地的榮譽騎士,騎士,是最低級的貴族。

  這樣等級森嚴的階層,就註定了貴族和平民的交流斷層,他們處在兩個世界,一個為生存而操勞,一個為享受而享受。

  不要奢望什麼跨越階層的感情,除非意外,這兩種人甚至一生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會聽到。

  如果說羅密歐和朱麗葉是貴族小姐津津樂道的叛逆,那和平民相戀,非常抱歉,那是夢裡都沒有考慮過的空想。

  貴族和平民的差距,用二十一世紀的俏皮話來說,那就是兩個物種,產生了生殖隔離。

  將心中的漣漪平復,萊爾才擺脫阿里安娜柔和的聲線,轉而注意她的話語。

  「奢靡之杯,是一個互助性質的社團,我們會為彼此,為安德瑞的成員提夠他們所需的有償服務,而我們的職責,就是幫助他們,找回他們已經遺忘的那一部分。」

  「欲望。」

  「也許你注意到了,也許你沒注意到,安德瑞在精神上缺少了一些東西,是的,他在知識的鑽研領域空前的繁榮,但這份芳華只是沒有根基的空中樓閣。」

  「安德瑞的人,其實是缺陷的。當來到這裡,他們是迷茫的,他們沒有自己的欲求,只是伴隨著學院整體的求知慾隨波逐流,也許他們在鑽研中找到了快樂,但更多只是固定化的思考和工作,沒有目標。」

  「也許這會持續一個世紀,或者兩個,但這樣的狀態,只有滅亡的末路。」

  「他們需要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存在,不單單是宗旨的知識的延續,實際上知識傳承少一兩個人,不會有什麼大礙,他們需要找到自身的價值,首先得有需求。人類是為了滿足自己才存在的。」

  「就像他們漫無目的,但又確實在刻骨研習,也許他們的腦子還沒回過神,但他們的身體自動採取了行動,因為潛意識告訴他們,這就是你存在的價值。但這種條件反射還會持續多久?總有一天,他們會重回迷茫。」

  「轉而回憶起,那份被遺落在身後的,被世界遺忘的怨恨。」

  「有些人把追求欲望視為一種墮落,但更多的人,則將它視為一種奢侈,一種早已失去無法找回的奢望,這也是奢靡之杯的由來,杯,是一個古代教派的標誌,一個縱情享樂的歡愉教派。」

  萊爾斟酌著這些話,這麼說來,安德瑞人更像是限制自身的苦修者,他們摒棄了享樂,將精力投身於鑽研。勞逸結合,萊爾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這種苦修已經病態到了需要建立一個追求享樂的社團了嗎?

  萊爾回想起今晚在安德銳的見聞,回憶起那一個個自身除求知外別無他物的身影,也許真的有尋找欲望的必要。

  如此看來,奢靡之杯也許非常適合自己,因為,身為穿越者的自己,絕對是比這裡的所有人更懂得享樂的,雖然一種墮落的愧疚感悄然出現。

  「我想加入奢靡之杯。」

  阿里安娜的面紗正對著萊爾,身旁的紳士先生也嚴肅地坐回了正姿。

  「奢靡之杯的考核很簡單,就是判斷你能否接受過去的點滴,因為過去的我們被欲望充滿,模仿過去也許是最快找回欲望的方式。」

  「那麼,考核可以開始了嗎?」

  「考核已經結束了。」

  「嗯?」

  阿里安娜伸出湯匙,在萊爾面前的紅茶杯沿輕敲一下,「食慾也是一種欲望,你並沒有排斥它。」

  萊爾看了看手邊的茶杯,他理解了紳士先生對於蔬菜湯的疑問,他只是發現了自己的食慾。

  安德瑞已經廢寢忘食到了排斥吃飯?

  「那麼我通過了?」

  「是的,疫醫,你成為了奢靡之杯的第四位成員,歡迎你加入我們。」

  阿里安娜和紳士鼓掌表示歡迎,從他們的動作中能看出他們的意思,但他們的音調,並沒有因快樂而改變,他們也深受安德瑞的影響。

  等下,第四位?

  排除紳士先生曾提到的那堆寶藏的擁有者巨龍先生,紳士,阿里安娜,我。

  沒了?

  「奢靡之杯只有四個成員?」

  「是的,追求欲望只是我們的宣傳口號,大多數人,其實並不想追求欲望,我們只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小社團。」

  自己大概是被大量的珠寶,華麗的裝潢和美麗的阿里安娜蒙蔽了眼球,才會加入這個一聽就沒什麼前途的小社團。

  貪圖享樂,能高大上嗎?

  「疫醫,你的欲望是什麼?」

  「能夠滿足生存的財富。」

  「也就是說,金幣?」阿里安娜隨手捻起一枚散落在地上的金幣。

  那是一枚造型精美的古金幣,至少比卡珊戴爾的通用貨幣要好看的多,一定會有很多商人願意出高價收藏它。

  「是的。」萊爾發現自己也不是個追求高大上的人。

  「真是奇怪的追求,」阿里安娜如是說道,就像後世說的,錢,對我來說只是個數字。大概她也很難理解平民對這種財富的嚮往。「但是,有欲望,是一件好事,也許你和巨龍會聊得來。」

  被反覆提及的寶藏看守者,巨龍先生,人如其名。

  「那麼,巨龍先生呢?」

  「他今晚在備課,巨龍先生是安德瑞的公招教授,他負責明晚的公開課,應該也是疫醫先生的第一堂課。」

  講師啊,看來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從屋內傳來了掛鐘的響聲,噹噹當的響了四聲。

  四點了。

  一晚上的喧囂對於萊爾來說恍若隔世,不知不覺,外面即將迎來凌晨。

  「我先離開了。」阿里安娜輕巧地起身,離開了奢靡之杯。

  「阿里安娜是安德瑞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她是一名歌唱家,我把她作為人工幽靈的模板,可不只是因為她的美貌。」

  「她今晚有一場演唱會,我們一起去看看?」

  阿里安娜的聲音也確實柔美,萊爾有點期待,她的歌聲。

  「我可以去嗎?」

  「當然,這可是社團福利,我們去阿里安娜的演唱會,會有專門的位置,在那裡,你能被阿里安娜的歌聲擁抱。」紳士先生用了一個浮現連篇的修辭。

  「對了,走之前,先把安德瑞戒指的道標設立在這裡,」紳士先生指了指社團中心的大理石地板,上面的紋理在紳士的示意下組成了一個法陣,「社團一般會保留一個人常駐,我們會直接把你傳送到社團內部。」

  「好的。」按照教程,萊爾設定好了位置。

  歌劇院是一個三層樓高的巨大建築,倆人離開城堡穿過一片夜茄花園才到。

  從特殊通道進入二層的看台,樂隊已經開始了演奏,萊爾一掃展廳,已經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影,可以想像,阿里安娜的歌聲有多受歡迎。

  舞台的中央高台空置,一隻只艷麗的光蝠收攏自己的蝠翼,將光線聚焦在幕布上,一人高的位置。

  樂隊的水平比歡迎儀式的哀樂要美妙的多,不愧是正規樂隊。

  但台下的觀眾並不怎麼為他們買單。

  他們只是陪襯。

  樂隊音樂進入尾聲。

  那個熟悉的聲音從幕後出現,阿里安娜開始了她的歌唱。

  她的聲線確實很悅耳,還夾雜著幾分陰冷,把萊爾的思緒又拉回到了安德瑞陵寢的那片草地。

  萊爾又開始感覺疼了。

  又開始疼了。

  又疼了一點。

  更疼了!

  萊爾因為劇疼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不是自己的錯覺!

  是身體真的在疼!

  隨著阿里安娜逐漸高亢的歌聲,自己的身體像是在被蟲群撕咬,一小塊一小塊地被啃齧。

  現在演唱會一片沉默,都沉醉在阿里安娜的歌聲中,那些樂隊演奏者也停止了伴奏,躺倒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們都是很享受的樣子,是我個人的問題?

  萊爾緊盯著紳士,他的身體在抽搐,但依舊享受的樣子。

  他們壞掉了嗎?還是說是那種喜歡自虐的人。

  萊爾的身體開始抽搐,他現在感覺很不好,感覺血液流動的紊亂,感覺皮膚毛孔的阻塞。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步步惡化,自己好像快要喪失身體的控制權了,快要失禁了。

  然而這才是這首歌的第一段過度,這次歌唱還會持續至少一分半。

  給你一首歌的時間,帶我到人生的終點。

  等不了了,萊爾拍了拍紳士。

  紳士的身體在肉眼可見的劇烈抽動,萊爾還聽到牙齒打架的身影。

  「怎怎怎………麼麼………了………」

  「紳士…先生,我身體……有些不適,可能是吃壞……肚子了,我得先……離開了。」

  「………好好………的的的。」

  萊爾連滾帶爬地衝出門,摔倒在劇院外的草地上,在離開的一剎那,萊爾心有所感地看了看劇院內部。

  群魔亂舞,聽眾在自己的座位上抽動,一種白色的煙霧從他們腦袋上出現,縈繞在阿里安娜身邊。

  這就是自己留在座位上的下場嗎?萊爾明白了。

  有些人唱歌,真的是會死人的。

  拖著一晚上的精彩經歷,萊爾向城堡外的傳送陣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