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啟民以土為食，無疑是從資源限制上去解決生命群體無法抵達至善的手段。

  無窮無盡的土……直接讓其不再受到此前夏耕屍等十數次生命群體受到的所謂【生產力】不足的限制。

  可不再受制於所謂【生產力不足】的無啟民，最終卻還是無法達到至善，也終歸是湮滅了。

  因為無啟民……最終誕生了一個終產者一樣的存在，其宣稱了對世間所有泥土的所有權。

  泥土到處都是，大量的無啟民卻被餓死。

  甚至因為死後所化的泥土都被掌控……貧窮的死者竟然連百年後的自然復活都被剝奪，最終導致無啟民的種族徹底湮滅。

  直到無啟民的失敗，讓女媧認定不是資源限制等條件導致的失敗，而是神魔的魔性導致了無啟民的失敗。

  於是最終巫族出現！

  被女媧匯聚神魔神性之軀和神性之首，剔除了魔性之軀和魔性之首之後，所創造而出的內心絕無魔心的至善生命！

  天生便是全然神性的生命！

  甚至於因為這樣人首人身的生命的天生全然神性……這樣的身體構造，曾在巫妖時代的季世、人族時代的開端，被稱之為道體！

  但……這樣的天生全然神性的生命……卻因為缺失了魔性，而不具備護衛至善之心的天賦神通之力。

  為解決這個問題，已經殞落的女媧，以自身殘念催動自身十腸之力化生十巫。

  十巫降誕，而後以火種匯聚所有巫族，為巫族賦予一個天生的最強使命——守護火種，強大火種！

  並以此所有的巫族團結在火種旁邊，讓巫族受到火種的耳濡目染，朝著至善而去努力，更以玄真火種的覺醒儀式的特質——品德高尚者更容易覺醒這一特質，去引導巫族全心全力的去追尋至善……

  可十巫卻在在長久的歲月之中變了初心。

  開始去追求煉製不死藥……而失去了十巫的火種早已不具備十巫之時的強大。

  這實際上是因為十巫在某種程度是女媧的孩子，漫長的歲月讓十巫心無所依。

  十巫便選擇煉製不死藥，想要復活女媧……以找到他們心中真正的依靠。

  也正所謂……父母在，尚有歸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旅途。

  十巫……到底沒能戰勝他們自己的內心！

  甚至以歷青鋒此時的閱歷去看待十巫煉製不死藥以及十巫之死……只怕也不只是十巫沒戰勝自己的內心，而是極有可能是十巫敗在了各自的心魔之下，敗在了天道插手製造而出的十巫心魔之下，使得最終選擇以身飼魔，或者是半以身飼魔……

  再然後，十巫隕落，妖庭建立，巫族陷入危亡。

  彼時，巫祖出現，他受限於時局環境，不得已將玄真火種分散到所有族人體內魂內，是以巫族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可也是如此，從火種分散開始開始，巫族便與無啟民、夏耕屍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

  緊接著……天道算計之下，巫族終歸一步步走向滅亡。

  歷青鋒緩緩收回思緒。

  當下，他壓下內心對女媧曾經創造十數個不同種族生命以追求至善的過往的震撼，對女媧曾隨手締造了十數個文明時代的震撼，也放下了對天道為何要算計巫族的疑惑……

  他抬頭看向女媧殘念之軀，看著那雙純藍之中透著紅色瞳孔黑色瞳仁的玄妙雙眸，很是認真的回答道：「以在下看來，或許至善本身，就是至善不能達到至善的原因。」

  聞言，女媧錯愕。

  至善本身……是不能至善的原因？

  歷青鋒接著開口道：「所謂至善……就是最好的行為和最好的狀態，但既然至善是最好的……那它必定就是最稀缺的，也即是說，至善是絕大多數生命無法做到的高度！」

  「就如同如今的人族時代，尊老愛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謙卑、善良、寬宏大度、勇氣、正義……這一切至善的美好的追求……與巫族時代、無啟民時代、甚至與夏耕屍時代，乃至於與媧皇所在的後天神魔時代，乃至更早的先天神魔時代……所追求的至善……其實並無任何區別！」

  女媧殘念點頭。

  確實沒有任何區別。

  任何生命群體……都始終在追尋這些極致美好的品德和行為，都具備這樣高尚的信念追求。

  歷青鋒：「可……不管是先天神魔、還是後天神魔、又或者夏耕屍到無啟民再到巫族再到如今的人族……這些至善品德和理念都高高在上……都不存在於現實！」

  「以人族為例，一旦達成這樣的品德，便是聖賢！」

  「可人族自初代人皇伏羲至今日……如此悠久滿倉的歲月之中，往聖的數量卻只不過三十二尊！！！」

  「且這三十二聖……是斷斷續續的出現的，並非一個接一個不停的出現的……如此一來，在人族這悠久漫長的歷史之中，除去三十二聖所在的歲月之後，其中又有多少個暗無天日、沒有任何高尚品德的聖人的黑暗歲月呢？」

  女媧殘念若有所思，卻依然茫然於【至善是至善不能實現的原因】這個結論。

  她的神情，只好像是懂了什麼，但卻又全然一頭霧水。

  歷青鋒接著開口道：「聖人之難出……令人皆望而生畏，令人皆可望不可即。聖人出則光灼天下，乾坤朗朗！」

  「聖人之不出，則暗無天日如永夜，天下罪惡瘋狂滋生……聖人終歸不能永續存在……而黑暗卻幾乎永恆！」

  女媧微微凝眸，似是反對歷青鋒這黑暗永存的話語。

  歷青鋒卻是輕笑：「媧皇前輩……您抬頭看看那夜空……雖有幾點星火光明，可主調……不終歸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嗎？」

  女媧沉默。

  歷青鋒：「黑暗更為平常，更為持久……以至於在無有聖人之光灼之時，天下眾生便對黑暗習以為常……」

  「於是，惡才是司空見慣的，善……卻是千萬甚至千億挑一的，是傳說中的，是摸不到碰不著的……」

  「而當所有人都習慣了惡是現實的，那麼在這極致的惡之中，忽然出現一個對善的追求……有多麼可笑呢？」

  「有多麼艱難呢？！」

  「君子行於道，勝則開君子之世，其道大昌，敗……則飛灰湮滅，名亦無所留哉！」

  「於是，不善不惡之人，會被惡之環境同化，成為其同類而不自知，而赤心純善者，其中九成會因自身之善被環境之惡辜負而投身罪惡，甚至惡於環境百倍！」

  「其中一成……雖死不旋踵，以熱血泣蒼生，以身魂戮天下之惡……卻多灰飛煙滅於道途之畔，歲月流逝……無人能記之！」

  「是以……善惡環境定！環境……聖人改！」

  「可惜……歷某遍觀天地無盡歲月，往聖……無論軒轅神農，無論伏羲柏皇，無論巫祖十巫……卻無有一人注重此結，更無一人……以苦心孤詣去改天下之念，定永恆善界！」

  歷青鋒越說越是慷慨激昂起來。

  這是他的內心所思所想，是他前生今世見天地眾生之所思所得，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暢談的同志……直至今日跨越無盡歲月，與那無盡歲月之前的女媧的殘念之軀交談……他才一股腦的將內心所思一一說出。

  女媧殘念徹底愣住了，其眼中更是浮現一抹震撼，震撼於……天地之前四萬八千率與眼前這個巫族後裔人族的共振，震撼於……那被四萬八千率掩蓋下去的九千七百六十三【概念】的隱隱欲出……

  這是眼前這人族的言語和心念……震動了率和那早已隨著先天神魔時代湮滅就已經消失的【概念】！

  歷青鋒則接著開口道：「媧皇以至善作為所創之民的至高追求……無論夏耕屍，無論無啟民，無論巫族……或者屬於從巫族屍體上爬起來的人族……都如此將一切至善品德作為最高追求……」

  「但媧皇您……卻沒有給他們創造一個所有人都是善的一個最好的環境……也即無永恆之善界，甚至只有惡墮之欲界……」

  女媧殘念點頭：「是我……錯了！」

  一個至高的追求，讓萬民去追求……就好像在黑夜之中的光源，引動無數飛蛾衝過去。

  可現實是無盡的黑暗，再明亮的恆星，超過億萬光年也再看到絲毫！

  更別說……當飛蛾一次次的撲向那火光的時候，或許飛蛾會在撲過去的時候，不止沒有抵達光明所在，反而一不小心……將那唯一的光給撲滅了……

  而當周遭儘是沉淪，至善遙不可及，眾生皆私，環境皆惡，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的時候，剩下的人，總是天性善良，是否也會選擇殺人放火而不是修橋鋪路呢？

  且……出淤泥而不染者能幾人？

  別說是人……萬般花草，出淤泥而不染者也不是只有一個蓮花嗎？

  縱使真有那樣出淤泥而不染的至善者。

  那這至善之人……這因為堅持本心和至善而與世界徹底格格不入之人，他是否也只能仰天長嘆一聲【山河表里潼關路】呢？

  歷青鋒接著開口道：「我不知道我的理論是否正確……但以目前我的所知來看，它是正確的！」

  「只有一切至善的品德成為司空見慣之物，成為天經地義……成為現實所在，成為每一個生命舉手投足都能碰到的……成為每一個生命都徹底認定堅信，並隨時隨地願意以生命去捍衛的時候……至善國度才會出現。」

  這也是歷青鋒早已可以直接宣稱成為新一代聖王人皇，乃至於可以靠一己之力將九洲盡復……卻依然在布局庶民學宮的緣故。

  若是他一己之力盡復九洲……數萬年以後，人族只不過是歷史上的往聖多了一位而已，現實的沉淪……依然不會有任何變化！

  「而我要做的……不是去創造一個新的至善生命……是要改蒼生之心，以千萬人之力，染紅王座之下的世界，以此蓋天，以此……定那永恆善界！」

  女媧殘念雙眸極致的震撼著，其忽然柔和一笑：「閣下是對的！請君繼續往前大步的走！」

  「請君……定那永恆善界！」

  「而……我能幫你的不多……」

  「十腸之力雖然已經缺失了七成……但依然能對你要做的有所助力……」

  「請君收納！」

  話語還沒落下之時，女媧殘念身軀之上又或明或暗的青黃黑白赤五色繚繞而起。

  那五色光芒旋轉之間，其殘念凝聚的身軀驟然崩塌。

  衝出其軀體的五色光芒，剎那好似具備了萬千色彩，又好似沒有任何色彩，繼而化為有著浩瀚能量的十縷煙霧飄飛而起。

  這十縷色澤不盡相同的煙霧出現之時，整個天牢忽然明亮了起來。

  是天牢本身的明亮！

  在天牢本身明亮起來的剎那，歷青鋒布置在天牢八層的五彩光斑這種不存在之物所構成的結界都在剎那之間湮滅開去。

  與此同時，一種極致的生機浮現而出。

  濃郁無盡的生機之下，天牢八層的所有囚犯都是氣色驟然變好數倍，那兩具天人聖尊的屍身，竟然有了一絲微渺至極的生機出現……似乎是在這生機之下，那兩具屍身有了死而復生的可能性！

  與之同時，十縷煙霧灌注進入了歷青鋒體內。

  天牢內的變化停止下去，兩具天人聖尊的屍身再度死氣沉沉……

  歷青鋒的臉上卻是一種極致的複雜，有著慷慨激昂之時的滿眼火熱，但在那似要將世界化為紅炎之海的火熱之下，卻是一種極致的哭笑不得……

  他看著已經消散或者說殘念寂散的女媧，心底莫名的有一些錯愕。

  他甚至預想過如何跟女媧殘念商量由他來斬殺女媧殘念的事情……卻萬萬沒想到過女媧殘念會如此迫不及待的自我了結……

  慷慨激昂的餘波還在，落寞錯愕的心緒上涌……

  「媧皇前輩……你能幫我的……還真不止這麼一點的……」

  「為何……為何一言不合就選擇寂散……前輩就不知道先詢問詢問我的意見？」

  女媧這番主動寂散，不止讓少了一個時辰的女媧殘念經驗寶寶的一萬億可用修為收益。

  還因為這是女媧殘念主動寂散，導致歷青鋒沒有藉助獄書得到任何抽獎機會。

  若是得到抽獎機會……哪怕歷青鋒無法從女媧殘念身上抽取到女媧本體的那些神魔獨有的強悍能力，無法藉助抽取能力之時的幻景去了解神魔時代的具體和女媧的大概生平經歷，無法去吸收女媧在神魔時代的戰鬥經驗……但，能夠抽到女媧殘念施展過的能力也不差啊！

  那引動過去歲月的光影沖刷敵人的手段……歷青鋒可是心熱了許久的！

  那種手段，對於九成九九的生靈來說，就是無解的殺招！

  可現在……

  可也是同時，也就在歷青鋒心緒複雜至極之時，他卻感受到十腸之力在體內發揮作用……

  剎那之間，歷青鋒心底徹底震撼起來。

  「這便是……十腸之力？」

  「這便是能化生為十巫的十腸之力？！」

  「……不死藥的煉製，果然跟十巫自身大有關係！或者說，跟十腸之力大有關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