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憶(4)

  「餵,你好。」

  「你好,欣雪,我是荒漠甘泉的祝瑾年。」

  「祝老師,你好呀!」欣雪的語氣聽上去和以往一樣親切,「周五晚你來看演出了嗎?我們給Amy伴舞,氣氛非常好!」

  「我去了,你沒看見我麼?」祝瑾年故作輕鬆地笑了幾聲。

  「真的嗎?台下人太多了,就算是祝老師這樣的美女,我在台上也不一定能發現呀。」欣雪也笑,「唉,我還怕你工作太忙,沒時間呢。是不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

  祝瑾年心裡一陣莫名其妙,故意試探她:「謝謝你,我很少這麼近距離聽明星獻唱,散場後我到後台找你,可人太多了,很吵,我叫了你幾聲,你沒聽見。」

  欣雪一聽,好似在回憶,一會兒,又說:「哎呀,好像確實聽見有人叫我,不過我不知道那是你。真是對不起。」

  聽得出來,欣雪在根本不記得這件事的情況下,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祝瑾年心中疑雲更濃,「沒什麼的,當時確實很吵,我就先回來了。這不,今天打個電話跟你說聲謝謝。」

  「太客氣了。」

  放下電話,祝瑾年有些懵,電話裡頭欣雪明明對自己很熟絡,卻沒有解釋商演那天的事,是因為身邊有其他人、不方便解釋嗎?

  罷了,欣雪感覺舒適、心情平穩就行。

  她不知道的是,欣雪並非全無察覺。掛下電話後,欣雪表情複雜,眼中也帶著幾絲猶疑,想重撥,卻又悻悻放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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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潮夾雜著一連幾周的斷斷續續的雨從北方襲來,鵬市和以往一樣飛快地進入了冬季。

  十二月中旬,蘭潔斐的廣播節目《敲開你心門》正式加入了心理諮詢師這一角色,每周六、日晚上,都會有一名諮詢師做客,現場解答聽眾的心理難題和困惑。

  蘭潔斐告訴她,《敲開你心門》將從午夜12點調整到10點播出,為了打響名聲,改點後的頭兩期節目分別邀請了兩位重量級人物,一個是省台《非常當事人》節目長期做客嘉賓、著名女心理諮詢師瑞君,另一個居然是聶羽崢。

  「我們台長親自出馬,找到校長當說客,才請動了他。為了製造節目效果,我們的問題全部都是經過篩選的,你以前說的什麼老公是不是出軌啦,喜歡上一個已婚人士之類的問題,都不會出現。」蘭潔斐很得意地告訴她,「向你保證,絕對好看……啊不,是好聽。」

  「有什麼疑難雜症就大膽往他身上狂轟濫炸吧。」祝瑾年陰暗地建議。

  這幾天,網上的公告出來了,小志案的公開審理時間確定,到時候帶上身份證去中院就可以旁聽。

  為此,祝瑾年特地打了個電話給沈子平,詢問小志精神鑑定的結果。他說,是妄想型精神分裂。

  午休時,她上網查了一下關於小志案的相關新聞,媒體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他被疑患有精神分裂的信息,引發網友們許多不負責任的猜測和質疑。有網友說,現在嫌疑犯動不動就精神分裂、逃脫法律制裁,公安機關有包庇的嫌疑;還有網友說,對精神病人的監管太弱,導致他們屢屢出來傷人甚至殺人,事後還不用負法律責任,對受害人和家屬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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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鵬市中級法院前,祝瑾年還有點緊張。

  法院在平頭老百姓眼裡,本來就是個嚴肅神聖的所在,更何況鵬市中院是這麼的氣勢恢宏,肅穆莊嚴。開庭時間未到,一些記者已經等在刑事庭外,因為審理是不允許隨便拍照和錄像的,他們在庭外抓緊時間採訪一些前來旁聽的群眾和案件相關人等。

  「小姐您好,您是來旁聽的嗎?」一個女記者把話筒伸了過來。

  祝瑾年看了看話筒上印著的台標,是鵬市的法制頻道。

  「是的。」

  「盧某囚禁、虐待自己的父親,最後的司法精神鑑定結論是他存在精神障礙這件事,你有沒有一些疑問和自己的看法要跟我們分享一下?

  祝瑾年知道記者想問出什麼答案,但這位記者明顯挑錯了人。「你說的這件事,我沒有什麼疑問,不是任何人都能信口開河說自己有精神病,我相信公安機關、檢察院和法院會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

  好正能量的回答啊,她為自己鼓掌。

  進入審判庭後,她在旁聽席第一排見到了聶羽崢。作為案件調查的參與者,他來到這裡比任何人都順理成章。

  他穿著黑色的修身西裝,外套扣子沒系,露出裡頭的墨藍色襯衫。因正在接電話,所以暫時沒發現她站在幾步開外。

  昨晚她收到小森的信息,鯡魚罐頭已經賣出去7罐,扣除分成,她淨賺1120塊。

  「嗨,聶組長。」許是心情好,見他掛了電話,她主動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他抬眼見是她,眼中波瀾不驚,淡淡點一點頭,下巴指了一下身側,「下午好,坐。」

  祝瑾年左右看看,想了想,坐下了,「真榮幸,你親自幫我占位子。」說罷,她故意掏出手機,「咦,收到條支付寶帳戶提示呢……轉帳1120,真沒想到那麼臭的鯡魚罐頭還挺好賣,竟然只剩1罐了。」

  「祝賀你,短短一個月,賺了不到一個億。」聶羽崢偏頭看她,她眼角掛著嬌俏的笑意。

  祝瑾年瞪大雙眼,「才一千多塊錢,哪有一個億?!」

  他點點頭,「所以我說——不到一個億。」

  祝瑾年張張嘴,明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又確實挑不出錯,有夠憋得慌。

  「下次和人打賭時,賭注別那麼心狠手辣,因為不是每一次的贏家都心地善良。」

  心地善良?他在說他自己?

  「正是因為聶組長心地善良,宰相肚子裡能撐船,所以我決定以後只跟你打賭,絕對不拉著別人。」祝瑾年一邊說,一邊用支付寶餘額拍下了某牌唇膏今年最火的色號。

  聶羽崢揚了揚唇角,「榮幸之至。」

  「對了,你有微信嗎?」祝瑾年斜睨他,等所有的鯡魚罐頭都賣光,她一定要在朋友圈好好得瑟一下,並且設定為只有他才能看見。

  聶羽崢瞥她一眼,沉默幾秒,「這個問題,讓我想起了前次你對有人希望跟我交換微信號真實目的的精闢見解。」

  「什麼見解?」

  他笑了笑,沒答。

  祝瑾年回想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那天在脫口而出的「約」之後又被咽回去的「pao」字。她翻個白眼,「到底有沒有啊?」

  「沒有。」

  「怎麼可能?」她有點不爽,他還真當自己懷著別的目的了?「不給就算了!」

  還沒使逗貓棒,這隻貓就炸毛了。

  看來得及時安撫。

  聶羽崢忽然把手機交給她。

  「幹什麼?」她沒好氣地問,單手捧著他的手機,好像捧著一塊燙手山芋。

  「幫我下載一個。」

  祝瑾年眨眨眼,解鎖了屏幕,發現程序欄里真的沒有微信app。本來一肚子氣,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進入appstore,找到了程序,看著跳出來的用戶名和密碼,「你id呢?」

  他報上了id和密碼。

  點了「下載」,祝瑾年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你既然有id,為什麼叫我幫你下?難道其他程序都是別人幫你下的?」

  他拿回手機,看了一眼,「向你證明,我確實從未下載過這個程序。」

  「挺方便的,你為什麼不下一個?」祝瑾年見他其他熱門的app都不缺,就唯獨少了這些聊天工具,不禁有點好奇。

  他鄭重其事地回答:「能用通話解決的事,沒必要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慢聊。」

  男人的思維方式和女人就是不一樣,祝瑾年就覺得一通電話就算能說完事情,也意猶未盡,況且,一句一句慢慢聊的本來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啊。

  她有意爭辯道:「現在熱門的聊天工具都能打網絡電話了,有wifi的話,通話也是免費的。」

  他卻一臉勘破一切,「你用這些聊天app打過幾次網絡電話?」

  祝瑾年被他一語問住了,支吾了幾下,就放棄了辯解。

  他註冊完,又把手機遞了過來,「自己加。」

  祝瑾年懶得輸入自己長長的帳號,就用最簡單有趣的方法,一手一個手機,同時搖了搖,互加了帳號。「你看——」她把手機還他,指著界面,「如果你要添加別人,就點這裡……也可以點這裡,像我剛才那樣……」

  他好像沒聽見,直接把手機放進口袋,「我不加別人。」

  「哦,好吧……」熱臉貼了冷屁股,祝瑾年有點尷尬,移開目光看向別處,幾秒後忽然瞪了瞪眼睛,心口好像被貓爪撩抓了一下。哎,等等!什麼叫「不加別人」?難不成他微信裡頭只打算加她一個?

  她有些恍惚,偷偷斜眼看了看他,他的側臉還是那樣英俊而冷漠,可剛才那句話說得實在令人遐想。

  她很想問問他,為什麼不加別人,是嫌麻煩,還是他身邊的親朋好友跟他一樣都不愛用這種聊天程序?但是,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同意下載程序並只加她一人?

  不能再深想了。

  身為心理諮詢師,祝瑾年對女人的弱點很清楚——總是喜歡腦補男人的一句不經意的話和一個隨意舉動背後的含義,比如夏小姐說的什麼「明晚六點見」,因為對前任還有情愫,所以她才覺得這句告別含義深刻。

  或許聶羽崢的這句「不加別人」只是無心,或許他的意思是,庭審快要開始了,他暫時不想碰手機。

  開庭時間到,祝瑾年將注意力集中在庭審上,儘量不去想剛才的事。

  案件的審理其實是枯燥冗長的,電視劇或者電影裡那種雙方針鋒相對、高.潮迭起的場景在現實中挺少見。被告人小志因為入院治療,並沒有到庭,祝瑾年不禁回想一遍案件種種,再次扼腕嘆息。

  一審結果出來,小志作案時不能辨認自己的行為,被免於刑事處罰,但得強制入院治療。當晚的鵬市法制新聞播報了這條消息,祝瑾年的那段採訪也被編進了新聞中。

  電視前,章靖鳴直直盯著屏幕,右手握著一串楠木沉香手串,拇指一顆顆撥動著珠子,嘴角凝著一抹詭異的笑。

  「詩蕊……是你吧……呵呵,是你……」

  茶几上亮著的筆記本屏幕上是荒漠甘泉網站的諮詢師簡介,瀏覽器正停在祝瑾年的資料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