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在那裡,在這裡(2)

  「太久遠了,麻煩您等一會兒……」東南政法大學負責文件檔案管理的小紀一邊認真地查著文號,一邊抱歉地說。

  聶羽崢頷首,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好一會兒後,小紀如釋重負地小跑著拿來一份發黃的紅頭文件,「組長,您看看是不是這份——《關於做好20XX年鵬市大學生對口支教工作的通知》。

  聶羽崢接過,翻了幾頁,唇角微露出些笑意。「麻煩給我一份複印件。」

  「好的。」

  小紀去複印的當口,聶羽崢打通了沈子平的電話。

  「昌朵地區戈貢縣烏來村。」

  電話另一端的沈子平明白這個地址的含義,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確認:「她……她在……」

  「曹義黎的心理是退行的,禾詩蕊恰跟他相反,從她過去的種種表現上看,她對自我實現的要求非常高,一切行動都體現出塑造、提升自己的強烈願望。她在大三下半學期曾申請去戈貢縣烏來村支教半年,但由於父母阻撓,沒去成。7年後,從煉獄生活中走出來,不能回家、不能在城市中生活,最好的去處就是與世隔絕的小村落。她父母每次都飛往西南省份,說明禾詩蕊就在那個地區,除了烏來村,我想不到她別的去處。他們一方面是為了掩人耳目,畢竟直飛拉薩的話,目的地太過明顯,另一方面是為了節省時間,他們這幾年去過的城市,都是進入西藏昌朵地區飛機能到達的最後一站,只要到了那裡,輕易就能找到入藏的私車。我聽一個戶外探險愛好者提過,烏來村交通閉塞,只有夏季山路好走,禾學東、林晶每年夏季都出去『避暑』,去的十有八.九就是烏來村。」

  「我有個疑問。」

  「說。」

  「你為什麼不靠提供通緝犯消息發家致富?平均一個就能賺10萬。」

  這個問題讓聶羽崢無語了幾秒,「……替你們警察省錢。」

  「組長,給。」小紀拿了複印件來,打斷了他們的通話。

  沈子平的心忽然跳得飛快,恍惚地掛了電話。

  「馬上啟程,去昌朵。」他敲開林睿、陳昱的房門,一改剛才開玩笑的口吻,嚴肅地說。

  「這麼遠?!」林睿剛還在跟陳昱商量著晚飯哪裡解決,這會兒摸摸肚子,後悔剛才沒帶個泡麵回來,「要不要跟那邊警方聯繫一下?」

  「發個函。你讓隊裡補上,給他們傳過去。」沈子平已然急急往公安招待所的出口走,「雖然沒有具體的證據能證明她在那兒,可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一趟不會撲個空。」

  趕往機場的車上,沈子平說了聶羽崢的推論,本以為他倆會大呼小叫膜拜一番,誰知那二人卻很安靜,老半天,林睿才說:「烏來村……我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你也耳熟?」陳昱喜道。

  林睿拍一下手,「那個康堅揚,記得吧?家院子裡埋著曹義黎那位。我看了他的筆錄,他老做噩夢,什麼一個男的總是站在床頭一動不動,小祝是他的諮詢師。他提到自己曾經徒步冰川,打算去昌朵地區的烏來村,路上發生一些事之類的,為此事他還報過警。」

  陳昱忽然瑟縮一下,「曹義黎、禾詩蕊、康堅揚、烏來村……細思恐極啊!」

  「少來這套,我他媽才不信這個邪。」沈子平興趣缺缺地點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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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家公司的小貨車穩穩停靠在聶羽崢家門口,幾個工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車斗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都卸在院子裡。

  終於決定搬過來跟他一起住,昨天二人把所有東西都分類打包封好,今天祝瑾年正式搬離了雅梅閣。

  只見祝瑾年費力地抱起一箱書,正準備往裡頭搬,就被聶羽崢伸手攔住。

  「說好了,重的我來。」

  她乖乖把箱子放下,挑了個裝著化妝品的小箱子,輕快地往裡走。昨天整理打包的時候,聶羽崢就對女人的保養品、化妝品種類和數量感慨頗多:

  「臉不大,為什麼抹在臉上的東西這麼多?」

  「為了好看唄。」祝瑾年一邊包泡泡紙,一邊回答。

  「我觀摩過你化妝,你說自己要達到的目的就是化了跟沒化一樣。」直男虛心求教。

  「這是最高境界,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的。」

  「通過往臉上抹至少六樣東西,達到好像沒化妝的效果……」聶羽崢抬眼看了看她,費解地搖搖頭,「所以,當心理分析對象是女性的時候,我都格外慎重。」

  「不是所有女人都化妝。」祝瑾年撕了一張便簽紙,用黑筆寫上「輕拿輕放」,「蘭潔斐平時就不化,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像做財務的劉姐、文管的柯姐,說排斥化學製劑……」

  聶羽崢不再發問,若有所思輕輕點了點頭。他想起曹義黎的收集品中,有幾個用完的護膚品空罐,看牌子,價格不菲,禾詩蕊被囚禁的那幾年可以說根本不見天日,為什麼他們還供著她用這種東西?難道,單純為了保持美貌?

  祝瑾年搬過來的東西並不多,僅一個上午就都整理好了,她網購的許多家居用品也紛紛派上用場,聶羽崢把家用物品擺放「大權」都交給她,說以她住著方便為要。

  看著洗漱台上並排放著的二人的物品,她忽然感覺到一陣粉紅色的小幸福。

  「在想什麼?」他路過,停下來偏頭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開心。」祝瑾年把自己的毛巾折好,放在浴室置物架上。

  「既然你能在洗手間裡都覺得開心……」聶羽崢走進去,牽著她的手往外走,「請允許我帶你去參觀一下臥室。」

  「別鬧,小妖精!」祝瑾年霸道總裁口吻。

  「在鵬市,還沒人敢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聶羽崢比她更霸道總裁。

  「就說了,怎麼樣?」她挑釁道。

  他摩拳擦掌,「以前說過——我會動手的。」

  話音未落,他已將她攔腰抱起,幾步來到寬敞的位置,原地轉了好幾圈。祝瑾年暈頭轉向,掙扎著要下來,無奈他把自己扛在肩上,手臂扣著她,怎麼也下不來,又轉了幾圈,她哭笑不得,叫道:「你把我當水泥包嗎?扛著玩兒啊!」

  他總算放她下地,「就你這點份量,頂多裝的是草。」

  這是說我瘦?祝瑾年一喜,一時很受用,可又馬上反應過來,敢情他其實形容自己是個草包!

  「唉,懶得理你。」祝瑾年翻個白眼,「你就不能讓我贏一次麼?」

  「你我之間,人生贏家只有一個。」他指了指自己。

  她抱著雙臂,「憑什麼就是你?」

  「因為……」他忽然停下不說,又靠近些,把她拉到一面全身鏡前,摟住她的肩膀。二人的身影同框,他看看鏡子中的她,又偏頭看看她的臉,笑得泰然而滿足。

  祝瑾年卻還是不解,煞風景地吐槽:「你不會在跟我比身高吧?我強烈要求比頭髮長度!」

  趴在樓梯扶手上偷看他倆的奶包憤怒地叫了兩聲,好像在說:

  他說他有你,就是人生贏家啦傻瓜!

  祝瑾年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溫柔地喚道:「奶包——來來!」

  奶包噌噌噌地跑下來,卻敏捷地跳到聶羽崢懷裡,一個勁兒嗅他的手,喵喵叫著要吃的,看來以前沒少從他手裡叼過小魚乾。

  他就這麼抱著貓,挪到她身邊,湊在她耳邊說,「歡迎回家。」

  雖然還沒參透他剛才那句說了一半就停下的話,祝瑾年還是微微一笑,輕輕靠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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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而過,芙蓉千朵。詩也簡單,心也簡單。」烏來村小學五年級的課堂上,一個女教師一邊朗誦,一邊在粗糙的黑板上寫下這幾個字。

  「好美的詩!何老師的名字也在這裡呢。」第一排的幾個學生用不太標準的漢語說。

  說是五年級,只不過7個學生。這個年段已是學校人數最多的年段了,

  女教師微微一笑,忽看見老邁的校長帶著幾個年輕男人出現在窗口,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但又很快恢復了平靜,捧著書,繼續講課。

  「這是我很喜歡的一位詩人席慕蓉的作品,她的語句都很通俗、好讀,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事後品味悠長,但又不會故作高深。明天期末考完,大家就要放暑假了,老師布置的作業就是看完《席慕蓉詩選》,抄下你最喜歡的5首。開學後,老師可要檢查的。」說罷,她把手裡的書給了一個女孩,「像以前一樣,大家互相傳閱。」

  站在窗外已看了她許久的沈子平走進教室,原本以為自己會壯懷激烈,可見到了真人,心情竟然無比平靜。

  十年多了,她竟然沒怎麼變,衣著雖然灰暗樸素,卻難掩她極明艷的雙眸。

  身穿民族服裝的校長帶著沈子平等幾個便衣進來,女教師眼中依舊波瀾不驚。

  「那位就是我校義務教師,何詩心。她非常好,非常負責,學生們都很喜歡她。」校長眼中帶著慘然,雖不知這些外鄉警察的來意,可似乎能預感出一絲不妙。

  學生們更不明所以,好奇地打量了陌生人一陣,就各自回家了。

  禾詩蕊從充作講台的木桌後走出來,從幾個人中認出了沈子平,沒多表示,只說了句:

  「謝謝你們從沒放棄找我。」

  沈子平心中五味雜陳,見到這個人、聽到這句話之後,兩天舟車勞頓帶來的疲勞煙消雲散,只想儘快弄清事情的真相,然後繼續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警察。她還是禾詩蕊,他也還是沈子平,是兩條平行線,繼續走在各自的軌道上。

  至於警察到底是如何查到禾詩蕊的落腳點,沈子平他們半句都沒有透露。禾學東、林晶被迫提早離開烏來村,全然想不到正是他倆頻繁的「旅遊」和忽然轉變的生活態度讓警方發現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