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膏肓
「江東生死存亡皆系之於襄陽也,萬不可失,當此之時,當摒棄前嫌,與北府軍同仇敵愾!」郗超急的嘴角上火。🐯🐝 ❻➈𝓼нùⓍ.Ⓒ𝐎𝓜 ☮🍫
都這個時候了,桓溫還在武昌按兵不動,等於是將襄陽拱手相讓。
「襄陽城堅,有朗子鎮守,豈是須臾之間便能攻破的?我已下令北府軍支援,王彪之、謝安皆以護衛建康為由拒絕了。」
桓溫不是看不見形勢之危機。
但此事恰好處在與建康朝廷的博弈之中。
朝廷想借襄陽之戰,消耗桓溫,桓溫也想藉此戰,消耗北府軍。
最終導致誰也不願馳援襄陽。
而桓溫心中還有一個隱藏極深的想法,那就是如果襄陽丟了,憑他手上的兵力,在江東依舊是不可動搖的勢力。
如果撲上去,與梁軍血戰,最終兩敗俱傷,可就再也控制不住江東的局面。
為江東捨生忘死,落到什麼下場,有祖逖、蘇峻、周玘、陶侃、祖約等人的前車之鑑……
要麼被氣死,要麼被滅族,要麼退隱……
以桓溫現在的處境,一旦沒了手上的這兩萬人馬,江東的那群人會立刻撲上來,將他生吞活剝了。
再退一步,即便失守,只要手上有兵,結果都不會太壞。
沒辦法,這就是兩晉以來根深蒂固的權力規則。
桓溫當年靠著這套規則坐鎮荊州,最終掌握江東大權,如今同樣受制於這套規則。
「明公不可糊塗啊,沒有襄陽……江東休矣!」郗超終究只是謀士,不在其位,無法深刻感受到桓溫的困境。
「一個月!只要朗子能堅守一個月,吾全力以赴,與梁賊決一生死!」桓溫咬牙道。
現在撲上去,如同飛蛾撲火。
兩邊拉扯多年,桓溫對李躍的脾性也了如指掌,焉知他不是在圍城打援?
如今五六萬黑雲軍南下,又占據上游之利,桓溫這兩萬人馬上去,會立即成為黑雲軍的目標。
除非長江下游的北府軍能一統支援,不計前嫌,共同抵禦梁國。
換做以前,或許還有那麼一絲絲可能。
但現在,桓溫正與建康陷入擁立新帝的分歧之中,正是矛盾最深的時候。
「此番梁主御駕親征,聲勢浩大,只怕……襄陽難以堅守一月。」郗超一臉黯然。
郗家綁在桓溫身上,桓溫若是失敗了,郗家必然衰落……
桓溫默然的望著他,如果襄陽一個月都支撐不下去,那麼他就更沒有支援的必要了。
二人沉默許久,桓溫忽然道:「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事不可為,吾當趨舟東進!」
自始至終,桓溫惦記的都是建康朝堂上的那張御榻。
這話一出口,郗超已經明白對桓溫而言,孰輕孰重,「晉室不過百年,卻早已……病入膏肓……病入膏肓……」
聲音中帶著無限的落寞。
非但晉室病入膏肓,連周圍的人也都病入膏肓,早已無可挽回。
即便此次擊退了梁軍,挽救了襄陽又能如何……
建康。
司馬昱、王彪之、謝安、王坦之恰好也在商談襄陽之事。
王彪之一臉笑意,「哈哈哈,他桓溫也會有今日!」
<center>
</center>
這十幾年來,桓溫壓得王家幾乎喘不過氣來。
→
如果說江東誰最憎恨桓溫,肯定非王氏莫屬。
當年若是沒有何充的推舉,王導的默許,一個譙郡三流士族,如何能有今日之勢?
不過這事要怪還是應該怪在司馬昱頭上,何充推舉桓溫,侍中劉惔極力勸諫,認為桓溫野心比庾翼更甚,建議司馬昱督鎮荊州,司馬昱忙著清修玄談,不肯上任,最終讓給了桓溫。
「以襄陽城之堅固,桓溫、梁賊必兩敗俱傷也。」司馬昱撫弄長須,眼角的皺紋上掛著一層喜色。
上一次梁國聲勢浩大的圍攻襄陽,還不是無功而返?
唯有謝安一臉平靜,「若襄陽擋不住梁軍,又當如何?」
王彪之冷哼一聲,「襄陽乃桓溫老巢,襄陽丟了,桓氏也就窮途末路,我等大可效仿東吳,重建西陵、夷道防線,將梁國擋在長江以北。」
東吳憑藉西陵、夷道、公安等長江要塞,在蜀國滅亡後,頑強抵抗了西晉三十載。
若不是東吳出了個暴君孫皓,完全還可以再抵擋下去。
總之一句話,建康君臣對桓溫的憎恨厭惡,還在梁國之上。
這次梁國的戰火燒不到他們頭上,用不著他們擔心。
反而是桓溫,一步步緊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效仿司馬家篡魏之舊事。
「還是以防萬一為妙,此次梁軍入寇非同小可,不可坐以待斃,北府軍應當出手。」謝安說的很慢,仿佛在斟酌每一個字。
「安石莫非糊塗了?若桓溫擊退梁軍,下一步,可就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你我如何抵擋?」王坦之拋出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桓溫得勢,建康的這種權力格局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如今桓溫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若不是他顧及名聲,早就行司馬師司馬昭之事……
一個對曹魏士族下手,一個當街弒君……
晉朝的頑疾,在它立國時,便已經深入骨髓之中,藥石無醫。
司馬昱頓時感到脖頸後面涼颼颼的。
桓溫擁立他為皇帝,分明就是將他架在火上烤,亡國之君的滋味,不是那麼好受的……
「自然不是救援襄陽,而是掃平長沙賊武陵蠻,要防守長江,武陵長沙不可亂也,北府軍既出,大司馬豈能按兵不動?」謝安語氣平緩。
要建立長江防線,至少先守住長江以南。
謝安算是提前布局,以免形勢惡化。
保住長江以南,還能將巴蜀連接起來,即便襄陽丟了,江東還能穩住。
「安石真當時之孔明也!」司馬昱讚賞道。
「若桓溫長驅直入,反入建康?為之奈何?」王彪之掃了幾人一眼。
桓溫入主建康,最倒霉的肯定不是司馬昱,桓溫是司馬家的女婿,也不會是謝安,在桓溫面前,謝安常以臣子自居。
只有王家,一件衣服都沒穿,每次都站在反對桓溫的最前面,壞了桓溫不少好事。
謝安和司馬昱同時意味深長的望著王彪之。
「大司馬愛惜名聲,應當不會行此不忠不孝之事。」
(本章完)