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十幾個突厥騎兵追到道上,盤桓掃視。

  附近地勢開闊,兩側都是綿延起伏的坡地丘陵,青黃相接的雜草一叢一叢鋪陳而出,一眼就能看到大概。

  天亮前還能看見的兩個人影就是在這附近消失的。

  一行人下馬,幾句又低又快的突厥語交流後,分頭搜尋。

  ……

  陽光升起,拖著幾道灰白的人影晃在坑外。

  每一道人影手裡都有彎刀的輪廓。

  接著這些影子散開,其中有一道往下,直往坑裡而來。

  坑掩著深而窄的洞口,腳步聲一點點接近,忽而,裡面揮出一刀。

  對方倒地,並未斃命,剛要一聲喊出,又是一刀。

  曹玉林早已緊緊盯著外面情形,一下探身出洞口,揮出第一刀時還沒能完全握緊刀柄,險些要叫對方發出聲,但下一刀幾乎整個人撲了出來,用了全力。

  她抽了刀,將其屍首拖進洞中藏匿,再回到洞口時,身體半蹲,手撐在刀上,不住地喘氣,側臉上掛著豆大的汗珠,卻面無表情,蹲在那裡宛如泥塑。

  棲遲靠在旁邊,不去看那具突厥兵的屍體,勉強提著精神,拉了衣袖給她擦去了臉上的汗,一隻手抓緊衣擺,一隻手按住她的胳膊。

  曹玉林沖她點了下頭,極低地說:「嫂嫂放心。」

  意思是自己還挺得住。

  雖然艱難,雖然剛才看著外面那些影子時,手上差點又要脫離刀柄,但最終,她這一刀還是斬下去了。

  外面再度響起腳步聲,卻不止一個人的了,也許他們都來了。

  棲遲不自覺屏地住了呼吸,看見曹玉林抓刀的那隻手幾乎扣死了,指節都泛白。

  忽的,一道聲音橫插而入。

  洞外的腳步聲停住了。

  那是一道年輕姑娘的聲音,說的是突厥語。

  曹玉林側過頭,仔細聽著他們話中的意思——

  那姑娘自稱是右將軍府上的人,似乎出示了憑證。

  外面安靜片刻後,她問為何只剩下他們幾個,城中情形如何?

  一個突厥人回答:他們被一群護衛給拖住了,損失了很多人。城中情形有變,剛開始他們借著風勢放火搶了個先機,攻破了西城門,抓了幾個都督夫人,卻被守軍堵著沒法轉移。而且姓伏的狡詐多端,雖然調走了大部人馬,他們追人出城的時候看見已有大軍從附近趕來支援了,說明他大營根本沒空。

  姑娘質問他們為什麼連一群護衛都奈何不得。

  突厥人接連一串突厥語說得急切,甚至還帶著憤怒,說那是姓伏的近衛兵,以前不知殺了他們多少探子,何嘗是普通護衛。

  姑娘:那你們追的人呢?

  突厥人:還在找,右將軍好不容易打通這條道過來,不抓到人回去沒法交代。

  姑娘:哪條道?

  忽然沒了聲音。

  接著便是一聲突厥語的怒吼:你到底是什麼人!

  冷不丁就響起了刀劍碰撞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沖了過來,外面一下變得聲音雜亂無章,呼喊和嘶吼一陣又一陣。

  棲遲看向曹玉林,她也看了過來,彼此對視,都很驚異。

  難道是內訌了?

  很快人聲遮蓋下去,歸於平靜,甚至有突厥人的屍體倒入了坑中來。

  隨後有人越過那具屍體進了坑裡,就要接近洞口。

  曹玉林橫刀俯身,棲遲挨著她貼住洞壁。

  忽而聽到一聲很低的呼喚:「夫人?」

  棲遲稍稍一怔,聽來還是剛才那姑娘的聲音,換成漢話,才發現這聲音有些熟悉,貼著洞壁悄悄看出去,看到穿著斑斕胡衣的少女。

  「辛雲?」

  「是。」

  來的竟然是仆固辛雲。

  她也帶著防備,手裡還握著一把短刀,看到棲遲才收起來,轉頭就朝外喚了一聲胡語。

  接著又蹲下,從狹窄的洞口裡鑽進來,上下打量一遍棲遲,見這位大都護夫人眼下如此狼狽,臉色憔悴,與先前在瀚海府里見到的判若兩人,一時眼神微妙,竟不知該說什麼。

  外面已陸續有人進來。

  「夫人!」仆固京親自入了坑中,尚未見到棲遲就在洞口外跪了下來:「仆固部奉八方令而來,替大都護迎回夫人。」

  棲遲聽了頓時轉頭:「看,阿嬋,我便說了,只要撐過去就沒事了。」

  仆固辛雲這才驚覺旁邊還有個人,一扭頭就見曹玉林一襲黑衣地蹲在那裡,如同個影子,手裡握著刀無比戒備的模樣,還滿臉的汗水,不禁吃了一驚:「曹將軍?你怎麼了?」

  「沒什麼,」棲遲搶先說,又看一眼曹玉林:「沒什麼。」

  曹玉林迎著她視線點頭:「對,沒什麼。」她撐著刀站起來,先鑽出洞口,再回頭扶棲遲出去。

  仆固辛雲也鑽出去,在旁搭手。

  棲遲緩緩走出了那個坑裡,被亮光晃著眯了眯眼,才看清外面浩浩蕩蕩的胡部人馬,男人們穿著胡衣,戴著氈帽,挽弓牽馬,從坡上一直蔓延到眼前,有幾個曾跟仆固京祖孫一同去過瀚海府里,她還有印象。

  那些追她們的突厥人已被處置乾淨。

  棲遲第一次發現他們有這麼多人,或許是整個部族都出動了。

  到了此刻她才算放鬆了些,撐著曹玉林的胳膊,身陡然一晃,軟倒下去。

  早已虛弱不支,只不過是強撐到現在的罷了,脫了險後便再也撐不住了。

  曹玉林連忙伸手扶穩她:「嫂嫂。」

  棲遲倚靠在她身上,白著臉,勉強沖她笑笑,低聲說:「別擔心,你這次護住我了。」

  曹玉林臉上沒有表情,心裡卻像是有一處被扯痛了,一直哽到喉嚨,默默提著那柄刀站著。

  她最沉痛的莫過於當初沒能護住那些部下,如今總算替三哥挽回了嫂嫂。

  其他人都不知情,只覺夫人臉色蒼白,身體抱恙。

  仆固京立即吩咐去備車,一面下令,趕緊去報知大都護。

  出城二十里,背離城廓的原野里,一支從城中逃竄至此的突厥兵馬剛剛被剿滅。

  旁邊一條河流貫穿而過,河水淌過時甚至都混入了血水。

  伏廷蹲在河邊,抄著水清洗著刀,後方是還沒來得及休整片刻的大隊人馬。

  羅小義自另一頭快步趕來,身上甲冑也染了血跡,抹了下臉上的汗:「三哥,仆固部先一步找到嫂嫂了!」

  伏廷抬頭,拎著刀起身:「如何?」

  「來報的人說嫂嫂沒受傷,只不過身體虛弱,已經被仆固京請去部中休養。」說到此處,羅小義摸了下鼻子,小聲補了句:「阿嬋也沒事,都沒事。」

  伏廷神情一松,直到聽到這消息才算放心,沒白費他動用一回八方令。

  「還有件事。」羅小義貼近,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

  伏廷聽完,眼神冷肅:「好不容易打通這條道?」

  羅小義道:「突厥人自己這麼說的。」

  他頷首,迅速做了決斷,沉聲說:「調一支兵馬,按我吩咐排布,先不要打草驚蛇。」

  羅小義不屑地嗤一聲:「那個勞什子右將軍的確像條蛇。」

  伏廷看他一眼,想起曹玉林,抿緊了唇。

  ……

  待伏廷交代完,羅小義領命而去時,卻是皺著臉,一臉的不可思議。

  但對於他三哥的安排,他一向都認真地照辦,並沒有多嘴問什麼。

  伏廷看著他走了,喚來一個兵,吩咐:「即刻快馬去仆固部報平安。」

  李硯和孩子都在他這裡,他怕棲遲擔心。

  吩咐完他便越過大隊人馬,往後走去。

  河流後方不遠就是一片放牧人臨時居住的胡帳。

  伏廷走到帳門口,說了句胡語。

  帳門隨即掀開,一個胡人婦女走出來,將懷裡的孩子遞到他跟前來,帶著笑說了兩句,又指指孩子。

  說的是:這孩子可真能吃啊,餓壞了吧?

  伏廷抱過孩子,小傢伙已經睡著,剛被餵了奶水,吃飽喝足後很安逸,小小的嘴唇都還在習慣性的吮動。

  他謝過胡人婦女,將孩子綁到身上。

  胡婦見了頗為不忍,下拜說願為大都護照料孩子,請大都護專心應戰。

  伏廷又道一聲謝,直接走了。

  這孩子好不容易才到他身邊,交給誰他都不放心,情願自己帶著,直到帶去棲遲跟前。

  另一間胡帳里,李硯剛剛也吃了些東西墊了肚子,得知了姑姑安全的消息就急匆匆地走了出來,胳膊上的傷早已包紮好了。

  伏廷朝他點個頭,示意上路。

  剛回到馬旁,斥候快馬到了跟前,抱拳道:「大都護,又發現一批逃竄的突厥軍。」

  伏廷眉眼微凜,一手托住懷裡的孩子。

  「繼續清剿。」

  雖想立即趕去仆固部,但他還是這北地的大都護,擺在眼前的敵軍不能視而不見。

  仆固部雖也是遊牧部族,卻有自己固定的草場。

  大片胡帳挨個扎在山腳之下,高山就是天然的屏障,遠看好似一片萬仞峰壁下的白色斑點。

  快馬加鞭送了消息入仆固部中時,棲遲已經身在此處。

  正中一間胡帳里,仆固辛雲正站著,看著旁邊的胡床。

  胡床上躺著棲遲,她剛用了些軟食,身上蓋著一層羊毛毯子,得到世子和兒子都平安的消息後,終於徹底放鬆,闔眼休息。

  仆固辛雲看著她,方才他們仆固部里的大夫來了一趟,給她看了身體,說她產後不久便驚憂奔波,亟待調理休養,切不可再驚動了。

  棲遲卻在睡下前又提出要派人再去城中魚形商號的醫舍里尋個大夫來瞧瞧,只因那裡的大夫都是特地從中原請來的,個個醫術高明,有他們這樣的在,她會比較放心,順帶也請他們幫著尋一尋她的人。

  仆固辛雲倒是沒對她這嬌貴做派意外,意外的是剛得到的消息——

  她竟是剛生產完不久。

  她與大都護已經有孩子了。

  眼睛還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掃著,棲遲忽而睜了眼。

  仆固辛雲一下沒避開,直直地就與她眼神撞上了。

  「有件事我要問你。」棲遲此時說話都還沒多少力氣,但得知他們都平安,神情很安穩,她輕聲慢語地道:「先前你與那群突厥人在洞口外都說了什麼?」

  仆固辛雲還在想她與大都護的孩子該是長什麼模樣,一下被問起這個,回了神,一五一十地說了:「大都護下了八方令後,還命一名近衛特來我部中傳話,讓我們設法去打入那些突厥人當中,弄清楚他們是如何得以進入榆溪州的。」

  棲遲想了想就明白了,仆固部是原屬突厥的一支,要打入他們倒是容易許多。

  突厥狡詐,曾在古葉城外時就特地以死傳給伏廷假消息,也就難怪他會用這法子了,怕是抓住了突厥俘虜也不相信他們說的話。

  想到此處,她不禁奇怪:「那你是如何叫他們信任你的?」

  仆固辛雲從懷裡摸出個圓珠墜子來:「這是羅將軍當初從一個突厥女探子身上搜出來的,說是突厥右將軍府上的憑證。」

  棲遲看了看,認了出來,她也見過,是當初那個挾持她的突厥女身上的,的確是羅小義搜出來的,竟還有這個用途。

  仆固辛雲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他們離得最近,接到八方令和這特殊的任務,趕去也是最快的。

  也是巧了,棲遲和曹玉林也正往仆固部而來,他們在路上就恰好遇到了追著她們的那十幾個突厥人。部族中所帶的女子大多太過年長,仆固京便讓孫女拿著這東西去試一試,話也是老爺子教好的。

  可惜一問到他們右將軍打通了哪條道,突厥人便立即察覺到了不對,當場動了手。

  棲遲聽完便有數了,他們這句話里,一定和突厥人忽然出現有關。

  仆固辛雲沒再多說,此事已經報知大都護,他一定會處理。

  她看著棲遲,說了句跑偏的話:「想必大都護現在很高興,雖然有戰事,但夫人已為他生下子嗣了。」

  棲遲看她一眼,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仆固辛雲也沒說什麼,默默退去了。

  ……

  兩個時辰後,仆固部派去城中的人回來了。

  儘管城中仍混亂不堪,但突厥人都被剿滅了,去魚形商號的醫舍里請幾位大夫來倒是沒廢多少波折。

  一輛馬車遠遠駛到草場中,車簾掀開,新露一下從車裡跳下來,臉上還帶著菸灰,轉頭就招呼車上的人:「快,快些。」

  跟著下來的是背著藥箱的大夫。

  二人快步跟著趕車的仆固部人往前走,直至一間胡帳前,新露揭簾而入便喚:「家主。」

  帳中用具俱全,只是有些陳舊。

  棲遲睜了眼,看到她眼神頓時鬆緩下來:「你沒事就好。」

  新露也想說這話來著,她回頭又喚一聲大夫,走過來在棲遲床前跪坐,後怕地捂著心口:「真是嚇壞奴婢了,還好我趁亂跑回了醫舍,否則他們來請大夫時便撞不上了。」

  「可有遇險?」棲遲問。

  新露看她臉白成這樣,哪裡還願意說那些驚險的回憶來,直搖頭:「沒事,待回去了還能與秋霜吹噓上一回呢。」

  棲遲不禁笑了笑。

  大夫過來請脈。

  棲遲伸出手,給他按過之後,說的話大同小異:「夫人身體底子是好,但也經不住這樣折騰,此番切記好生休養。」

  「那是自然,」棲遲從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點頭說:「用最好的藥,只要好得快,好得徹底。」

  因知這北地情形,大夫不免驚異於她的口氣。

  一旁的新露道:「你放心做就是了,沒有我家家主用不起的藥。」

  大夫稱是,剛要告退,棲遲留了他一下:「我還有些事要請教你。」

  說這話時,她將新露也打發出去了。

  ……

  曹玉林就在隔壁胡帳里坐著,歇了片刻後,剛準備去見探望一下棲遲,大夫進來拜見,說要給她把脈,是夫人的吩咐。

  知道這是棲遲的好意,她便坐下讓大夫把了脈,順口問了幾句棲遲的情形,大夫大致說了一些,她聽了默不作聲。

  沒什麼事,大夫囑咐她好生休息便告退了。

  曹玉林坐了片刻,起身去隔壁帳中。

  棲遲睜著眼,並未睡著。

  「我記得嫂嫂並沒有中刀傷。」曹玉林一進去就說。

  棲遲看向她:「嗯。」

  曹玉林心裡明白得很,站在她床前說:「那些陳年舊傷,我不想嫂嫂為我破費。」

  棲遲要特地去醫舍里請醫術好的大夫來,並不全是為了自己。方才已問過大夫,可有能祛除陳年舊疤的良藥,大夫說有,只是年數多了,只怕效果不大理想。大夫便以為她是中了刀傷,曹玉林問起時,順嘴說了一句沒有外傷模樣,不知為何要用祛疤的好藥。

  她看了看曹玉林,她們倆年歲相當,但曹玉林一直都是個實誠人,實誠的叫人心疼。

  「阿嬋,」她輕聲說:「我知道未必就能都祛掉,何況就算去掉了身上的,也還留在心裡,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說什麼你已不是個女人這種話。你做到了這天下女人都做不到的事,有不輸於男人的氣魄,是這北地的英雄,那些疤痕不是恥辱,是你的功勳,既然如此,我為一個女英雄治下傷又如何?」

  曹玉林竟被她的話弄得垂了頭:「我沒嫂嫂說得那麼好。」

  「自然有,而且遠遠不止。」棲遲沖她笑笑,忽而問:「你覺得你比伏廷硬氣如何?」

  曹玉林被問得一愣:「自然比不上三哥。」

  棲遲說:「那便是了,他再硬氣,我也照樣給他治傷了。」

  曹玉林這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心裡一暖,卻也不善表達,再也說不出什麼。

  李硯在臨時駐紮的營帳中待著,所謂臨時的營帳,不過就是一張遮風避雨的行軍毯遮在頭頂,兩旁是豎著的軍旗,他待在裡面,懷裡抱著安穩睡著的弟弟。

  左右皆是守衛的兵馬。

  此刻的另一頭卻是喊殺聲不斷。

  約莫半個時辰後,大部人馬轟隆踏蹄而來。

  伏廷打馬到了跟前,先收刀,拿了布巾擦手,而後伸手過來。

  李硯將弟弟送過去。

  他接了,說:「上馬。」

  李硯聽話地爬上後面的馬匹。

  伏廷看一眼孩子,一個時辰前剛又吃了一頓,這小子居然還是睡得那麼沉。

  羅小義打著馬湊過來看了一眼:「嗬,這小子長得也太快了,一天一個模樣。」

  前一刻還在跟人拼殺的一群大男人,此刻卻又為自然而然地圍著個孩子轉了。

  伏廷懷抱孩子,單手扯韁:「走。」

  接著往前而行,這一路幾乎都是這麼過來的。

  所有人竟也習慣了。

  羅小義跟在伏廷旁邊,走了一段,怕擾著孩子睡覺,悄聲說:「三哥,人馬都按你的吩咐調動了。」

  伏廷嗯一聲:「盯好動靜,也許很快蛇就出洞了。」

  天氣反覆無常,說變就變。

  嗚咽的涼風吹起來時,棲遲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她掀開帳門往外看了看頭頂灰藍的穹廬,算著日子已過去多少天了。

  新露端著藥過來,身上早已換上了仆固部里的胡人服飾,看到她立在帳門邊,一邊請她入內一邊道:「家主已能走動是好事,不過還得小心些,最好還是多躺著。」

  棲遲開口就問:「今日可有消息來?」

  新露搖頭:「大都護的人馬應該還在路上。」

  棲遲沒說什麼,坐著將那一碗黑漆漆的藥灌下去。

  苦得要命,但為了早日好起來,這點苦她寧可忍了。

  外面傳來仆固辛雲和仆固京的說話聲。

  棲遲理了一下衣裳,走去帳門邊。

  她身上穿的也是胡衣,據說是仆固部里最尊貴的身份才能穿的,湛藍錦面上繡金線的雲彩,這件衣裳大概是窮了好幾年的仆固部的珍藏,因她來了,仆固京獻了出來。

  新露一見,連忙追上去,給她披了件毛領的厚襖衫。

  此時披著這個太厚了,棲遲推掉了。

  仆固京祖孫倆遠遠站在空地上,身前是一輛馬車,車上是送來的藥材,皆是她這陣子需要用的,眼下好了不少,今日卻又是送了一回來。

  是自魚形商號里送來的。

  送藥來的不過就是個醫舍里的小夥計,還是被仆固部的人看著過來的,可到了部中後,仆固京卻顯得特別客氣,甚至還要招待這小夥計用了飯再走。

  仆固辛雲也頗有些和顏悅色的意思,吩咐了人送小夥計離開。

  棲遲便想起了她曾經說過話來,倘若他日魚形商號的當家入仆固部,一定會好生禮待,原來真是說話算話的。

  她看著祖孫二人,不動聲色地回過頭入了帳門。

  一陣風入帳,遠處送來了快馬而來的馬蹄聲。

  接著是男人的聲音:「棲遲!」

  棲遲以為聽錯了,卻還是轉頭看了出去。

  遠處灰藍的天似往下沉了些,日頭髮白,照著朗朗大地,一線烏泱泱的人馬正在往這裡接近。

  近處有一匹馬正在馳來。

  她定定地看著,一下提了衣擺就跑了出去。

  新露追了出來,仆固辛雲也詫異地看了過去。

  遠處高山巍峨,開闊的草場上棲遲一路小跑,前方是馳來的高頭黑馬。

  馬上的人玄甲烈烈,長腿一跨下了地,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接住了。

  仆固辛雲看了出來,那是大都護。

  棲遲也沒想到一到跟前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他現在情形。

  伏廷一隻手抱著她,喘著氣,又退開一些,將另一隻手裡抱著的孩子遞過來。

  她怔了怔,伸手去接。

  裡面還裹著她那間月白緞子的披風,外面的卻又裹了他玄甲外的紅披風,厚厚實實的,好似長大了不少,小臉也白了許多,大約是被這一下弄醒了,睜了眼,咕溜溜地眨了眨。

  她覺得不可思議,輕輕說:「這幾日都是怎麼過的,若非長得像你,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伏廷低頭看了看,又看她,其實覺得長得更像她,低沉地笑了一聲:「北地男兒,吃了北地的百家飯。」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斷網,用手機熱點更文……

  拖晚一小時~紅包致歉~

  昨天因為突發狀況回了趟老家,前章紅包還沒來及送,稍後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