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念慈

  春妮懷孕已經九個多月了,馬上就快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

  脾氣也越發的驕縱,就連她親媽最近都不愛來伺候她了。

  只有平安是沒辦法躲出去的,每天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

  「我中午要吃麵條」

  「行,我一會兒就燒水給你煮」

  「我才不吃掛麵呢,我要吃手擀麵」

  「行,我馬上去和面」

  「我要吃打滷面,吃尖椒肉滷的」

  「可是家裡沒肉啊」

  「那我不管,姓金的,我就要吃肉滷的,沒有肉就不吃了!」

  如今這個時代,物資匱乏,想買什麼東西都需要憑票購買。糧票是每個家庭必備的,只有有了它才能買到糧食。

  而且每個月能買到的肉也是有限制的,這都是由肉票決定的。如果你沒有這些票,就算你有錢也無濟於事,因為你根本無法買到任何物品。

  而他們家這個月的肉票早就用完了,不光他們家的,老丈人家的,母親家的,也都被春妮一個人霍霍光了。

  如果真要再用,那就得去外面借一下了。

  然而,平安最討厭的事情之一便是向他人借用東西。如果沒有,他寧願選擇不用,也堅決不會輕易地向他人開口借用。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原則和習慣。

  無奈他只能先安撫春妮:「這樣吧,中午我先給你用雞蛋打滷子,下午,下午我就縣裡看看,看看能不能和人換點兒肉票。」

  春妮還是不太滿意,但也知道,硬逼平安也沒有用,他也變不出來肉。他能想辦法就行。

  就這樣,中午吃完飯,收拾完,平安就匆匆忙忙的往縣裡趕。

  因為他的腿腳不利索,路上又耽擱了點兒功夫,到縣裡都下午兩三點鐘了,這個時間段,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馬路邊上根本沒什麼人。

  平安想找個人問問,哪裡能換到肉票,都找不到。

  正當他在馬路上徘徊的時候,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

  「這位老爺,您是不是姓金啊?」還從來沒有人稱呼平安為「老爺」這讓平安覺得很神奇。

  一是現在已經不流行這麼叫了,二是他歲數還不大,這麼叫明顯不太合適。

  「我是姓金,您認識我?」聽他承認自己姓金,中年男人一下子就變得很激動。

  「你是耀祖少爺吧?我是柱子啊,我當年在你們府上趕馬車的,您小時候,還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呢,我還抱過您呢」

  平安對這個人已經毫無印象了,也是,當年他被芸娘帶走的時候,還不大呢,根本不怎麼記事兒呢。

  見平安一臉茫然,柱子也稍微冷靜了一些。

  「少爺,您和老爺長得特別像,剛才遠遠的,我一眼就認出來您了,再加上您的腿」順著柱子的視線,平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把腳往後縮了縮。

  「您的腿到底沒有治好啊!哎!當年大夫人臨終還心心念念的惦記著您的腿呢!」

  聽柱子提起大夫人,平安雖然還是想不起她的臉,但是還能記起記憶中有個女人溫柔的抱著他。

  「少爺,你還在村里住嗎?」

  「對,一直在靠山村」

  「哎,前些年搞運動,我和我家那個都因為在金府里做過工,差點兒被批鬥。還好我聰明,我們連夜跑路了,去了外省,這幾年消停了也一直沒敢回來。」

  「這次回老家,還是我媳婦生病了,身體不好,想落葉歸根」提起當年,柱子有些感慨。

  平安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按理說,是他們家連累了這些下人,但是當年他太小了,對那段歷史根本沒印象。除了姓氏,他不覺得自己和金家有什麼牽連。

  「少爺,您要是不忙,和我回家一趟唄,讓我媳婦也看看你,她當年就是負責帶你的,見到你她一定很高興!」

  其實平安不太想去,這個柱子,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雖然不至於是騙子,但是他還得去給媳婦換肉票呢,時間本來就不寬裕。

  但是又聽說柱子媳婦不久於人世了,又有些心軟。最後決定成全他們一次吧,要不回家後娘也會批評他的。

  和柱子回家的一路上,就聽他滔滔不絕的介紹起和他們娘倆的淵源,當年接他娘入金府的就是他等等。

  平安仔細的聽著,這些娘從來沒和他說起過,對於在金家的那段經歷,娘一向是諱莫如深。

  果然見到平安,柱子媳婦特別激動,拽著他的手就開哭。

  「夫人要是還活著有多好,見到耀祖少爺平安長大,還成家立業了,得多開心!」平安聽柱子介紹了,他媳婦原本就是伺候大夫人閆氏的丫鬟,當年她們主僕關係一定很好。

  見她哭訴回憶起來沒完,平安就有些坐不住了,因為他對於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和事實在無法共情。

  雖然同情,但是也有限。就提出告辭,說自己還要去換肉票,再不去來不及了。改天再來拜訪。

  見他要走,柱子媳婦從柜子底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布包,打開是一副小銀手鐲。

  「少爺,這副手鐲,是您小時候戴過的,你娘帶你走的時候,大夫人給摘了下來,準備留作紀念!直到她臨終前還一直攥著。要是沒看到您,我都給忘記了。現在物歸原主吧」

  能看得出來,手鐲保管得非常好。這對夫妻可以說真的是一對忠僕了,這麼多年了,還留著主家的東西,即便生活困苦,都沒有變賣,更沒有占為己有。

  平安想拒絕。但是被柱子媳婦強制要求收下:「少爺,這本來就是您的東西,您留著吧,留著將來給您的孩子,夫人在天有靈,會保佑您的!」

  平安無奈,只好收下,柱子送他到門口的時候,還塞給了他幾張肉票。平安說什麼也不要,兩個人撕吧了半天。後來還是柱子收了錢,平安才把票接了過來。

  到家後,平安先去了娘那,和娘講述了下午他遇到柱子夫妻的事兒,芸娘也是感慨萬千。

  也看了看那副鐲子,確實是平安小時候戴的,她還有印象,但是以為是讓閆氏給賣了,沒想到她還留著,當初閆氏都抱著平安乞討了,都沒捨得賣孩子的鐲子!哎!真是一片慈母心腸!

  「平安啊,你要記得,你有兩個娘,你是我生的,你的命卻是大夫人救的!」

  因為娘的叮囑,後來當女兒出生的時候,平安就給女兒起名叫了念慈,以此來紀念那位夫人。

  那副銀鐲子也戴在了小念慈的手上。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